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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会想到把我调到这里来?
裴公公端坐不动,我不卑不亢施一礼,等他发话。
虽然就道理说,我算是半个主子,他是个高级奴才。
不过我可不傻,这个人伸个手指头,十个我也辗死了,这就叫客大欺店奴刁凌主。
“白侍书气色见好。”他说话的声音是宫监那种阴柔的,但是不象以前那个刘管事一样让人不舒服。
“早好了,劳您挂心。”
他清清喉咙:“原是想让你再将养些时候,不过昨天你已经去文史阁应旧差去,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成英殿里笔墨上原来三个人,一个病退,一个毛燥,只一个人顶不过来。白侍书一手好字,文章锦绣,想来是可以当得这差事。”
我说:“公公错爱,白风惶恐。”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旁边小太监捧过衣包来。
“这是比著侍书的身材做的几件衣裳,成英殿里服色是有规矩的,侍书更了衣,著小子们给你说一说该仔细忌讳的。”
我答应著,他便起身出去。
小太监上来要服侍我换衣服,我不要他动手,自己把外袍脱了,换了他递过来的一件淡绿袍子,顔色素净,窄袖紧领,想来是爲了方便写字取物。
系带也是素色织绵带。
我系好了衣服,小太监给我打个躬,自称姓吴。垂著头开始说规矩。
我无聊得要死,可是又不敢漏听。
这里和文史阁可不一样。那里逍遥自在,这里却是动不动就是会掉脑袋的地方。
要是有选择,我一定严辞回绝这差事。
我可不想成天在皇帝老儿跟前晃来晃去,等于是整天在老虎嘴边儿上晃来晃去,它要不饿一切好说,要是一个不好,我就成了虎肚子里的点心了。
他一边说我一边听,足足说了一顿饭功夫,他停下来喘口气儿,我以爲说完了,谁想他来一句:“这是大则,细礼回来再讲。我领侍书去看看议事房和外书房。还不知道侍书主要当哪一处的差事,想必就是这两个地方了。内书房里是不要笔墨伺候的。”
我应一声,跟他出门转弯。
我们待的这间耳房刚才有好几拨人进进出出,虽然我是个生人,但却没有一个侧目打量的,端茶递水送文书的纹丝不错,脚步声轻的听不到,连大喘气的声音也没有。
真是秩序森严。
我放轻了脚步跟著他,把成英殿转了一个圈。
议事房并没有我想象的大,里面也正好是没有人在。正中三步高的阶上一张雕龙描金红木椅,搭著黄缎袱。下首靠墙有一排椅,却都簇新,象是很少人坐。想也知道,皇帝赐座总是少的。
墙上挂著几张字,并没有画。我没来及擡头看,小太监就领我出去,又看外书房。
这会儿时候早,皇帝应该在开元大殿上朝,这里通常是不大朝而议事的地方。我小声问小太监皇上通常是什麽时候来这里?小太监想了想答:“天天都来的,有时是用了午膳来,有时就直接在这里用。天长的时候万岁爷还在後面停步轩歇会儿中觉也是有的,现在天冷了,多半是用了午膳过来,晚膳倒是常在这里用的。”
这个皇帝好勤力啊。
天天上午是正朝议事,天天下午还办不完的公,一直干到吃晚饭。
以前看影视剧里,好象皇帝天天吃饱喝足弄香吟月还外带个私访微服。
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啊。
那些片子总是误导人的。皇帝身边信得过的奴才就那麽两三个,外臣一个,野和尚一个,天天闲游爽得不得了。
可是就我看,皇帝这前前後後,成英殿里光伺候的就不少了,不要说侍卫。这还是皇帝没过来。他下午要过来了,这殿里肯定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一只蚊子也飞不出的严密。
中午我就在耳房里吃了饭。
一起吃饭穿著绿袍子的还有个中年文士,相貌平平,但一副儒雅之气。小太监说道:“这是柳随郎,这是白侍书。”
随郎?我想起来上午听小太监说过,成英殿里的笔墨上一个姓朱,一个姓潘,另一个姓柳。姓潘的病退不能来,姓朱的今天不当值。
我朗声说:“初次得见,以後还要柳兄多多关照。”
他点头道:“白侍书不用客气,日後要你分劳之处不少,侍书叫我柳镜就好。”
这个人倒和气。
要知道他是外官品阶,七品六品的我是分不清。而我是内庭品级,份位低于他。可是一向规矩,内庭总比外官要占便宜。
唉,我真希望不占这什麽便宜。
女人占这种便宜,还可以说是裙带枕席之功。
我算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柳镜唤我白风就成了,侍书不侍书的多拗口。”
打过招呼,坐下吃饭。
三菜一汤,味道倒是很好。
屋里很静,吃饭的就是我和他,想必其他人也是要吃午饭,只是不在一块儿吃。
吃完饭,漱了口喝了茶,柳镜给我一叠纸张,细细讲解了皇帝与臣子议事时该怎麽样重点略记,哪些话可以先简笔记下,哪些话必须一字不错抄录。虽然另有书记做这件事,但是我们一样要旁听誊录,以免缺短少误。
我答应著。他又讲何时记事用何笔何纸。皇帝的话单用一样墨记出,此墨色重味浓偏稠。还有,第一次录辞时可以用普通版纸,此後须用备藏的上纸。
我一一记著。
他又给我看笔,顺口问我习惯用哪种?
我拿出笔盒来,取自己的笔:“这枝用惯了。”
他点头:“用惯了就好,那就先不必换笔。”
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有人轻轻顿足,一共三下。他起身来整整衣冠:“万岁爷过来了,我去议事房候著,你今天头次来,想必是不当差的,看裴公公怎麽安排。”
我点点头,看他放松了步子走了。
不知道我是要在议事房还是在外书房当差。
我在屋里坐著无所事事,这地方墙厚门实,隔音倒真好。我喝了两杯茶,忽然门口人影一闪,我正出神,吓了一跳。他垂头说:“侍书请随我来。”
我掸掸衣服,幸好也没坐折压皱,不算失礼。
跟他绕过回廊向後走,我左右看一看,停住脚,轻声问:“吴公公,这是去内书房的路吧?”
那小太监声音细,态度谦和:“侍书叫我小吴就好。您以後就在内书房当值。我现在领您过去。”
我愣了一下:“不是说是议事房和外……”
“这是裴公公亲口吩咐,不会有错的。”他腰弯得更低:“这就快过去吧,皇上在前面议事房,不一时就会过来,您先看看房子,预备下笔墨。”
我懵懵懂懂,跟著他拐了弯上了阶,推开一扇侧门。
一股书墨香气扑面而来,屋里很敞亮,书架没有外书房那麽多,靠墙立了两排,迎面墙上一张羊皮纸的地图,泛黄微旧。屋角的锡鼎里有袅袅的沈香青烟升腾起来,屋里极静。靠墙的榻上铺设著明黄的缎子被袱,长案上有七彩拱云大宝瓶,瓶里供著几茎折枝的鲜花,一架丝绣透亮的小屏风,一个莹白温润的玉盘。
再看过去我不由得直了眼。
居然是座小小的西洋自鸣锺!
小吴看我直了眼,轻声提醒:“侍书,您就在这里伺候。廊下面有人听唤,皇上如有吩咐您就掀帘子吩咐外头。内书房事不多,皇上也不大这里见臣工,还是看折子的时候多。”
我怎麽……会到这麽个地方来。
小吴又吩咐我几句,退到门外面去了,不忘了告诉我说他在後面回廊那里候著,有事就唤他。
我想想他说的话。
倒茶递水有宫女,磨墨有小太监,我好象没有什麽事情就要做,就是等在这里。
门边的小侧耳房里有张长椅,一张桌子,倒也有笔墨纸砚什麽的东西。可是我拿起笔来又放下。
我写什麽啊?好象没有什麽要写的。
好象除了皇帝,在这里别人不能吩咐我做事。
这个……这个文秘生活倒是轻松。
如果伺候的大老板不是随时会要人脑袋的话,倒真算是件轻松的活儿。
可是,搁这麽个地方,摊这麽个顶头上司,我真是轻松不起来。
能不能辞职不干啊?我想回文史阁去轻松摸鱼混日子,不想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等传唤。
耳房的门是半开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发了多久呆,听见阁里面自鸣锺当当当敲了三下。
有种恍惚的感觉,这种报时方式,已经阔别一年了啊。
在这里每天听著敲梆子看著更漏和日晷,我都已经把现代计时方式忘记了呢。
这屋里就坐了我一个人,其他人不知道是有事忙,还是身份不够坐这里,反正一直没有进来。
我闷的都想睡著。
外面有走路的声响,不止一个人。
我心跳的忽快忽慢。
听到裴公公的声音说:“主子今天下来的早,奴才这就让人备茶点来。”
接著听到一个声音,清朗醇厚,又带著不可忽视的威严:“你这差事也当滑了,明天给你换到西斜巷去扫树叶子去。”虽然是和太监说话,但语气不重,明显就是有些调侃的意思。
这说话的声音好熟。
我愣在那里,心里不停重复告诉自己,皇帝来了,可不要御前失仪,那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不是闹著玩的。
那声音又说:“倒有点燥热,把窗户开开。”
这声音真的很熟啊,一定在哪里听过。
没人叫我,我就继续在小屋里呆坐。
皇帝应该是走进阁里面去了,侍卫太监宫女都站在廊下院子里,我这待遇算不错,自己坐在这儿,没人问没人理。
虽然里里外外的人不少,可是连声咳嗽也听不见,这种安静静得让人心里不安,惴惴的直发慌。
忽然门被推开一些,裴公公冲我无声的招招手。这间屋里不太亮,他往门口一站,无声无息的活像个幽灵。我也轻手轻脚的站起来,跟他向里走。
刚才我看到的是这间内书房的正屋,往西走是间寝殿模样的宫室。地上铺著极厚的软毡,即使不刻意高擡脚轻落步,踩上去也是绵软无声。黄帐低垂,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裴公公凑到耳边来吩咐我,皇帝昨天晚上晚睡,这会补个觉。等到申正时分叫起。
我有些疑惑,这应该是小太监的差事,怎麽派到我头上来。
可是人家说话腰板硬,我只有听命的份。
屋里静的很,裴公公也出去了。我坐在那张大床的脚踏子上发呆,听著外面案上自鸣锺隐隐的滴嗒声。
不知道明宇怎麽样了。
还有,这个皇帝说话的声音,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可是,我没见过皇帝啊。
啊,突然想起来。
我挨了打以後第一次见裴公公,他陪著一个人来的。那个人说话声音清朗醇和,隐隐约约就是,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
我的天!
难道那时候那个人就是皇帝麽?
我那时候对他一点礼数也没有,不会……不会受什麽惩处吧?
可是当时我又不知道。
究竟是不是他呢。
浑浑噩噩的担著心事,时间倒过的快了。
我听外面的锺敲了四下,站起身来,挨近帐子,按著裴公公的吩咐唤:“万岁爷该起了。”
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