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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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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你们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明白我们的感受了!”
  天铭承认他们的话不无道理。总不能抱著吉他过一辈子,人都是要跨进社会的,解散是迟早的事。迪生的反应却异常激烈,最近几次碰面,大家都是不欢而散。而最後这次,闹得尤其出格。
  天铭侧过头去望著迪生。看上去没心没肺爽朗快乐的一个人,此刻脸上却有著触目惊心的愤恨,那表情仿佛是被抢了棒棒糖的幼童,恨得单纯而执著。
  天铭多少能明白他的感受。他们的乐队维持了整整两年,那两年是天铭人生里最灿烂的时光。那两年他们断断续续写属於他们的幼稚的乐曲,在昏暗的pub里尽情表演他们自己的音乐,他们大笑大叫,大跳大闹,肆无忌惮。他们的音乐多少显得另类,也并没有多少人捧场,但是能够公开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呈现出来,还是让人觉得痛快淋漓。在演出後他们总会找个路边摊喝得酩酊大醉,然後摇摇晃晃的傻笑著回宿舍。有一次迪生还连人带吉他的摔进校道旁的水池里,站起来的时候衣袋里有两尾活蹦乱跳的蝌蚪。那被天铭戏称为“丑态百出的猴子表演”的两年就像迪生张扬的笑容,明亮得刺眼。
  现在这种明亮的时光却被自己人亲手打碎了,虽然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以不会像迪生那样的愤怒,天铭还是会觉得难过。
  “哼,就算是只有我们两个,也可以继续下去的。”迪生把仰躺的身子侧过来,对著天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迪生的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灼灼发亮。
  “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天铭张了张口,他本来想说迪生我们面对现实吧明年我们就要毕业了就该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了音乐是不能玩一辈子的,可是迪生的漆黑的眼睛是那麽明亮,他最後只是说:
  “我和你一起。”
  迪生有力的双臂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搂了上来,像个孩子一般抱紧了他,很久很久。

  第 4 章

  优雅的西餐厅灯光昏暗,天铭坐在靠窗的一角,面前柠檬水里的冰块如同窗外昏黄的天色,一点一点消融开去。清脆的音符在九转八弯的大厅里流转,天铭微微探身,可以看到吧台旁边的钢琴旁坐著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孩吧,天铭百无聊赖地猜想,靠著音乐讨生活,大概是年轻人才有的激情。
  他想起他和迪生背著吉他在城市里四处流转的样子。地下酒吧的空气充斥著不同牌子的香烟和酒精混杂的味道,舞台狭小而昏暗,他默默地低头弹著吉他,迪生清亮的声音透过满是杂音的麦克风低低地掠过酒吧上空。
  表演的舞台更多时候是设在街心公园的一角,那时他们不知哪里来那麽好的精力,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从天色微白的清晨唱到华灯初上的傍晚,直到迪生清亮的嗓子带上掩不住的疲倦。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肩挨肩地坐在石砌的花圃边上,迪生大剌剌地从他嘴边夺走喝了一口的矿泉水瓶,对著自己的喉咙猛灌下去,清澈的水珠滑过他蠕动的喉结。在黑暗中天铭侧过头去看迪生扬起头的侧脸,发著白光的水珠顺著喉结滑入敞开的衣领,咕嘟的吞咽声和自己骤响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然後他们大四。身边的同学开始忙碌起来,或者奔波在各大招聘会中,祈求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奋战於图书馆,继续求学之路。黄昏的宿舍格外安静,天铭茫然地盯著宿友床头那套熨得平平整整的西装,不时对著话筒嗯上几声。最後他对著话筒说:
  “爸,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
  然後啪的挂上电话。逆著柔和的夕照,背对著他的人转过身来,银灰色的衬衫领口大开,露出张牙舞爪的骷髅头链坠,阳光在略长的刘海上跳跃出淡金色的光芒,微咪著眼睛笑得张扬:
  “喂,过来吃面。今晚有场show要走。”
  桌子上的碗装方便面冒著腾腾的热气,天铭看著碗面上搁的两双一次性筷子,笑著说了声好,然後把手向那人伸过去。
  “你扣子漏掉了一颗。”
  日子其实过得很狼狈。两个人顽固地拒绝找份正式的工作,家里人还肯支付饭菜钱,已是仁至义尽。街头卖唱赚得的钱低得可怜,而获取一个在地下酒吧开口的机会,甚至还要出钱打点。在没有获得表演机会的日子里,就去街头派派传单,或者到小酒馆里洗洗盘子,一天辛苦下来不过是赚得几个盒饭。後来天铭偶尔想起,却只觉得灿烂明亮得耀眼。
  也许因为还年轻。年轻时候的一切荒唐和愚蠢,因为一生仅此一次,回味起来都是快乐的。天铭会面无表情地对著列著一串串数字的工资单,这样对自己说。

  第 5 章

  到了连一碗泡面都吃不起的时候,天铭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抄起墙角的吉他。宿友们各有各的著落,留下的只是一室的凌乱。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幽暗,天铭把手指放上微凉的琴弦,流淌出的音符犹如他们的明天一样迷茫。
  Whenever it es
  Just remember life as it is
  And kiss like we have never kissed
  黑暗中,天铭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从自己的喉咙溢出,然後渐渐变得连贯、清晰。
  当末日来临
  会是下雨还是天晴
  呼啸的大地吞没了声音
  只剩下我形单只影
  天铭仰起头。温润如金石的声音在低仄的空间里流转。迪生,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我其实不是一个那麽执著的人,如果你也不那麽执著,我们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然後下班了,我们就喝喝酒,弹弹吉他,一直到死,好不好?
  我看不到前路
  我看不到希望
  我看不到勇气
  到最後
  我无所依
  当末日来临
  会是电闪还是雷鸣
  天空的飞鸟都全没了踪影
  只剩下我孤影伶仃
  ……
  门被“吱呀”地推开,地板上透出拉出一条很狭而长的橙黄色亮光。迪生眼睛在黑暗中出奇地明亮。
  天铭把吉他搁在地上,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各位游客请注意,动物园已经到了闭馆时间。想要参观猴子表演的,请明天再来。”
  迪生坐到天铭的身边,清澈的眼眸又在长长的刘海後面笑成两弯月牙。
  “这只猴子很高级嘛,懂得弹吉他。还懂得唱whenever it es。”
  “随便唱唱,很蠢。”
  “不会,你是只很帅的猴子,”迪生向後一仰,身子随意歪在地板上。“歌词是你填的?”
  Whenever it es原来是首英文歌。
  “填的不好。好好的末日激情被我填得这麽颓废。”
  天铭听到迪生轻轻的笑声。
  “这样也不错,後面的歌词还有麽?”
  “……没填好。”
  “填完之後要第一个唱给我听。”
  “好。”
  之後是很长很长时间的静默,长得天铭以为身边的迪生已经睡去,然後他听到迪生说:
  “天铭,我决定去工作了。”
  天铭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躺在身边的人。不羁的乱发,长长的刘海下是明亮而骄傲的瞳仁,纯白的T恤衫下造型诡异的链子闪著张狂的光芒。他想起这个人曾经靠在乐房的墙上,用热烈地表情说:“从今以後,我们要玩音乐玩到死。”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这个人能放下执著,然而真的听到那麽骄傲的人用平淡的口吻说“我决定去工作了”的时候,心里却又隐隐的难过。
  “好。”他说。
  迪生轻轻侧过身来,抬起眼。
  很长时间的四目相对。
  “我去找一份工作,然後你就继续我们的音乐。”迪生安静地说。
  天铭的身体很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什麽意思?”语气里带著一丝压抑的愤怒。
  迪生的声音不急不缓。
  “你听我说。你比我有才华,吉他比我弹得好,歌也唱得比我好……”,他截住要张口分辨的天铭,“你以为你平时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了麽?天铭,我太了解你了。你只是不愿意显山露水而已。我们现在这样的经济状况是没法子继续下去了,一定要有一个人出去工作获取必要的支持,我认为那个人是我比较合适。至於你,就安心做音乐,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我们的音乐的,好不好?”有条不紊的一番劝说,像是准备了多少遍的讲稿。
  天铭想说你太了解我那你怎麽不明白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怎麽不明白我只想要我们两个好好的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过平凡的一生然後静静地弹我们的音乐你怎麽不明白其实我也想问一句好不好只是我开不了口。
  迪生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天铭想起一年前乐队解散的时候,迪生在昏暗的乐房里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说:“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隐隐的怒气也烟消云散。迪生最後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说:
  “好。”
  然後他张开双臂搂住迪生,把头埋在那个人的颈窝里,清爽而又张狂的味道在鼻腔里蔓延开去。

  第 6 章

  西餐厅里演奏钢琴的青年已经又换了一支曲,天铭抬腕看了看表,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今晚不用陪女朋友,这样安静地坐坐,想想乏味的人生中一段不那麽乏味的往事,也是好的。
  叩叩,他轻轻地曲起指节敲击桌面。叩叩叩,叩,叩叩,他双手并用,在桌子上敲出一段诡异而跳跃的节奏,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尔後想起什麽似的,赶忙收起手,环顾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孩子气的举动,毕竟这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而坐著的,又是那麽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人。天铭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对著窗玻璃整了整平整的领带,正襟危坐。
  叩叩。叩叩叩。大学毕业後的天铭曾经一整天的坐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抱著吉他,偶而伸出手指在桌上泛黄的实木饭桌上敲著什麽,然後迅速记录下来。午後的阳光很好,透过窗子照射在散落在沙发上的一页页琴谱上,反射出明晃晃的光芒。天铭总会放下吉他,摇摇头,“东西又乱放”,然後卷起袖子开始收拾。
  迪生在一家规模很小的私人企业里上班,做著一份并不重要的资料整理工作。薪水不高,但足够对付房租水电和日常开销。他笑著说这样就很好,小企业里考勤不严格,偶尔可以溜出去开开小差。不用加班,做不完的工作可以带回家,能够保证在晚上一场不落地去听天铭在小酒吧的个人show。
  租住的出租屋很小,地段也很不好,迪生上班要搭很久的公交车。当然房租也便宜,最重要的是这间出租屋位於七拐八弯的小巷尽头,天铭可以不受打扰的弹上一整天的吉他。把琴谱一页页地排好,上面有一个个用龙飞凤舞的笔迹圈出的改动。天铭微笑著放下琴谱,顺路捡起被随意扔在沙发脚上的杂志和报纸,走进卧室。
  狭小的卧室只放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当初看到那张标准尺寸的双人床时天铭曾经提出过在旁边多加一张行军床,迪生却不以为然地甩甩过长的刘海:
  “又不是睡不下,干嘛买多一张床?”
  结果第一天住进去的时候,天铭听了一晚自己的心跳。
  打开衣柜,看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凌乱。前一晚才收拾过的衣服尸横遍野地散落在里面,还有几件西装衬衫歪七扭八地攀在衣架上。天铭将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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