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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凉亭里,看着远远的天边。
“宇文……”母亲温柔地抱着我的时候,总是这样唤我,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八岁那年,母亲生下一个姓林的孩子,视若魑魅,从此癫狂。直到半年后她因病去世时,才握着我的手,头一回神智清醒地看着我。
“毅儿,回羽国去…”母亲气若游丝,吃力地从怀里掏出她一直悬在脖子上的玉配,“找你的舅舅……笕然…”
我来不及设法去到那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不久之后,林王爷因叛乱谋权被满门抄斩,母亲留下的那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被奶娘抱走,音信全无,我在废墟般的林王府里茫然无措。
一袭青衣的青年蹲下来,温和地看着我,我认出他是林家小姐的伴读,身份等同少爷。
“小毅,跟我走好吗?”我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原本以为这世间,除了母亲,不会有人如斯亲昵地唤我的名字。
这个人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最感激的救命恩人,最尊敬的师傅,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世的人。
所以许多年后的夜里,当他叩开我的房门跪下求我时,我挽起已然无助的他,想了半晌,终于点头。
笕然这个名字,早已被我遗忘在脑后。
若是母亲的弟弟,我的舅舅,为何多年来无视我们在林王府所受之苦,时至今日才想去花费如斯大的功夫来寻回我?
师傅说,羽国朝政不稳,据说太子同皇上势力分两派。而明显人心天道都不会向着那昏庸的老迈皇帝,他大约是想让你回去,助长实力。
浔河畔见面时,身为太子的他,竟然亲自越界而来,无比激动地将搂过高他半头的我,语不成句。
你长得好像姐姐……
当年我抱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一点大,圆乎乎的,好可爱……
听说人家的婴孩都是时常哭闹,偏偏你愣头愣脑,最多只是哼几个恩恩的音节,就是不会哭……
毅儿,你记得吗,我是笕然舅舅……
一路上,看起来沉静稳重,贵气十足的笕然,一直絮絮叨叨地,又是激动又是怀念地,讲着这些我全然不记得的事。
然而,我一成也没有听进耳里。不为别的,只因这人如斯殷切的模样,是伪装,还是真心,我几近分辨不清。
我不敢去听,努力让自己想起在青国的点点滴滴,快乐与悲情。那里还有对我恩重如山的师傅和永寒殿下,正直坦率的师弟永嵩,还有我最最宝贝的静儿……我回过头去,将青国的碧水蓝天印在脑子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回来。
到羽国之后,我见到了那个在唾骂声中依然占据着王位的老人,笕然说,他是你的外公。
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懒散,他眯起眼打量着我,从头到脚。
“……悠然……”他伸出颤悠的手,那对已然失去神采的眸子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她的孩子……”
当你们在这宫中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时,可曾想到倍受欺凌的母亲过着怎样的生活?
深藏心底的愤然齐齐冲破防线,我漠然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憎恶地看着他。
“你又要逃走了么……”老骨头怔怔地瞧了瞧自己被拒绝的手,忽然之间面露凶光,“笕然!你为什么要放她走!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朕失去了她!都是你!……”
笕然身边的楚凌和聂澄夕立刻近身过来,以毫无破绽的保卫护在他的身旁。
朝纲之上,群臣众将带着几分怜悯看着这个已经形同废人般的皇上,哀叹声四起。
苍老的声音叫着叫着,渐渐衰竭,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君主,早已众叛亲离。
而他,是我的外公。
三年间,照着事前同师傅约定好的信号,谨慎而小心地交换着情报。
青羽之间的胜负,同样是天下一统的结果,然而,从我在师傅跟前点头的一瞬间起,就决定了我对母亲国度的背叛。
我不后悔。
淡然温和的师傅淳淳的教诲,沉稳平易的永寒殿下多年的栽培,还有,活泼任性的静儿每每皱起那张明丽生动的脸,都会被我逗得咯咯笑出声来。
青都里有我最牵挂的一切,于我而言其分量远远超过这些所谓的血缘亲人。
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一天,当我按捺住心中激动的心情,回到阔别三载的易兰时,会是那样的结局。
师傅和永寒殿下,在青都易兰的宫里,留下了他们永远的魂。
我带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静儿,随着大军返回了羽都汐水。
铺天盖地的惊惶,隐隐地夹杂着不安和或许绝望的念头。
我已经失去了师傅,失去了养育我的青国,失去了湖边和皇城宫内曾有过的所有快乐记忆。
我不能再没有他。这个我从小看着长大,独一无二的,冰晶般的小师弟。
无论天下间战乱如何的流离失所,皇城中的太医总是存在的。还有笕然,母亲最疼的弟弟,自称最关心我的舅舅,他会找人救活静儿的。归顺也好,投降也好,甚至,跪地开口求他……怎样都好……救救静儿……
我这样想着。
羽一统四国,皇宫里喧闹一片,人人为皇帝终成天下霸主欢呼雀跃。
寒胜冰冷若雪的绝望啃噬着茫然的心,我看着床榻上的静儿因中毒和失血一点点衰竭下去,从来没有那么深刻地感觉到孤独和无助。
笕然死了。对外宣称因病去世的我的舅舅,死在皇宫的正殿上,用带毒液的剑刺伤他的皇上,如今却平白捡了他策划多年的果实,乐滋滋地等着改年号换新历。
我的外公,母亲的亲爹……当今的皇上。
我顾不得周遭一堆监视的眼光,以难止的气势冲进了御书房里。
阳光洒在我身后,见影子拖得很长。光线阴暗的御书房里,几张熟悉的面孔冷然地回过头,只淡然瞥了瞥,又挪开了视线。
聂澄歆用掌风关了门,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向人群正中间看去,楚凌执着剑,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我从未见过的阴狠和愤怒。
那是种极至的恨。
楚凌,生得一副堪比女子的娇好面孔,阴柔而略带邪气的笑容间却又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冷冽和自信。满不在乎地应对着皇帝的走狗,仗着一身绝俗的武艺,在京中宫里恣意妄为,纵是言出不逊甚至是嚣张放肆,也没什么人敢去招惹。宫中的人都知道,这普天下,若是他看不上眼的人,是决计不会搭理的。
只有站在笕然身边的时候,他身上那股子浪荡不羁的气息,会收敛得平静而沉稳。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对凤眸里的凝视,包含了多少深情。
笕然的死,对于这帮有志振兴国邦的忠臣义士,乃至整个天下的百姓,都是巨大的打击。
然而我相信,没有人会比眼前的楚凌更深切地体味到心碎的滋味,以及最深切的恨意。
“护驾!—护驾……”被吓得坐到地上的老人四肢并用往后退去,看见我的到来宛如遇见救命稻草,“救朕——救朕有功!…”
他已然记不得我是谁了。又或者在他的眼里心底,从来就不曾过驻扎任何人,无论血亲伴侣。
“我曾答应他,不伤你半分。”楚凌一字一句,平淡的口吻中越见阴冷,“然而他如今不在了,这约定,便再也保不了你。”
“别!别杀朕!——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被逼到墙角落的人瑟缩着,语无伦次,“对!朕封你做王爷!做护国大将军!做丞相!……做…做太子!……”
“住口!——”聂澄夕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喝住他,满脸泪痕的这个姑娘快速地抽出墙上的剑。
楚凌将她拦下,颀长优雅的身姿带着一种异样的妖冶。他淡淡地笑了,只简单勾起嘴角,本该是天下无双的美艳微笑里,竟透出残忍和凌厉。
“别忘了,你曾亲口答应过他不报仇的……”他按住聂澄夕的手腕,接下剑,“弑君这种事,还是由我来吧……”
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行动上却是半点不见迟缓。转眼剑尖指向皇帝喉间,楚凌道。
“你可知,我等这一刻,有多久了么?”他冷哼一声。
“从我知道你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囚禁,动辄往他身上添新的伤口……我早恨不得杀了你这废物。”
“可是笕然不许……就这样你才能苟活到今天!看到他这么些年来辛苦的成果!想坐揽他搏来的江山!?你凭什么!?凭你逼走女儿的残虐?凭你加害于自己亲子的罪孽?!”
激动,厌恶,鄙夷,憎恨,愤怒。
越说越快的一席话透出楚凌所有爆发的情感,再无人能阻拦。不,这御书房里现下站着的,都是笕然的心腹,比谁都更希望这个昏君的暴毙。
或许,做为皇帝,他昏庸无能,不够称职;做为父亲,他更是荒唐至极,有违天道。然而,他是我的外公,此时此刻唯一可以帮我救静儿的人。所以他不能死。
我夺过聂澄歆的剑,乘楚凌背对我转身的瞬间将剑格在他白皙纤长的脖子上。
“你们不能杀他。”我沉沉道,全然无视自己颈项上同时架着的三四把剑。
“你没有理由救他,当然也不会有机会。”楚凌看着我,神情漠然,“如果你只是想救那个带回来的孩子,大可用更有效的方法……”
“我没有兴趣!”我打断他平静的说明和分析,“我只知道,那边颤悠的老头,可以召齐所有的太医!静儿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再拖下去他……”
我说不出口,硬生生逼着自己咬下后面的字。
“若自己便可号令众臣,掌控天下,要救得那孩子,不是更轻而易举?”楚凌转过头去,以近乎怜悯的神情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皇帝,“否则,本朝太医,怎可专程拨了去,只为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亡国之人?”
生平第一次,我真切感受到所谓血冲脑门,愤怒到全身颤抖的地步。
平素看来敦和正直的杨定谦拉住了我,他说:“你可知笕然殿下为何要特意将你寻回?”
我不知,也不愿探究。我只清楚一件事,如今静儿生死难料,危在旦夕。而你们这群人,却还在为了这区区一个皇位归属理性无比地同我谈条件。
“悠然……”显然已经神智不清的皇帝坐在墙角,喃喃地唤着,“笕然……”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没有一丝犹豫,楚凌以极快的速度,反手划破他的喉咙。殷红的鲜血衬得他苍白的老脸无比狰狞,瞪大的眼睛倒像在诉说他的不平。
“臣等恭请悠然公主之子宇文毅,即位称帝。”楚凌甩剑撩衣,单膝点地,跪在我跟前,“臣等愿誓死追随,与皇上共建盛世天下。”
我惊愕万分,近乎木然地看着陆续跪下的张杨等人:“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楚凌微微抬头,仿若流彩的幽黑凤眸里透出令人窒息的决然,“你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