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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愕万分,近乎木然地看着陆续跪下的张杨等人:“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楚凌微微抬头,仿若流彩的幽黑凤眸里透出令人窒息的决然,“你若是还想救你那垂危的小师弟,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坦然接受众臣所请,即位登基。”
闷雷作响,猛然间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了空旷的御书房。
啊……静儿从小就最怕闪电。他总说那明晃晃的,宛如天剑般,让人惶然不安。
初来镜湖边小屋时,离了永寒殿下的静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比警惕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瘦小的身体散发出浓郁的不安和惶然。言辞举止恭谨有礼,生疏地将自己护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直到一个暴风雨天的夜里,半夜起来关窗的我,听见细碎的声音,瑟缩在被子的他满脸泪痕……五岁孩子该有的坦率和任性,他一点都不沾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师傅轻声叹气,抚上我的头说,毅儿,你去陪陪他吧。我点点头。从此以后,每逢雷电交加的夜里,静儿总是抱着被子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半抬着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静儿……
看着楚凌深邃而复杂的眼神,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对了……我别过眼,瞥向一旁怡然品茶的人。
说起来,亲手斩杀了算是我外公的人,逼得当时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在他们的安排下,如傀儡般登基称帝。这楚凌,当是我的敌人才对。
然而,在羽国不长不短的三年,我看着守在笕然身边的他,那所有毫不遮掩的,在隐而含蓄的倾慕中渗出爱恋的呵护,细碎点滴;也因此,我清楚他的痛楚和无奈,也明白他对于这羽国异样的执着。
“小静儿呢?”他环顾四周,放下茶杯咦了一声。
这才想起来?“在房里休息。”我简单地答道,“大概也该醒了。”
“哟,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偷窥一下他的睡姿。”楚凌嘻嘻笑笑,拍拍我的肩,“走吧,一起去叫他起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他呢。”
该不会是一个拥抱还是吻一下额头什么的吧?我有些狐疑地看他。
堪比女子的绝色脸庞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显得十分慵散。
算了,至少可以放心的是,他们对静儿的关心,却是不会有半分虚假。
“这位公子体内的毒暂时不会威胁到生命,眼下昏迷不醒,只是若体力衰竭,尚可以药相辅。但他迟迟未醒,大概就是其他的原因了……呃,比如,自个儿潜意识里不愿醒过来……”
那堆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八九不离十的说法,同精通医术的聂澄夕临走时留下的方子大抵相似。然而究竟何时才能苏醒,谁也无法给个准确的答案。
近一个月,静儿背上的失血好不容易止了住,却被诊出身中剧毒。体力的衰竭,毒性的蔓延,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完全垮了下来,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惨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如果不是一再确定,我甚至以为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而我只能在身旁看着他徘徊在生死边缘,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个夏天到来时,静儿依旧没有半分起色,整个人形如枯蒿,在逐渐微凉的风中摇摇欲坠。
长时间的紧张和焦虑,终于令我不堪重负,昏倒在早朝上。
我跟自己说过无数次,一定要挺下去。这陌生而冷漠的羽国,举目望去,不是忧国忧民的忙碌重臣,便是别有居心的献媚奸佞,皆是不可放心委托之人,若然连你也倒下了,静儿怎么办?
“够了!”楚凌被左右为难的宫女搬来,“你这样日夜守在他跟前又有什么用?这样下去,等不到他醒来,你就已经垮掉了!”
半月之后的一个夜里,御林军发现有不明人士偷入禁宫,当值的杨雷却没有捉到人。几日后,静儿醒了。
因为长期的昏迷而肌肉萎缩的身子,连支撑起来都十分勉力,惨白的脸色,干涸的嘴唇。苍白细瘦的手腕紧紧地攥着我的衣领,沙哑的嗓子艰涩地质问着这颠覆般的变迁。
我揽过他,将脸厮磨在他的颈项肩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平第一次让泪水恣意地流淌。
只从今往后,我别无所求。天下,江山,权势,地位,放弃一切皆可,但求从此与这怀中的唯一同苦共甘,再不分离。
“……怎样?”
“恩?”我蓦然回过神,对上楚凌皱眉挪开视线,“什么怎样?”
“啧啧,瞧你被小静儿带的,连这神游的毛病都捡了来。”他叹气,“不是说他最近病了一场么?现在怎样了?”
本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只是落到了浑身寒毒的静儿身上,无异于火上浇油。接连好几日高烧不退,攻心的寒气疼得他整个人蜷在床上,彻夜无法入眠。早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不是么?我苦笑。
“你也不用太担心。澄夕有让我捎药回来,”楚凌敛了笑意,“待会儿让小静儿自己瞧瞧都是怎么个用法。”
左转,径直走,暗红色的木漆门。杨府我并不陌生,静儿曾有一年多时间在这里养病,后来每每听他说起那段时日,都是一副很满足的幸福神情。
“像个任性的孩子。”楚凌曾经这样形容过静儿。
那时静儿刚从昏迷中苏醒,懵然地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心如死灰,冷若冰霜。
“他本也只是个孩子。”我语调平静地回他,看着屋里杂乱的锦帛上大大的韩靖二字。他从小吃尽苦头,五岁之前一直都只是青宫里一个被拿来试毒的孤儿,好容易跟着永寒殿下和师傅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从此守在身侧,除去青宫和镜湖几乎哪里都不曾去过。
“顷刻间失去所有的一切,只是沉睡了一觉之后,从小到大的那一方天地便再也无处可寻,你教他如何不惶然?”床上的人睡得极其不安,断断续续地呻吟出几声轻唤,我拭去他渗着冷汗的额头,心生酸涩,“五年了,来到羽国我瞒了他三载,青宫重伤昏迷两年……如今的他,早已失了当年十五岁少年的那份灵气和活力。算起来,他今年快满二十了…”
然而他的时间,却是停在了十七岁的青宫,从此驻足不前,夜夜梦魇。
坐在桌旁径自饮茶的楚凌顿了下来,沉思片刻,欲言又止。
“你恨我们吗?”走在长廊时,楚凌忽然开口,侧脸看我,双目是我无法解读的深邃。
要说不恨,那是假的。
两国相争,胜负乃在其次,成王败寇的道理世人皆知,兵不厌诈,手段方法无所不用其极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师傅含恨而去,永寒殿下绝望自刎,静儿落下一身残毒,活活受苦。
教我如何不怨不恨?
“别恨他。”楚凌沉沉地道,低而柔雅的声音如久酿的酒,有一股醉人的蛊惑味道,“他只是尽最大的努力维护这江山社稷。”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当年若不是笕然用林仓南的性命和我的身世作要挟,师傅又怎会走投无路,孤注一掷,苦苦欺瞒永寒殿下。
“如果连你都恨他,那他辛苦所做的一切,便再无任何意义。”楚凌平淡地说。
笕然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
这个比我只长十岁的舅舅,自我第一日回到羽国,便想方设法弥补我过往所受的苦。
他会用很怀念的表情谈起我所不知道的母亲,然后对着从不善意答对的我倾尽耐心。
有时我甚至有种错觉,在这个人跟前,我或许永远都是个孩子。
恨他么?或许;然而比起对老朽外公的憎恨,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介乎于怜悯和亲切之间的复杂感情。
楚凌问的那句话,我终究还是没有答他。也许比起伤人的坦率和虚伪的应付,静默才是最好的回应。
漫不经心笑着的人,闲闲地同我聊起一些旧事,却独有一人,是他再未曾提起过的。
那是他心里空出来的一方净土,决然不肯轻易触碰,生怕牵动了感怀的伤口。
那场天下之争,谁又是纯粹的胜者?
我看着这个号称一笑醉天下的绝俗男子。
失去了笕然的他,若不是有杨雷的存在,却又要到何时才能从酒醉人痴迷的颓唐之中清醒过来呢?
耳边忽然传来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听声辨位,登时心中一紧。
声音的来源是静儿所住的客房。我以最快的速度径直冲去。
章七·京都 楚凌篇
徐徐信步朝内院走去,一路上同宇文毅闲碎地聊着过去的事情,有些恍然的感觉。
青都易兰一役,皇宫化为了废墟,我们胜了,从今往后独霸天下,再无纷争。
可那又有什么用?有谁知道这一切,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没有同凯旋的大军一起回来。
千里良驹,绝世轻功,不眠不休,昼夜兼程,却依然嫌慢。只恨不能生出两对翅膀,顷刻间飞回到他的身旁。
“真好啊…翻墙越林,飞檐走壁,有这一身功夫,便足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许多年前,我第一次在未央宫后面的竹林里使出轻功取下飘走的发带时,笕然这样说。
他看向天边的时候总会失神,我每每追问,他却只是淡然一笑。
笕然的微笑,有种说不出的清丽和典雅。眉梢轻弯,迭成好看的弧度,如一缕清风拂过天际,荡起弱柳迎风,漾开绿浪层层,一波接一波,温和而惬意。
而我这一生,却再也无法看到,这个撼动我整个生命,誓死守护的微笑。
笕然的未央宫,有高高的围墙和数不尽的守卫。他曾无数次被囚禁在这五尺方墙内,受尽非人的折磨。
“我带你走好么?”有一天,我拿着从澄夕那里要来的金创药,看着他默然地咬紧下唇忍着疼,脱口便将这句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讲了出来。
笕然只是淡淡的苦笑,轻靠在我肩头。细顺的刘海盖住了他疲倦的眼,只能看到眼底黑色的辛劳痕迹。
我问他作什么,分明知道他此生此世决然无法舍弃这个腐朽到摇摇欲坠的王家,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得这羽朝江山社稷。
我为什么要问他。
我应当直接掳了他走,在刀光剑影中杀出血路,带他去最是憧憬和好奇的江湖,或者隐居山中每日清闲度过。四处云游,海角天涯,只要不是这皇城深宫,华丽囚笼,哪里都好。
金色丝线绣着腾跃的龙,却无法掩盖白布的苍白和绝望,笕然静静地躺在那下面,澄夕说他走得很安然。
皇家仪典檀前供奉三日,甚至到下葬时弃皇陵而选择了西边的小山落土,我一直都没有看过他最后的样子。
我知道他一定会露出舒心的笑,因为我们胜了,他多年来的辛苦终于有了成果,他誓死捍卫的家族总归稳住了即将崩溃的梁柱,坐上了真正君临天下的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