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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晋一见他出手便知道厉害,就算想忍辱挨上一掌,息事宁人,这时也嫌迟了。只好后退半步,身子趁势轻轻一转,微一后仰,又将这一掌避了过去。
他这一避,场中诸人齐齐‘咦’了一声,脸上都露出意外之色。
拓拔圭那一掌出手极快,力道又狠,已带上了几分武功底子,寻常点的武师都未必能避开。小晋为了闪让,自然而然便使出了我教的功夫。那一式‘卸云步’看似简单,其实招数颇为精妙,在场的几人都是大行家,如何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拓拔圭接连两掌落空,又是意外,又是恼怒,一口气自然咽不下去,紧追着小晋连连挥掌,为了挽回面子,说什么也要打到他不可。他出手越来越重,显然没一点手下留情,小晋迫于无奈,只得步步后退,不住闪让,虽然躲闪得有些狼狈,却也没让他碰到半分。
他们两人一攻一闪,一追一逃,打得好不热闹。其他人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瞧着,虽然对小晋的灵活的身手有些惊异,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知道,小晋跟着我学武的日子毕竟太短,远远没得到我的真传。就凭他现在这点功夫,闪避一时还能应付,认真跟拓拔圭较量起来,还远不是他的对手呢。
看着场中缠斗的两人,我心里不觉一沉。拓拔圭少年气盛,骄傲自负,心胸却未免略嫌狭窄。小晋当着这么多人扫了他面子,他又怎么肯善罢干休?看这情形,小晋只怕非吃亏不可。但愿拓拔圭手下留情,别伤他太重也就好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拓拔圭久攻不下,面子上更觉得挂不住,心里一急,攻出的招式越发凌厉,竟象是对付敌人一般,手下没留半分余地。小晋本就不是他对手,这一下左支右绌,脚下稍稍慢了一步,拓拔圭雷霆万钧的一掌已击到了头顶。
我脸色一变。拓拔圭这一掌快如闪电,势大力沉,分明已使出了十成真力。眼看着小晋已避无可避,只要被他一掌击到,性命肯定不保。生死关头,我行动的本能一向比大脑快那么一点。还没等我想清楚后果,身子一闪,人就已经到了场中,拓拔圭也已经躺在了地上。
全场静默。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我。其中有两道目光似乎格外凌厉,刺得我后背一阵阵发冷。我没敢回头,但从角度和方位来看,好象应该是拓拔弘……
他好象刚刚才当着众人说过我不会武功的……呃,我有点心虚地想,我该没让他丢太大面子,也没给他惹太大麻烦吧?
拓拔圭大概一辈子没出过这样的丑,愣了好久,才不敢置信地爬起身,狠狠地瞪着我,脸色阵青阵红,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对他歉然一笑。其实我无心让他出丑,只是当时的情形,小晋的性命危在顷刻,而我的功力又所余无几,根本挡不住他全力击出的那一掌,只能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把他的掌力卸到一边。他用力太猛,我拨得太快,以至他一个收势不住,竟被我一拨之力带得仰天摔倒,说起来责任各半,倒也不能全怪在我头上。
“你!……”怔了半晌,拓拔圭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冲上一步。
“……对不起。”我反手一拉,把小晋护在自己身后。
看来今天的麻烦是惹大了。小晋不过是躲了他一记耳光,他就觉得被扫了面子,恨不得杀了小晋才解气。现在我弄得他灰头土脸,当着众人出了这么大的丑,他要是肯随意放过我才怪。
“好,看不出阁下深藏不露,竟还有如此高明的功夫。”拓拔圭脸色铁青,咬牙道,“本王不自量力,倒想再好好请教一二。”
请教?会是什么样的请教,那还用问吗?今天如果不叫他出了这口气,我大概是别想再有安生日子好过。
“在下武艺低微,一定不是王爷的对手,还要请王爷手下留情。”我吸一口气,决心拚着受一点伤,让他挣回面子也就算了。
“是吗?”拓拔圭目光一转,突然对我冷冷一笑,“比试不能没有赌注。我今天跟你赌一样东西。”
他指指我身后的小晋。“如果你赢了,我就饶了他的性命。如果你输了,这小子的脑袋就是我的!”
我身子一震,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了上来。看来我果然激怒了他。此言一出,他是存心要把我逼到绝境了。
为了小晋,这一场比试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可拓拔圭的武功并非泛泛,如果我一身功力尚存,要胜他自然易如反掌,但是现在……
我转头,用求援的眼光望向拓拔弘,希望他能开口帮我说一句话。我和小晋毕竟都是信王府的人,只要他肯出头,拓拔圭总不能不卖他几分面子。只要小晋性命无虞,大不了我挨上拓拔圭几下重手,让他好好出气还不成吗?
拓拔弘接到我乞求的眼神,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沉着脸,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小晋,双唇紧抿,面无表情地向后一靠,显然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我的心一沉。以我对他一向的了解,我知道那是他生气的表示。我不知道是什么惹怒了他,但可以肯定,指望他出手相助已绝无可能,我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尽力一拚。至于结果……我咬唇,最坏,也不过是赔上一条命。
转头回望,对上小晋清亮的眼神。他紧咬着下唇看着我,眼中有感激,有歉意,有后悔,更充满了对我取胜的信心,却独独没有一丝恐惧。
这小家伙,胆色与镇定功夫都够水准。面对着性命攸关的生死赌局,竟全没把输赢放在心上。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为,假以时日,必然是世间罕有的人中龙凤。就为了这一点,我也不能让他的性命输在我手里。
我不会输的!向小晋扬眉一笑,我从容回身走进场中。
拓拔圭急于洗雪那一摔之耻,早已站到场中,手持佩剑等着我了。
“选你的兵刃。”他向旁边的兵器架扬一扬下巴。
我走到兵器架前,微一思索,伸手挑了一把软剑。试试弹性与韧度,我满意地一笑,果然是皇家珍藏,这把剑的材质与火候均属上乘,剑身柔韧,弹性极佳,分量又不太重,正是我此时需要的兵刃。
不得不承认,今日的我已远非当日可比,不再是那个谈笑间飞花摘叶便可伤敌于无形的绝世高手。毒伤未去,力不如人,光凭着仅存的那点内力,就算再加上妙绝天下的无双剑法和久经战阵的丰富经验,要胜过身手不弱,一心复仇的拓拔圭,我仍然没有多少把握。而这份赌注,我却输不起……
“请吧。”我深深吸一口气,拔剑当胸,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拓拔圭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呛’一声拔剑出鞘,身形闪动,一道雪亮的剑光已闪电般劈了下来。
凭心而论,拓拔圭的剑法也算得不错了,看得出得自名家传授,自己也下过一番苦功。挟盛怒之威,剑上的气势凌厉非凡,进攻的招式连绵不绝,快如急风,密如骤雨,映着午后明亮的日光,几乎织成了一道雪练,光华夺目,动人心魄。
我自知内力不足,不耐久战,既不能硬碰硬地格挡招架,又不敢轻易出手反击。因为以我现在的状况,就算发挥出全部的潜能,可能也只有一击之力。如果不能一招取胜,就只能乖乖弃剑认输。
无奈之下,我只得小心翼翼地退让防守,不动内力,纯以剑法与他相斗。手中的软剑挥洒开来,轻灵迅急,飘忽不定,剑剑指向他招中的破绽,却不与他手中的长剑相碰半下。
这样的打法并不轻松。敌强我弱,局面被动,虽然我剑法远胜于他,每每可以后发先至,逼得他不得不中途变招。但是如果拖得太久,只要稍一疏忽,与他的兵刃正面相交,吃亏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我了。
防守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全神贯注地注目对方,耐心地等待一个出手的时机……
如我所料,拓拔圭毕竟经验不足。他年少气盛,火气太大,久攻之下未能取胜,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因为一心急于求胜,手上的招式逼得太紧,破绽自然露得更多。而我在等的,正是一个合适的破绽。
就如现在!
拓拔圭一招‘石破天惊’,长剑向我当头劈下。这一招剑法十分霸道,出剑奇快,力道狂猛,长剑当空展动开来,映着明晃晃的耀眼阳光,令人只觉势不可挡,大约是他十分得意的看家本领。
我暗自一笑,故意装作来不及闪避,迎着他的剑势抬剑一拦。
拓拔圭的眼睛顿时一亮,流露出明显的兴奋之色。打了这么长时间,他的长剑还从未与我硬碰硬地相交过,轻巧灵动又非他所长,剑剑落空,只觉得一身力气无处可使,大约早已憋得狠了。这时看见我挥剑硬格,自信以他这一剑之威,必然能将我的软剑拦腰斩断,越发使出了十成真力,要当头将我斩成两半。
我声色不动,看准他长剑落下的时机,堪堪在两剑相交的那一刻,手腕微微一转,把迎向对手的剑刃改为了剑脊。如果我手中拿的是普通长剑,这一转并无多大意义,只能是令长剑断得更加容易罢了。但是换做了这一把软剑,他一剑砍在剑脊上面,我手中的软剑韧度极佳,并未折断,而是顺着剑势弯了下来。
拓拔圭丝毫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剑上。一剑砍空,自然一时收势不住,重心顿时向前一倾。
我等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脚步一错,身子向外滑开半尺,恰恰避开他长剑的锋芒。借着他长剑一斫之力,沉腕一挥,手中的软剑弹得笔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拓拔圭的右腕。
我手上的分寸把握得极准,那一刺并不太深,却正好伤到了关节要害。拓拔圭手腕受伤,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兵刃,长剑立时脱手飞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铿’的一声钉在地上。
拓拔圭长剑脱手,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左手扯下腰间的剑鞘,咬牙向我反手狂扫。我扬剑点向他的胸口,他竟然不理不睬,不避不让,宁可与我两败俱伤,也非要让我中他一招,挽回点面子不可。
拓拔圭打得蛮劲大发,可以不管不顾地肆意而为,我可还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呢。没有办法,我只得收剑向后急退。可是我高估了自己仅存的内力,却低估了缠斗中体力的消耗。刚刚打得全神贯注,还不觉得怎么,现在提气向后急掠,才发觉胸中空空荡荡,脚下虚浮得软弱无力,哪里还施展得出原本的轻功?虽然勉强后退了两步,却还是避不开势如疯虎的拓拔圭。电光火石间,我剑势一偏,总算避开了他的胸口要害,只是刺中了他的肩胛,剑锋反弹,又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鞘也击中了我的左肋。
一招过后,我们同时向后退了两步,谁也没再继续动手。
这一下变起仓卒,四座皆惊。一时之间,全场静默得鸦雀无声,空气竟仿佛凝固了一般。
拓拔圭怔怔地后退了两步,象是仍不能相信刚才的结果。愣了半天,才缓缓抬手,却没去按住血流如注的肩伤,而是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神情由呆怔转为震惊,又由震惊转为羞怒,最后渐渐转为恼恨。脸色一分比一分难看,瞪向我的眼中光芒凌厉,寒意逼人,已带上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