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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合唱团没练习啊?」
「练习是昨天跟明天,今天让喉咙休息。」宝珠把嘴上的线拿下。
「在做什麽呢?」水色边问,边将水桶提到讲桌旁,先把浸湿的抹布拧乾,探头进入讲桌面向黑板,中空那一面。
「把破掉的地方补起来,因为这个是从回收场捡来的,之前听说是收在仓库里,结果被老鼠咬了,不能用只好丢掉,是我跟秀喜去拿回来的,应该可以拿来作招牌,挂在教室门口……」
「嗯……听起来不错啊,这麽说你们已经决定店名了?」水色随口问,抓著抹布就开始清洁著讲桌内侧。果然每天打扫的时候很少注意到这里的,难怪一堆灰尘。
「对啊、是『好吃的寿司屋』。」
「……『好吃的』……」还真是图谋明显的名称。
「因为、其他都被班长否决嘛、『怪怪的寿司屋』或是『闪闪发光的寿司屋』,班长都说不行啊,长岛跟西堀原本说要在寿司里面放棉花糖跟巧克力的,所以才叫『怪怪的寿司屋』……」宝珠一下咬断线,手指灵巧的在线尾端打了个结。
「恶……」水色毫不掩饰自己对於非正统寿司料的厌恶感,「我也投反对票。」
「说不定很好吃嘛。」宝珠将已经剪成小块的同色布盖在小洞上,再开始将边缘缝起。
「一定不会好吃的啦,今天回去我做河童卷给你吃吧?学长买了很好的手工海苔。」
「河童卷……里面包了河童吗?」宝珠发出可怕的声音。
「咦?」
「不要吃那个啦!老师你把它关在哪里?已经切成一块一块放在冰箱里了吗?」宝珠忙追问。
「不不、不是真的包河童啊……」水色解释的声音从空洞的讲桌下传来,「河童卷是寿司卷里面包瓢瓜乾的意思。」真的包了河童肉他自己也不敢吃。
「欸?」宝珠一愣,红了红脸,好在水色没看见。忙换话题,「那、那老师在干嘛?已经过了打扫时间啦。」
「我在擦讲桌里面,真的不太乾净呢。昨天晚上去看了出电影……」
「就是很大的电视那个吗?」宝珠自从离开山里之後,就一直待在町上,对人类世界的认知范围也以町上的东西为主,一般生活机能来看都算方便,但要说娱乐设施,还是得搭车到邻近都市区才有,町上没有电影院、所以宝珠也没有看过电影。
「嗯、对、就像很大的电视,下次带你一起去吧,每年暑假都会演超级英雄的故事,你很喜欢吧?」
宝珠是每个礼拜天早上都会准时起床转开电视,看超级英雄这次又将如何拯救地球的忠实观众。
「好!」宝珠开心地点头,「难怪老师昨天没回去吃饭……电影怎麽了吗?」
「是爱情片,男主角是老师,女主角是他的学生,有一次两个人在学校里吵架,女主角生著气跑走了,因为不想给男主角找到,所以躲在讲桌下。」水色仔细抹过讲桌接缝的角落。
「那男主角找到她了没?」宝珠因为想听接下来的剧情,一时停下手。
「为什麽是你在缝?千照是手工艺社的,给她缝不是比较快吗?」水色故意不讲了,改问其他事。
「後来怎麽样了嘛!」宝珠抗议。
「你不回答我就不说了。」水色因为觉得宝珠很可爱所以低笑。
「因为……千照其实手指很钝啦、她参加手工艺社是想多练习,本来是烹饪社的,但好像弄坏太多东西了……啊、刚刚我一直看她戳到手,很可怜的嘛,现在她去社团教室拿缎带,一会儿就回来了。」宝珠只好说。
「这样啊……」果然是个会拼命针对弱点补强的女孩。
「所以快点说後面怎麽了!」宝珠催促著。
「找到了喔,男主角找了很久,终於在讲桌下找到她,然後说『不及格。』」
「为什麽?」
「『太简单了,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当然是骗人的,他其实找得很辛苦,可是还是要装成很帅的样子。然後……」
「然後……?」
「接吻了哟、在讲桌下,女主角的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很可爱呢。」
「老师……」
乎闻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水色从桌下将头拉出抬起,发现宝珠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趴到讲桌面上,低头望著自己。
「有血味喔。」宝珠看来有点难过的样子。
「我吗?」
「嗯。」
「稍微……擦伤了,不太严重。」亏自己昨天半夜一回去,还洗澡洗了一个小时,结果还是被闻出来了呐。
「老师出町去,不只是为了看电影吧?」宝珠这回问话的方式跟平时有点孩子气不同,现在倒是个标准的『男人』。
「这个嘛……是我自己的事,你好好练习合唱团的歌就好了。」水色微笑。
完全将宝珠『拒绝』的微笑。
「我可以帮忙喔……打架的话。」宝珠垂头,细细的发出声音。听槙堂大哥说过,老师以前过得相当辛苦,而且当时大哥说的一句话,让他至今一直很在意:『那个家伙是个只懂得孤军奋战到遍体鳞伤也不懂的停下来的人。会跟我求救,实际上相当出人意料,不过这也代表……有些事情已经难以挽回了。』
难以挽回的……
「会被我记过喔。打架的话。」花御堂失笑。
「我可以……变的很大喔,火球什麽的,一个两个也作得出来……」
「力量要用在保护人身上才有意义。」
「那我要保护老师。」
「别作无谓的事。」
「为什麽要这麽说!」宝珠咬著下唇,抓在讲台上的指甲几乎戳近桌面。明明几天前跟自己说著父亲的事时,感觉是如此能贴近,为什麽现在却被严肃的排斥了?
「我的事怎麽样都无所谓,事到如今,虽然感觉一直在意过往的自己一点进步也没有,但因为是自己想做的,所以就这样下去也无妨。你跟不断在原地打圈子的我不同,一旦来干涉,只会让人不舒服而已。」
宝珠放开讲桌,让身体缩到水色看不到的对面之处。
「别让我觉得……自己更没用好不好?」水色深吸口气,继续进行擦拭工作,「一直到现在,我还有点後悔给学长打那通电话、」
话还没说完,感觉有个温暖的东西正触碰自己的背,听见吸气声,原来宝珠将鼻尖抵在他背上嗅著,亲腻的不像刚才被水色的话所伤。
「老师也有尸体味,你是不是快死了?」
「没关系。」水色捏著抹布随口道。
「不要出町了,我们会想办法的、大哥也会想办法。」宝珠现在才感觉到,眼前的人一定是打从初次见面起,体内的什麽就不断崩毁著。但对方却完全不加以阻止,甚至还狞笑著对这种溃散推波助澜。
宝珠未嚐到水色给予的关怀时还不懂,现在不自觉地想贴近时,却能轻易接收这种流动的不安定状况。有些悲凉地、对身边的人,释放一种漏洞百出的温柔。
如果让槙堂来评断的话,一定会说水色是个极度不稳定的存在,总是战战兢兢地披著正常人的糖衣行动,却又总是边走边剥落。打从一开始就『异常』的人生,现在更是像一面倒的骨牌,朝著更深渊演化为……怪物。
「没关系。」水色重复。
「这样又会……受伤的不是吗?」为什麽花御堂家的人要追杀老师?明明就是重要的亲人……
「没关系。」
宝珠抓住水色的手臂,硬是将对方的脸转过来,表情像是要跟敌人打架似的,却突然将唇压了下去。
「……」
哎?
与其说是被吻了,还不如说像被用力咬了一口。
「这样……是不是不太妙呐?」水色喃喃道。在这之前,从来没想过有关喜欢谁、或是被谁喜欢这种事。
「换我说了……『没关系。』」
☆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另一端。
「千照,你不回去吗?」宝珠望著到了校门口就停下脚步的千照。
「嗯、我等小秀,他的社团练习也该结束了吧?最近都练的好晚喔。」
「不过还是要早点回家比较好,万一被诱拐就糟了。」水色也对千照叮咛。
「才不想被你这个冒牌教师这麽说呢。」千照噘著嘴。
「老师,该担心的不是千照,而是想诱拐她的人啦。」秀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众人背後。天气渐热,他已经不戴毛线帽了,露出闪闪发亮的光脑袋,手上提著用腰带困绑好的白色道服甩了圈。
「……梅染秀喜……最近越来越敢了嘛……」千照鼻子里传出低低的哼声,吓得秀喜反射缩到水色身後。
「你们感情可真好,要继续保持啊。」水色笑道。
「你看像吗?」千照手插著腰,「快点走啦、我想看的电视都要演了。」
秀喜这才走出,跟水色与宝珠说声明天见後,忙追著千照而去,隐隐还能听见『那以後就别等我嘛……』
「牵手。」宝珠对水色伸出手。
「为什麽?」
「不然老师会跑掉。」宝珠压了下自己的胸口,总觉得好像有那个地方变的不太一样了。
「我能跑哪去?」水色笑道,但还是握住宝珠伸出来的手,「对了、『那件事』不可以跟槙堂学长说,不然我会挨骂的。」
「为什麽?」
「嗯……因为我们太好,他会嫉妒。」水色随口说著玩笑。
「真的吗?」没想到宝珠居然认真地问。
「真的真的。」
「……现在听起来倒像假的了。」宝珠歪头。
「下次去亲女孩子吧,不过在那之前,先去研究一下怎麽亲才不会像咬人,不然会被讨厌的。」水色吐了半截舌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咬的地方好像还麻麻的。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要亲女孩子?」
「……一般都是那样吧?」
「什麽叫做『一般』?」
「……算了。」
「有被敷衍过去的感觉,有点生气。」宝珠从喉咙呜了声。
「我才应该要生气,不可以突然亲别人,虽然课本上没有写,但这是常识。幕府也是因为随便炮击别国的船所以後来才被黑船叩关的。」
「……我知道了,对不起,下次会先问。」
「还来啊?」
「老师以前也做过吗?接吻之类的。」宝珠突然问。
「想都没想过,交女朋友啦、恋爱啦、甚至结婚……因为很忙啊,疲於奔命许多事……」水色气才叹没半口,却倏地停下脚步。
迎面而来一个身著白色连身洋装,体态纤弱,肌肤白晰近乎透明的女人。她微微晃动著身躯,动作僵硬地像被丝线操纵拙劣的人偶,表情哀怨地朝水色靠近。
「老……师?」宝珠转头望著水色。
「……青……姐、怎麽可能嘛!」水色提起一只手,表情瞬间变的骇人,那抹唇边的笑容裂开,化为怨念与猛毒,五指张开间,甩出圆月轮。
「老师!」宝珠紧握藏在胸前衣下的护身符,如果需要自己的力量的话,要解开封印也行!
「别让他过来。」从水色身体中,分裂出的死灰尸兵器,猛然朝宝珠直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