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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孝子,得回家侍奉父母。”劝不动。
退一步:“估分了吗?”
里面道:“估了,保守估计有80。”
“放心了?”
“都是你的功劳,我怎么谢你?”
“过几天元旦怎么玩?”
“不知道,玉堂的干娘来了,寻欢他们出去泡温泉。寝室里就剩我一个人。”
“到我那里去吧,皓兰和朋友也要出去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做个伴。”
“三天假能玩个什么?”
“打牌也比你又去啃书的好。”
“唉!”展昭道,“初四就考婚姻法呢!我们老师说了,因为包院长当初就是判了一桩重婚案而声名大噪,所以宋大法学院的婚姻法一直是重点考试对象。”
叶朝枫大笑:“陈世美那个怎么说也该是谋杀未遂,属于刑事案件吧?”
里面也笑:“可他确实煮了两锅水!”
结果是元旦假还没到,寝室里的人就已经跑了个精光。展昭一天之内站在门口送走了仨,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寝室,再三犹豫着去不去叶朝枫那里吃火锅。
瞟到自己的床铺,心理又开始复杂。
如果老来要写回忆录,我们的展昭同学一定会在本子上写着:“少年时期的我,其实是个生涩羞赧的人,醉心学业,不懂情事。”
所以他至今还在为那天晚上的那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而郁闷。
他尤其郁闷所有人包括某当事人之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在郁闷。
我们可以更加形象地理解这种情况:大概就像一个小孩子给委屈了,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弄得他自己在这边尴尬得要死,对方还在纳闷你闹什么小性子。
强装出来的洒脱,最后也只是导致自己心海的澎湃;不想去回想,那片段却又是不停地倒带。
不想惊世骇俗,却还是忍不住想:友情和爱情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还是那最美的,正是暧昧不明的状态?
电话响起,仿佛心灵相通一样,叶朝枫在那边问:“你还在发什么呆?一会儿陪我去超市买条鲫鱼,今天是火锅。”
展昭摸摸肚子。学期末,也是对学校食堂忍受到极限的时候。即使像展昭这等从不挑食的好孩子,也有端着饭盒对着那些菜感叹的时候。
也不过是一起过个节。
超市里人山人海。主妇们抢着打折的商品,红着眼睛撕咬,全部兽化。走到一楼食品区的时候,已经是寸步难移,比过年挤火车还难。展昭不肯让叶朝枫拉住手,于是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给冲散了。
展昭努力找了一阵,发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某个人或是给某个人找到,真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如多年后他给叶朝枫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样,都是一种奇迹。
于是也就随波逐流,想着到了门口自然会碰头。
超市的广播在放着一首动人的歌曲,轻柔的女声唱着:“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风景。那深爱过他却受伤的心,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当我安安心心的走在明天里,有不后悔美丽的心情。
想着这歌怎么那么耳熟,仿佛听谁哼过,一边随意地转过头,就看到叶朝枫站在几步之遥的货架旁,冲他无奈地笑,然后举了举手里的红酒。
不知怎么的,就是立刻想到了一个红酒广告。
忍俊不禁。
挤出超市,才知道下雪了。起初看着只是小雪,两个人都没当一回事。走到一半,雪转大,成了雨加雪,哗哗打在头上,居然有些痛。
小卖部关着门,湿漉漉的两个人只有可怜巴巴地站门口,抖着衣服和头上的水,只盼雨转小,好回去换衣服。相视一笑,看对方都是一身狼狈,寒冷也就化做了温暖的感动,在两人之间流动。
雪水融在脖子里,冷得钻心。展昭正要去竖领子,手忽然被叶朝枫抓住。那温暖的感觉让他一惊,就听叶朝枫说:“出来怎么不多穿几件?”
展昭那本给冻得发白的脸迅速泛起了红,想抽回手,试了几次都未果,也只有让他握着,尴尬地把视线转去一边。
整个世界都发出哗哗声响,路人顶着报纸从眼前匆匆跑过。
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屋檐下,两个男生手牵着手,等待雨停。
“想不到开封的冬季这么多雨。”叶朝枫仿佛自言自语。
展昭一下子想起来那首歌。当初是丁月华在他耳边哼过,第一句就是:“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空微露淡蓝的晴。”
雨总是会停,冬季总是会过去。
回到寝室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冻得嘴唇发青了,偏偏屋子里也是凉飕飕的,暖气停了。宋大的暖气也放假了。
叶朝枫把展昭推去洗澡,自己去找校工。工人抹一把汗,说同学,你冷,我们抢修还出一身汗呢!你以为劳动人民好当的吗?换你来试试,你就知道这滋味了。
叶朝枫只好改问什么时候可以好。工人大手一挥,明天一早吧,今天你就多裹一床被子好了。
风卷着碎雪刮进阳台,撞在玻璃窗上,大地银妆素裹,清雅萧瑟。展昭和叶朝枫坐在地上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红酒的醉香浸在呼吸里。
展昭生长江南,很少见雪,气氛又好,酒也暖身,说着平时少说的事。那春来的梨花,夏天的栀子,秋天的银桂,冬天的红梅,在他口中,都仿佛有着儿时的记忆一般。又说到小时候爬树摘桑葚,吃得手和嘴巴乌紫。小学的荷花池里钓虾,掉了进去险些淹死,母亲就此不让他玩水,于是至今没学会游泳。
那人一双仿佛透明的琥珀色眼睛一直注视着他,那眼神,已经分明是宠溺了。
碎碎念念,只为那温馨的气息让人放松,让人眷恋。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烟和泡泡,鱼汤的香四溢。音箱调着低低的音,抒情的男声深情款款:
“I was
standing
all along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pla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
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When
we're hungry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终于是吃热了,都脱去外衣。叶朝枫想了想,起身去大柜子里翻了一阵,居然找出一把吉他来。
展昭自是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相当名贵的箱琴。”叶朝枫说,“我上高中时父亲送的礼物,很久了。”
说着脱去了毛衣,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卷起袖子,在展昭坐下。问:“想听什么?”
“凤求凰。”故意出难题。
“这可是技术问题。没有二胡只有箱琴。”
于是不再理会,关了音响,自己拨起来。清亮的音色灌耳而入,点滴似春季的雨,澄静透彻如夏花下的池水。低低轻轻,似有似无的哼唱,是无比熟悉悠扬的旋律。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蓝衣青年静静斜坐他身边,带着点倦意,那双黑玉石般的眼睛澄静透明如水。含着温和地笑意和着轻唱。逐渐,眼睛也慢慢阖上。
徐缓抒情的歌谣声和满室的温暖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光线也仿佛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只有眼里的这个人,却是逐渐清晰,逐渐深刻。
叶朝枫放下琴,伸手轻轻推了推展昭:“昭?困了就上床睡。”
展昭迷茫地睁开眼睛,仿佛不知今夕何夕。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像一只给吵醒的猫儿。伸伸爪子,直直腰,爬上床去,继续睡觉。
叶朝枫把碗筷收拾好,回到屋里,就见他侧身躺着,眉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微锁。究竟是些什么心事,让他即使睡着了,也这样忧愁?
忍不住伸手,扶上眉间,想抹去那股轻愁。
展昭就在这时张开眼睛。
叶朝枫有些心虚地收回手,“吵醒你了?”
“没睡着。”展昭轻声说。
叶朝枫在床边坐下。
就听展昭低低含笑道:“朝枫,不知道是不是一见如故,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不擅表达感情的他,讲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相当难得。
叶朝枫低头看他脸上恬淡的笑,说:“想到了什么?”
“过去的事。”展昭嘟哝着,挪着身子躺平,看着顶上的蚊帐,“父亲把所有存款取出来给我交学费,母亲很晚了还在医院加班。说给你听你也想象不出来吧。从我的房间可以望到母亲的值班室,从小就是看着那盏灯睡着的。”
手情不自禁覆上那双流露着忧伤的眼睛,不想看,也不想他看。
“你会有一番大成就的,可以不用再看那盏灯了。别看了……”
展昭尴尬地想把放在眼上的手挪开,却是忽然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正疑惑间,已有吻印在了唇上。
浑身一震,忘了动作。记忆如潮水,席卷淹没。
有个痴痴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坚定如石的话:那就恨我吧,记得是一辈子!
用一辈子恨你,怎么够……
展昭平静地推开叶朝枫,说朝枫,你醉了。
“怎么说?”叶朝枫好整以暇,双手撑在两侧。
展昭有些紧张了,说你把手拿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玩味着这个人的惊慌不安警惕局促,就像一只豹子把一只小猫按在爪子下使劲欺负啊欺负,看小猫又惊又气叫也不敢叫的样子,就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是叶朝枫血液里流动的本能恶劣因子,估计继承自花女士。
挂着亲切笑容的脸凑近了,蛊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
我没醉。这一次,我是清醒的。
说罢,头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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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阳光不解风情,挥洒着灿烂的光辉毫不客气地充盈了满满一室,生生驱散了缭绕的情愫。跳跃着,流窜着,却又是羞涩地不敢去看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只在那裸露的肌肤上稍做停留,又斜向对面墙去了。
这个人睡得很沉,一旦睡熟了便一动也不动,安安静静的伏着,小动物一般,那宁静祥和的表情有着江南水乡的纯净剔透。
率真、坦白、单纯、正直、成熟。
信赖、热爱、诚挚、执著、坚定。
于是,不由给深深吸引下去;于是,想亲近,想把握住。
事到如今,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将两人牵缠在一起。究竟是欲望使然,还是老天作祟?
叶朝枫小心翼翼地缩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搂紧几分,轻吻那覆盖着柔软刘海的额头。不敢相信真的就抓住了。好似冥冥之中一直有什么在牵引,使劲把两人拉扯到了一起。意外和迅速到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昭……”低低呼唤一声。
怀里的人似乎还在沉睡之中。
叶朝枫轻轻收回手臂,翻身下床穿衣,去洗手间。没有注意到身后人在被子里握得紧紧,微微颤抖的拳。
扭动水龙头,冰凉刺骨的水唰地淋了下来,刺激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
正要扭开热水龙头,外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响动。
冲进去看,空荡荡的房间,撒了一地的阳光。
哪里还有人?
只惊讶犹豫了几秒,叶朝枫立刻拉开门,大步追了出去。嘉佑往事•;第八回•;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