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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啪嚓一声,昭阳楼五两银子一只的青瓷酒杯,全作了脚下土。
二娘脸色微变,眼见着白玉堂一脸阴沉的将手中酒杯捏碎,又慢慢慢慢的在手指间碾作尘沫……
“五爷!五爷!您这是怎么了?我开个玩笑,值得您发这么大脾气?”她脸上那笑,是无论如何自然不了了。
白玉堂冷冷看她一眼,道:“重新拿只杯子来。”
“好好,您稍等啊!”忙不迭的退出了门外,二娘陪笑着关上门。
等那抹杀气迸现的白色身影再也瞧不着了,她才敢靠在门上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真正生气的白玉堂,利得像把万年寒冰炼成的尖刀,放到谁面前,谁不心虚胆寒?
心中喃喃,看他气成那样,看来是真出大事了……
端着盘子回身,还没踏出一步,突然闪到面前的身影惊得她一跳,慌忙抬头,一看之下却是又惊又喜:“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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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无力的趴在窗台上,手中酒壶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倒着酒,琼浆玉液却有半数都喂了窗下的暗红琉璃瓦。
心思早已不知飞到了几重天外。
……现在想起来,其实第一次见猫儿,就已是爱恨掺半了吧……
丰神俊雅的南侠,着那一身暗红官袍,其实……并不难看,相反的,不知又迷住了多少江湖女儿心!
——可他却一见就讨厌!本来就讨厌他“御猫”的称号,后来又更讨厌一嘴官腔的死猫!!
偷了三宝,开罪开封府,引得他来陷空岛,两人对峙之下气得那猫火冒三丈,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畅快!
哈哈!臭猫!夺不回三宝,我看你能得意么?!
白玉堂!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负你!怎样?
你!
那一顿好吵,用娘的话来总结,就叫超没水准,整个俩半大小孩儿拌嘴抢糖吃!
可是现在想起来,却能乐得他和猫儿哈哈大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想想,那个时候,自己多半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吧!
南侠……御猫……展昭……
这个人,有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赶上京城下帖时的惊鸿一瞥,便想——他不应在朝廷之中!
那双眼,应该装下青山绿水、浩瀚江河,而不该是那肮脏烦闷的官府!
心中很不乐意,纳闷本该仗剑江湖的他为何愿意屈才官场?偏偏日后再见时又见那一双湛若秋波的深邃眸中满满的严厉——
白玉堂,你私盗三宝,还不束手就擒!
……我偏不!
偏不!只要那只猫一日是令人不快的官场作风,就休想要他给他好过!
这念头一定,两人更是小吵大闹不断!最重的时候,他骂过——皇帝老儿的奴才!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便狠狠的瞪着他,牙关更是咬得死紧,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一甩袖,走了。
娘说,都是你总找展护卫的麻烦!
是又怎么样?这世上能让我挖空心思去气得跳脚的人,还不是只有他么?天大的恩惠,他还不领情?
娘骂,小崽子,犟嘴!
哪里有犟嘴?他只不过是……想在那刻薄的言辞间,不经意的提醒下那猫——可别真做了官府的狗腿子而已嘛!
……是,是,他知道这么做有些多余,可是忍不住呀!因为……他受不了那双清澈的眼睛染上晦暗的官府气息……
每次一见猫儿,如果他风华依旧,仍是眸正神清,便会在惯例的冷嘲热讽后,暗自心喜。
……其实心里有些佩服他,在官场行走许久,居然还能傲立如松,未毁半点气节!
佩服之余,就忍不住有时兴起插手帮帮他,虽然多数时候都会挑起两人间新一轮的战火,但是东奔西走之后,却觉得很有意思——比以往任何江湖经历都要有意思!
一旦有了兴趣,就再也刹不住车,于是有空就去开封府转转,惹猫儿生气,闹得开封府鸡飞狗跳,甚至捉弄捉弄公孙先生——包大人是决计不敢碰的!那位大人,光是往那儿一坐,他要是敢上前动点手脚,回头就得被娘大卸了八块!
……相处久了,也渐渐懂得了那只猫留在官场的原因。可是,只凭他那短短的三尺青峰,就想守得人间正气么?
太勉强了吧,不如……再加他这把画影?!
只是这一加,他这只鼠儿就再也脱不开那只猫爪子了——谁叫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钻进那爪子里的呢?
哼哼,猫儿,在我还未察觉自己对你的情愫之前,在那懵懵懂懂之间,我就已经……早早的一头栽在了你手里呢……
这话若是说给你听,你一定不信…………况且,现在,你也不会愿意听我说了吧…………
山抹微云,天连楼阁,记不记得,青门同携手?
前欢记、浑似梦里扬州。
谁念断肠南陌,回首西楼。
算天长地久,有时有尽。奈何绵绵,此恨难休。
拟待倩人说与,生怕人愁……
习习东风而过,撩过鬓旁碎发,丝丝缕缕,却似千万心愁。
风吹,手中玉壶微冷,一掂量,玉液已所剩无几。苦笑一声,人不说借酒消愁么?怎的他却越喝越清醒?
转身将玉壶置于桌上,眸光突然微微一眯,眼角余光捕捉到门口似有人影。缓缓抬头,双眼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瞪圆——
“猫……儿…………”
16
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着为他擦拭身体的芙蓉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莫非……你不愿意?你不是和白玉堂……两情相悦吗?
面上一红,半晌,又转成了沉郁的苍白。
……这并不是……愿或不愿的问题……
展昭,你后悔了么?
……展某……无事可悔。
虽然迷惘,却无法抹杀……心中最深最秘处那丝……淡淡的甜味……
你怪我么?
……展某只是有些不解。
不解?是啊,不解是自然的,不过……日后,你总会懂我的苦心的。但是,现今你和白玉堂……你打算如何?
蓦地一震,哑言注目于她,欲言又止。
……其实,你担心的,是日后不知该以何面貌与他相处吧?
微微一怔,良久,长叹一口气,姑娘揣摩人心,确是高明!
……展昭,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可愿意听?
姑娘但说无妨。
那好。
我有个小妹妹,与我同是花仙。她这人性子高傲威严,却也憨甜,众姐妹之中也就她的人缘最好,就连我们那天庭之中最难攀上关系的一位真君,也硬是被她认做了大哥。
只是,她朋友虽多,对头也不少,特别是和那专管花仙之事的意柳公子,终日里吵闹不停,动手更不在少数,众人拿他们都没法子,只好听之任之。
可就是这两个见面就会吵得面红耳赤之人,日后,竟结成了秦晋之好!只不过,就算已是夫妻,那二人,却是决计没有改掉半点作风。住在一起后两人见面的时间比以前更多,这争吵的时间也更多,一时之间,更闹得瑶池鸡犬不宁,让娘娘头痛不已,直骂他们是一对怨偶,不该在一起。
这个时候,却是我那妹妹硬认的大哥出面说了句话——本来就是冤家,何必硬做佳偶?佳偶爱意之深,却也未必能及怨偶情浓……天注定的欢喜冤家,无须强求,顺其自然吧……
……姑娘……
我是一番好意,受不受教,就看你自己了。
……展某……必会细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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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楼
站在门口的展昭,脑海中浮现的是几日前与芙蓉对话的那一幕……
那之后的两日,他苦思不停,可是那思绪纷扰间,往事悠悠,总令心神欲醉。
……唉,玉堂,我该如何待你……是如流水,便随春远?或如行云,终与谁同?
放不下的……何止一点尴尬……
害怕的是,若是以后,你不再用以往的笑容对我,或是,我不再能面对你一如往昔的笑容……
……这世间,最难解,果是情愁…………
“猫……猫儿……”
白玉堂喃喃的想站起迎上,又不知在想起了什么后一僵,呆在了原地。
将白玉堂不知所措的呆样纳入眼底,展昭不由莞尔一笑,轻步跨入屋内。视线扫过桌上空空的酒壶,又扫过那张依旧茫然的俊脸,叹道:“玉堂上昭阳楼喝酒,怎么不叫我?”
“……”白玉堂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会儿,突然趋上前伸手摸上他额头,只觉手下肌肤温暖如常。
“没发烧……”
他这喃喃,却是令人哭笑不得。
展昭拿下他的手,心中又甜又涩,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方才吩咐过二娘再拿几坛女儿红,玉堂可愿陪我不醉无归?”
“……猫儿,你……到底怎么了?”
微微一笑:“我没什么啊,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黑玉似剔透的眸子蒙上一层困惑,眨了眨,又眨了眨,不解和疑问将白玉堂两道好看的眉毛挤成一个重重的“川”字,心下有些慌了起来。
“猫儿你……”
“——‘猫儿’……还是以前的展昭,自然也还是……白玉堂的知己好友……”
也许……不止是好友而已……
“……你,不怪我?”
睫毛猛的一颤,半落遮住清澈的双眼里想藏得隐秘却掩不住的赧意。脸上薄薄红晕,口中含糊道:“没……什么好怪的……”
并不是不在乎几日前的那场逾距,只是玉堂……其实是心思极细脸面极薄之人,此次他若是不主动,只怕日后都难见着以前那个洒脱的白玉堂了!若是如此,倒不如先表态让一切暂时保持前状,等这次突发之事所造成两人间的尴尬自己慢慢消失好了……到那时,是表白心意还是……总之,都顺其自然吧……
白玉堂看着他难得的羞赧,心中一荡,不由伸手想握他手:“猫儿……”
“展大人,五爷!酒我为你们拿来了!”二娘好巧不巧的在这当口端着酒具进来,后面跟的小二也抬进两大坛封泥未开的女儿红。
她这突然的出现,令白玉堂刚伸到半空中的手一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莫名。
心中一恼便怒道:“二娘,怎么你进来前不知道该先敲门吗?”
“五爷这话可真是怪,这门又没关,用的着敲吗?再说了,我双手哪里得空,能敲吗?”二娘心中不悦,将盘中玉杯往二人面前搁了,又特意指着白玉堂的鼻子道:“我说五爷,我这次拿得可是五两黄金一只的翠玉杯,你可别又给我耍性子胡来喔!”
“五两黄金嘛,算得了什么?猫儿你说,我白玉堂会是那种在意这区区零头的小气之人么?”
展昭无奈摇头:“若是我说,玉堂你也太不知节俭。”
“什么?”白玉堂一听双眼瞪得溜圆,心里委屈得不行:“我说猫儿,你隔三差五的来这昭阳楼,谁请的客?给银子的可是我吔,你怎么能说我不节俭?!”
“哟,五爷,你这大话说得也不寒碜!展大人上我这昭阳楼,请客的会是你?”
“怎的不是我?!”白玉堂呼的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的瞪向二娘。
二娘从鼻孔里喷口气,嘴里凉凉的道:“是是!请客的自然是你五爷,只不过结帐的,就只有二娘我了!”
“你!”
“我怎么?我说错了?!”
哼!糟蹋了二娘我五两银子,还和我大眼瞪小眼——反正现在展大人在,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一想到背后有靠山,二娘更是得意洋洋,之后言语也自然是更气得白玉堂直跳脚!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猫儿!以后我们再也不来这昭阳楼了!”
展昭看着他气呼呼的模样,扑哧一笑,险些被酒呛到。
这两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