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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却是不识;最后一个字虽然笔画柔转,但反而却能肯定为“召”字。
于是,将这四字连起来,再想起冰飖临行前说的话,张牧云便恍然大悟,心道:
“原来这医书并非叫‘添人五招’,而是《天人五召》!”
辨别出书名,张牧云心胸大畅,觉得这回冰飖算是有救了。大事已毕,忽然便觉得十分困顿劳累,张牧云便站起来,离了这山崖口,在不远处寻得一个背风的安稳所在,仰天躺倒,双手将宝贝“医书”紧紧地抱在胸口前,就此睡着。
在此之前,虽然具体翻山越岭有些周折,但一路到此,又寻到书册,算是十分顺利。此时极度劳乏,酣然入梦,这罗州乡野的少年本应睡得十分深沉香甜才对。谁知,他却做了噩梦。
他梦见了地府幽冥。
黑暗低沉的冥色天空下,鲜红的血海无边无际,沸涌翻腾的腥风血浪中一队队样貌恐怖的骷髅兵帅正乘着无底的战船,正在向莹莹绿土高砌的海岸进发。锈蚀的兵锋指处,森森白骨堆垒起来的高城上同样相貌狰狞可怕的鬼卒冥将正挥舞着冥火闪烁的兵刃,对来犯之敌张牙舞爪,大声咒骂。白骨城楼的甬道上一群群面目森冷的冥将正骑着无头的鬼马鱼贯而下,朝敌人即将登陆的海岸坚定进发。
须臾之后,两军交接;血飞如雨,碎骨满天,本就晦暗的幽冥世界天昏地暗!
梦境中,千军万马的鏖战最终终结于一声尖利的呼喊。冥界的主宰,暗夜的女王,用无坚不摧的呼号彰显着来自阴影和黑夜的威权。声波过处,万军披靡,血海潮退,骨城闭门,刚才还在厮杀的幽冥兵将全都抛去兵器,匍匐在地,惶恐地祷祝,静候冥界之主的判决。而仅仅刚才那一声呼号,已有千万骁勇的鬼族在音波中破碎成七零八落的白骨碎片!
俄而情境转换。
也不知啥时染过这许多鬼心思的张牧云,忽然又梦到在一条阴冷诡谲的阔大寒河边,正有位鬼气十足的少女坐在冥河畔,双脚搭在水中,调皮地拍打出一片片激荡的暗色水花。
“它们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少女如大人般大声说道:
“打打杀杀,起码要隔一两天,偏要我大声说一下!”
在无边的幽暗和夜色中,入梦之人也看不清那女孩儿的长相;只从她依约的轮廓和娇稚的言行中,知她年纪很小,似乎只在十一二岁的雏龄阶段。
“啪”、“啪”地打着水花,一会儿这小女娃顺手摘过身旁一朵花儿,将这朵只长在冥河边的彼岸之花插在了额发间。此后她便歪着脑袋,对着已经平静的冥河之水照了好一阵,得意洋洋地赞美:
“嘻,真好看!”
又欣赏了好久,直到觉得无聊,小女娃又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
“好吧!那就看书吧!”
说着话,她就从裙兜里掏出一本书,在闪烁着不测之光的冥色河滩上读起书来。
虽然这小鬼头一样的女娃儿看起来甚是调皮无聊,但一等她看起书来,却忒个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她识字么?”
仿佛就在一旁的张牧云,见到这半大的小女子居然也看书,便好生不信。往前凑了凑,他一瞅少女孩手中那书册,却忽然叫了起来:
“你怎么拿的是我的书?”
原来他发现小女娃儿正认真阅读的书册正是自己刚刚千辛万苦才到手的《天人五召》医书!这一下他可急了,赶紧奔到近前,跟这小娃儿说道:
“你怎么趁我睡着偷我的书!”
此后一团含糊,张牧云也不知这小女孩儿回答的是“窃书不算偷”还是“这就是我的读物”,反正她悍不还!
“我还等着用它救人呢!”
情急之时张牧云暂把尊老爱幼搁在一边,冲上前和这女娃儿撕扯到一块,只想夺书。
“你怎么敢跟我动手?!”
这女娃显然对张牧云居然敢用强非常吃惊。
“谁叫你偷书——你这小娃儿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也学别人做贼?”
近距离争抢中,张牧云偶然借冥河星波水光一看,竟发现这女娃虽然还在雏龄却长得倾国倾城,竟是无与伦比的娇曼幽丽。震惊之下他便好心教她做人。
“给我!”“偏不给!”“乖小妹把书给我我请你吃糖!”“你这大坏蛋如果不抢我的书我请你吃糖!”
如此争抢缠斗,面对这来历叵测的女娃儿,最终竟还是张牧云占了上风。
“还乖不乖?”
到最后,娇柔艳绝的小女娃被连人带书囫囵成一个被张牧云死死地抱在了怀中。
“哼!你这丫头——”
生擒女娃,张牧云觉得有必要教育她一番,便哼了一声,板起脸,做出凶恶威严的样子,恐吓还在怀中挣扎的少女:
“你这小娃儿,以后要是还不乖,不改这偷东西的坏毛病,哥哥便把你连人带书一起卷走,不告诉你爹娘!你还——”
“好哇!”
没想到,张牧云这恐吓之言话音未落,那小女娃却立即停止挣扎,清脆爽快地一声应下!不仅如此,满面欢颜的小少女还忽然探起脑袋,拿粉嘟嘟的嘴唇在张牧云的鼻梁上湿漉漉地一亲,亲完还略带羞赧地喜滋滋说道:
“立下幽冥之誓,这样就不许你反悔了!”
“呃……”
张牧云一迟疑,心道:
“怎么这梦越来越怪诞?感觉越来越像真地一样。不行,我还是早点醒来吧!”
张牧云当机立断,决定赶紧从这诡异的梦境中醒来。他想道:
“醒了就没事了。”
只是,忽然他觉得更加奇怪:
“咦?”
“怎么我这手里抱的书,变得这么大,还有点沉,压在我胸前……”
使用惊人意志力从怪梦中醒来的少年,倒还是仰躺于地;只是稍微定定神,感觉出胸前那几分沉重和手中那几分温软,却猛然觉得不对,对着天空脱口狂叫道:
“你、你是哪位?!”
这正是:
尚嫌尘境妨幽致,迷色无边入梦来。
第5章 小萝依松,枕处青山万重
张牧云头脑极为清晰,从梦中醒来,稍觉有异,已立即迅速回想一遍,判定此时自己手中决不可能抱着什么硕大物事。尤其的,当无意识地不小心几下捏摸,却还觉得似人,便更加荒谬。
“我明明在这深山幽谷睡着,一直杳无人烟,怎可能与人共眠?”
因为这样明晰地判定,张牧云只觉得自己应该浑浑噩噩,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只不过,又过了一会儿,究竟那手感、视觉不能骗自己,于是这深山老林的高崖之上便忽然响起一声发自肺腑的惊叫,只见一道黑影飞过,那怀抱之人已被张牧云下意识地抛出一丈开外。
“我的妈呀!”
将陌生人抛离,张牧云用了好大力气,一下子又往后跌坐几尺,两腿瘫软,半倚山石,惊魂未定,只觉今夜遇鬼,真个流年不利。
此时那天上的流云已渐渐散去,半圆的月亮像一爿亮银片打成的梳子挂在天空里。清幽的月光洒下,落在这黑炉谷的高崖上,把原本黑黝黝的山川景物描绘得颇有几分分明。夜深人静,张牧云已被吓得站不起来。他现在一心等待自己腿力的回复,然后便立马落荒逃窜。背靠着坚硬的石壁,大口地喘着气,不知不觉也宁了神,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便把目光慢慢移向刚才自己抛飞的“山鬼”身上去。
正所谓“不遇夜鬼不信佛”,张牧云这般小心挪移视线之时,心中还极其虔诚地念叨个不停:
“玉皇大帝,百无禁忌,玉皇大帝,百无禁忌……”
这样的转看百般抗拒,老半天这视线也没转到那“夜鬼”身上去。此时那周围的山林被一阵阵夜风吹得时不时沙沙响动,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狼嚎。伴着这些大自然黑暗的音响,从张牧云起意转脸查看起,约摸过了七八回林叶振响、一两声狼嚎啸月,他这目光才终于转到那“鬼怪”身上去——
今夜这清白幽洁的夜月下艰难地一转眸,却造成张牧云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幽静山林,杳无人迹,昏幽淡然的月光从云中照来,照到山崖边那个无名少女的身上时,忽而将千百道月光纷萦地聚到了一起。一条月光的河流荡漾着水晶的波纹流淌着灿烂的银液,月光的水波溅起千万点清辉的银粉,好似在那女孩儿身周下起一场纷纷扬扬的星光微雪。月河烂漫、星雪交辉,那个娇娜如仙灵、曼丽如花蕾的小少女就这般仰卧在星月的光辉中,双眸静瞑,有节律地一呼一吸。柔顺的长发随着夜风斜斜地飞起,横陈在少年的眼前,宛如那仰面堕入月光海洋的云霄仙子,安宁而静美。
“绝不是鬼!”
朦胧的眼睛中看到这样梦幻般的月景,张牧云惊恐之心顿去,渐渐又有了许多胆气。他的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力量,便站起来,试探着向前迈了两步,揉了揉眼睛,仔细察看这仰卧在地上的女孩儿。
这刚被自己抛出的女孩儿,年龄甚稚,最多不超过十一二岁。幽白的月光照得分明,小女娃身上穿着款式奇异的黑缎绸裙,虽然款式简洁,上面却镂刻着许多繁复扭曲的花纹。虽然尚在幼龄,却媚丽入骨,无论张牧云远看还是近观,都见这小女娃形容相貌宛如美玉婉转雕成,美而艳,丰而柔,骨体皆媚,实乃平生罕见。
除了那绝美的容颜之外,也不知是否深夜错觉,张牧云却还觉得这小女娃虽然只是闭目静卧,却神形生动,仿佛洋溢着说不出的活力,好像下一刻就要跳起来跟他吵闹说话。动静皆宜,幽媚刺骨,便仿佛静卧处有一块大磁石,吸引着他的目光久久无法转移。
“这女娃儿是何来历?”
实是这小女娃太过美艳绝伦,本来张牧云已恢复正常,这时又开始疑神疑鬼。
“是鬼?”“是妖?”“还是人?”
“要不,”张牧云心中暗忖,“我现在就走,这就回家给冰飖治病去也!”
生出这念头,转念又一想,万一这小女孩儿是人,将她一个人抛在这虎豹出没的深山老林中,便无异于自己亲手杀人。
张牧云心中踌躇,百般纠结,最后想道:
“瞧她这模样,虽有些魔气,但也绝不像是坏人。我不如就等在一旁,静观其变!”
张牧云本就初生牛犊不怕虎,而自宝林寺中得了腰间“轮回之书”,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它的好处,如此朝夕相处,随时浸润,暗地里他这神智胆识已大异于常人。于是,深夜之中逢此奇遇,他睡意全无,只管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变。偶尔张牧云想到:
“罢了,刚才若是再往前抛出几丈,这女孩儿便掉落这黑炉深谷了。”
念及此处,不禁冷汗涔涔,心底里不免便对这少女有了几分愧疚。于是更加坚定地等下去,当月色西移,山风渐冷,深谷高崖上夜色更浓时,眼前那宛如睡熟的少女终于苏醒。
深沉黑暗的夜色里,艳媚入骨的女孩儿渐渐睁开眼眸,悠悠地吐了口气,便手肘撑地,慢慢地屈膝站起。立在当地,仿若刚才梦中已知,刚刚站起便转过身来,仰面对着张牧云,开口柔玉振响般的脆声说道:
“大哥哥,是你救了我吗?”
“……是。”
见她口吐人言,张牧云又松了一口气,便挤出几分笑容,反问道:
“这小妹妹,你究竟怎么了?”
“我……”
听得此问,无边的夜色里小少女一时迟疑;踯躅时,立在山崖边,螓首后柔顺的发丝被横扫的夜风长长地吹起,漫舞飘飞。
见小女娃迟疑不答,张牧云又想了想,便道:
“小妹妹,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