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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前甩下话说:“你是想惊动你娘过来给你上药?她这几天身子不好你不是不知道,还惹出事来讨打!”
立在小院里,杨大帅听到儿子发出的一声呻吟,顾夫子的声音:“伤口深了些,你忍忍。”
杨大帅忍不住在窗边偷窥一眼。
顾夫子搂了汉辰靠在他身上,正在用纱布一点点擦拭汉辰的伤口,一派温馨的场面。
得知汉辰被杨大帅用钝器打伤,顾师母和大太太及娴如等人都赶过来,哭天抹泪的总算将汉辰弄去了暖阁。
看着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汉辰,杨大帅骂道:“你这回遂了心愿了?全家人都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杨大哥,这孩子该打也不是这么个打法。这要把胳膊打断了可如何是好?”顾师母心疼的说,眼泪都流了出来。
“呵呵,这话都被你们说尽了。不许打龙官儿的腿,他的腿骨有伤;不能打脸,打孩子不打脸;不能打脊背,免得失手丧命;不许打屁股,孩子大了要留个脸面。那你们倒说,让我打哪儿?”杨大帅调侃般的话,大太太哭笑不得的抽噎说:“你做什么要打孩子呀,我天天提心吊胆,不是怕你打小七,就是怕你伤龙官儿。”
“我闲极无聊了打儿子开心是吧?你问问这畜生做的事该不该教训。”
小七撑着腰,忍着周身的伤痛艰难的挨到大哥的房间来请罪。
杨大帅看了他一眼,哼哼的先是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才问了句:“疼吗?”
“小七知罪了,大哥教训的是。”小七的回答是老套路,杨大帅嗔怒的骂了几句,拉了小七在床边上药。
想想对自己漠然如路人的汉辰,又看看眼前无论如何训斥责打都始终不离左右的小七,杨大帅心里不能平静。自从胡子卿叛乱造他父亲的反,杨大帅曾多次同顾夫子讨论这个话题,就是汉辰会不会有一天也蹈胡子卿的覆辙?
第211章 英雄末路
“龙官儿是我顾无疾的徒弟,忠孝仁义他哪点欠缺了?大哥你这不是在怀疑汉辰,是在怀疑我顾无疾教出的徒弟。”
顾夫子当时听了这话出乎意料的暴怒,反令杨大帅一阵窘迫。老顾平常为人古板,大事上也没少同他起过争执,但从未对他这么大发雷霆。甚至杨大帅当时都不知道拿什么话下台。
许久,顾无疾才说:“既然话到如此,无疾就说句不该说的话。汉辰今日同大哥的隔阂,这八成是大哥你造成,二成是汉辰不懂事。”
见杨大帅虽然不做声,却一脸的不服,顾无疾又说:“当年汉辰小,打他教训他也是常理之中。自那次汉辰离家出走回来,大哥心里就不肯宽恕他对杨家的背叛出走。可无疾不明白,你为何不在祠堂索性将他毙命?你留了他一口气却不停的对汉辰折辱、不信任、猜忌,就是这血是热的也生生被晾冷了。大哥可知道汉辰当年腿伤愈合后一直在装瘸,他就是想知道一匹跛脚马在杨家还有没口草料吃?汉辰寻了出路大哥不肯放他走,他过生日打破件玉器,大冬天你让他的兄弟们剥光了他的裤子在庭院里往死里打他?还信了那个道士的鬼话轰他出家门。你扔掉的儿子是我打马去追了回来,是小七逼他回家。我们都在设法让汉辰这孩子安心在杨家活下去,你却屡屡的为难他。那天汉辰毒死千里马,我的心就碎了,这孩子怕再难同大哥你有那份情了。”
顾无疾说的激动,杨大帅一脸的惨然,然后笑笑说:“这个孽障,从小被宠惯坏了。早知今日,当初就送去无疾老弟你当儿子算了,什么杨家嫡长子!”
“大哥你这是何意?”顾无疾鬼火顿起:“你是指责我偏袒纵容了龙官儿同你父子不和?”
“我没这么讲,不过你喜爱龙官儿,人所共知。”
“我喜爱但不偏溺,该管教时何时手软过?大哥你呢,你看看你的小乖儿,无法无天,哪里还有大家子弟的风范?就快成纨绔膏粱了。”
杨焕豪心里不快,但同顾无疾这些年都如此磕磕绊绊过来,也就无奈的说:“乖儿也八、九岁了,该读书入学了。既然杨家的子弟都是无疾弟带出来的徒弟,乖儿你拜在老弟门下吧。”
“你舍得?”顾无疾忿忿的问。
杨焕豪叹息说:“谁让他生在杨家,不舍也要舍得。我只是觉得亏欠他生母的东西太多。”
顾无疾一阵冷笑:“你亏欠小七的就不多?”
二人相视而笑,那笑里满是无奈和尴尬。
小乖儿就这样正式的行了拜师礼成为顾无疾的弟子。顾师父安排学里的先生白天教乖儿识文断字,晚上就花一个钟头给他讲解,但更多的时候是让汉辰代劳管教乖儿。
顾无疾给乖儿起了个学名叫“杨汉威”,威风凛凛,威震霄汉。杨大帅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说小乖儿自幼被当做女娃子养大,怕多了些阴柔,少了分刚毅之气,这个名字确实起得好。
教汉威和小亮儿读书认字就成了汉辰一份工作。汉威小弟很聪明,那份过目不忘的精明简直有着七叔当年的天份,为此被顾夫子几次夸赞乖儿。甚至顾夫子有时候仔细端详了汉威对杨大帅说:“这要是调教好了,将来又是个人中美玉。”
似乎七叔就是师父和父亲毕生的得意之作,总爱拿来炫耀一番。
“大哥,杨家现在人丁奚落,怕除去小七和汉辰,为了稳妥,是要好好栽培汉威了。虽然是千金之子,生在杨家也要挑起这份责任。”听了顾无疾的提议,杨大帅也是频频点头称是,顾无疾是处处为了他的江山着想。
七叔拖着伤痛的身子总在肃飒的寒风中倚了楼栏发呆,怅惘的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烟树。似是在思念那天人永隔亦敌亦友的于远骥,回味小于那张狂肆意的谈笑,同他携手面对黄龙河指点江山。
汉辰默默的照顾七叔,七叔这回的棒伤愈合得极慢,阴云密布的气氛中过了一个愁云惨淡的春节后,七叔身上还有几处伤总不见好。
每见汉辰蹙了眉头摆弄他身后那几道深深的伤口,小七自我解嘲的笑了说:“老了,身子也不如小时候钢筋铁骨般抗打了。不如日后这扛打的活儿也索性交给你算了。”
七叔本是一句调侃,汉辰却腼腆的笑了。是呀,从小到大,若不是七叔总在保护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在父亲的皮鞭板子下活到今天。
“子卿还没消息?”小七顺口问,汉辰摇摇头,帮七叔提到裤子,静静的收拾药棉。提起子卿有是他揪心的痛,一颗耀眼的星辰忽然见晦暗下去,眼见就要从夜空划落。
“那小子让他静静也好,脾气发过了,他会知趣的回头,这点子卿比你识时务得多。”
见汉辰不搭话,小七又说:“还记得你开始替大帅去抛头露面去社交应酬的事吗?”
汉辰还是无言的浅笑,当年那个青涩的小龙官儿真是可笑。记得父亲吩咐七叔带了他开始应酬那些俗不可耐的政局社交,他从心里的反感。
每天起床洗脸的时候,副官就会例行公事的拿着一张长长的当日日程的单子,保持着一个音调的念着一天的“戏码”,而晚上他就和七叔在不厌其烦的听着副官读着明天大帅有哪些事需要处理。七叔会有条不紊的将所有必须大帅露面的事安排妥帖,然后把那些他能代劳的项目提出来排日程。自从汉辰终于被套上单独去应付局面的枷锁,七叔就会闲散的坐在躺椅里,腿翘得老高,懒散分派第二天的任务:“乡绅团的晚宴,大少爷去;清福号镖局的开业仪式,大少爷去~~其余的我去。”
七叔的眼睛斜睨着他,汉辰的嘴已经翘得老高。
七叔忽然笑骂了说:“怎么,不服?”
汉辰心里极其厌恶那些无聊的应酬,陪那些咳着粘痰的乡绅去无话找话,听着他们无聊的对大帅的恭维或歌功颂德,不然就是倚老卖老的啰唆着扯那些说过多遍的往事。这还倒罢了,往往要在这种冒失闲散时时时处处提高警惕,不免一句话就给了这些老狐狸可乘之机,有些谈判和条件都是在这些冒失无聊的应酬时开出价码彼此讨价还价的。这点上七叔最精明不过,所以父亲总是对七叔的功绩明贬暗奖的夸赞。
“明天中午的那个潘老的寿宴,也你去了。”七叔似乎在惩罚他的忤逆,汉辰终于咬咬薄唇,极不情愿的答了声:“是。”
七叔拉过他,笑了刮他的鼻头:“这才开始,你的嘴就能栓驴了,再若被你老子看到,就该打屁股了。”
汉辰刚要开口求七叔开恩,少派他些应酬。忽然传来一声清咳,父亲进来问:“怕我看到什么?”
本还四仰八叉坐在躺椅里的七叔惊得跳了起来,那副肆无忌惮的慵懒样子立刻变成垂手恭立的大家子弟般的守礼。父亲俨然在强忍了笑,但还是沉了脸骂了几句七叔的两面人做派。
多年过去了,如今汉辰对付这种场面简直是司空见惯了,听七叔此时提起陈年往事,不觉笑了。
“你还算听话,心里不乐意,还是乖乖的就范了。你是没见了子卿初入这些应酬场面,他那大少爷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性子可是千万个不高兴。头一次随了胡大帅招待北洋政府来的一个元老团,才去了不到一个钟头,他就耍脾气返回营地了,说那些人简直无聊之极,即无趣又缠人,总在问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行的问题。后来连他去洗手间,居然记者还跟了来,子卿一看那挎了相机的记者火就来了,甩了脸扬长而去了。我那时就洗了块手巾给子卿擦脸,帮他整理好头发吩咐他必须回去,他少爷脾气犯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惹急了我就打了他两巴掌,他是红着眼睛委屈的又回去应酬了。”
汉辰正在琢磨七叔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话题时,七叔忽然苦笑了说:“这就是身不由己,谁让你演了这么个角色。锣鼓一响,戏幕一拉,你想不想演也要上场。看戏的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也要演下去。小于当年对我说,把个单纯的孩子推上政坛这种污浊的舞台上,就是造孽,但也没有办法。就好比女孩子小的时候裹小脚,你不忍,但是必须,任她们哭得楚楚可怜。”
这个比喻倒也有趣,汉辰嘴角抿了一丝笑。
七叔又笑道:“小于的嘴更狠毒,他说,这头次在政坛上干些违背你良知又不得不做的事,就好比那妓女初次被嫖客开苞,可怜又免不了。日后习以为常反以此为乐了。”
柳条刚抽绿时,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
马宝福的国民军与胡云彪的奉军开战,奉军调用了两艘日本军舰护航进入大沽口炮轰国民军,双方开火后国民军对日本军舰奋起反抗,将日舰逐出大沽口。本来是内战,居然调用了外强来打自己人,本就招致国内群众的不满,一时间舆论声讨声四起。日本人却大言不惭的以《辛丑条约》来说话,联络了英美等八国公使,向秦瑞林政府提出拆除大沽口国防设施,并限令两天答复,否则以武力解决。各国军舰气势汹汹的云集大沽口。
一时间国内民怨沸腾,五千多学生民众浩浩荡荡的前往秦瑞林政府请愿,打着孙先生的遗像和他那句著名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条幅。
军警居然出动,一时间向无辜的学生开枪,打死四十多人,伤者无数,兽行丑闻举国震惊。几位手无寸铁的若女子辗转于枪弹间是何等的悲壮,闻者都扼腕痛心。政府有枪打学生,却无力去驱逐犯境的外国军舰。
几日来杨府的电话不断,甚至秦瑞林提出要杨小七来北平帮他处理当前失控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