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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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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笑着问:“夫子,您方才吃的什么?”

孔子被问得十分茫然:“吃的什么?我啥也没吃呀!

……”

子路说:“这肉包我尚未端走,夫子嘴角的油珠尚在闪光呢!”

“是嘛?”孔子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看看,果然油珠尚在,无限感慨地说:“想不到欣赏音乐竟到了这种境界!”孔子说着抓起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咀嚼着,赞叹说:“香,真香!

……”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溢出了泪滴……

 第十二章 孔子遁逃 秋子悲城

高昭子府第,孔子寓所。

子路风尖仆仆,将一对玉斗放在孔子面前说:“此乃国君请夫子转赠高昭子,请其谏景公派兵,帮国君回国复位。”又拿出一双玉环:“此乃国君赠送夫子。”又拿出一件羊羔皮衣:

“此衣国君赐学生。”

孔子拿起鲁昭公赠物,玉环晶莹碧绿。孔子赏玩了一会儿,放到玉斗一起说:“一并赠予高昭子吧,物重则情深呀。”

子路深情地看看老师,把玉斗、玉环和羊羔皮衣包在一起,转身向高昭子书房走去。

高昭子慢慢解开包袱,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斗和玉环。子路恭恭敬敬地说:“敝国国君多多拜托上大夫……”

高昭子端起玉斗,眯缝着眼,端详着它晶莹的程度。

子路说:“我们国君说,现有家难投,若大人肯帮忙,将来……”

高昭子放下玉斗,又拿起玉环,眯缝着眼审视着。

子路说:“我们国君说,齐、鲁两国乃甥舅之亲,又系比邻……”

高昭子放下玉环,拿起羊羔皮衣,在身上比量着。

子路突然噌的一声拔出宝剑,将锋利的剑锋压在玉斗和玉环上说:“我们国君还说,若是高大夫嫌礼太薄,就……”

高昭子放声大笑起来:“此乃区区小事。不久晏婴将外出查访,我趁机谏君,保鲁侯称心……”

子路缓缓插剑入鞘,拱手行礼:“一切拜托高大夫,我们国君将不胜感激!”

公元前515年,孔子三十七岁。

晏婴离京视察,高昭子趁机说通了齐景公,派大军伐鲁,帮助鲁昭公归国复位。兵至郓城,鲁军奉季平子之命,不但不抵抗,反而开城犒师,迎接鲁昭公归国。齐将看季平子并不像鲁昭公说的那样坏,勃勃雄心先自冷却了一半。恰在这时晏婴遣使日夜兼程赶至郓城,急令班师,于是昭公复国半途而废。

久旱的河床,上游突然降了一阵骤雨,山洪暴发,河水奔流,开始倒也有澎湃之势,然而愈流愈细,直至消失。孔子初到齐国,景公时常召见,问政,问道,问礼,视孔子为良师益友。自从晏婴谏阻封地之后,尤其是自晏婴献画之后,齐景公召见孔子的次数则像这久旱河床中的流水,愈来愈少,今日突然相召,倒使孔子感到意外。孔子来到齐宫,景公正在独自一人操琴,琴声像半睁半闭的眼睛,似睡非睡的婴儿。一曲终了,他闭目养神,根本不理会身边的孔子,半天才没头没脑地说:“夫子,像鲁昭公对待季氏那样重用你,寡人不能;像对待孟氏那样慢待你,寡人不忍。寡人且待你于季孟二氏之间吧。”

听了齐景公的话,孔子心中腾起了一股烈焰。君子谋道不谋食,孔丘此行,并非来齐行乞,景公何出此言!……

齐景公伸了个懒腰,张着大嘴打着哈欠说:

“吾老矣,不能用夫子……”

这不仅是冷淡,简直是在下逐客之令。孔子的手颤抖了一下,默然地坐着,半晌才说:“国君,请听一曲《文王操》

吧。”

孔子严峻地面对琴几而坐,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琴声时而激越,似万马奔腾;时而舒缓,像蓝天上飘浮的白云……

就在齐景公召见孔子的同时,富丽堂皇的高宅客厅内正孕育着一个阴谋,做着一场美梦。

高昭子盘膝而坐,安闲自在地品茶遐思。晏婴一声令下,讨鲁军队立即班师回国,自己再次败于晏婴手下。若在以往,他定要狂暴地饮酒,捶胸顿足地骂人、杀人。然而,这次他却不仅十分坦然,简直是异常喜悦。他想,晏婴此举,必然激怒忠君的孔子师徒,自己正可借刀杀人,一则除掉晏婴,不落任何罪名;二则抵消孔子两年来在齐国的影响,逼他出走。这样以来,他便可玩齐景公于股掌之中,主宰齐国的一切。不仅是晏婴在研究孔子,高昭子也在研究孔子。孔子重仁义,迂腐不堪,虽对晏婴的屡屡阻挠不满,但他们毕竟是旧友,断不肯动杀机,为他所用。子路粗鲁,忠诚,重义气,有武力,倒是个理想的角色,所以,便趁孔子进宫的机会,派人去请子路密谋。成败在此一举。

子路带剑步入客厅。客厅内除高昭子外,还有一个一直令他厌恶的人。此人身高丈余,三十开外年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右额角有一道三寸余长的紫红色刀疤。他影子似的不离高昭子左右,不会说,不会笑,木雕泥塑一般,这是高昭子的近身侍卫,那额上的伤疤便是无限忠于主子的标志。

高昭子见子路进厅,忽然震怒,击案而起,茶几上的杯盘震得哗啦啦响,仿佛要向子路发泄心中无限的郁愤似地说:

“功败垂成,鲁侯复国无望了!”

子路吃了一惊,忙问:“复国无望?齐军不是已到郓城了吗?”

高昭子见鱼已上钩,更加大发雷霆:“若不是下令班师,眼下准到了曲阜!”

子路茫然不解地问:“下令班师?高大夫此话怎讲?”

“仲将军有所不知,”高昭子解释说,“晏婴在外视察,闻听齐军伐鲁,星夜赶回临淄,迫使齐侯下令撤军。还说下官接受鲁国贿赂,真乃岂有此理!有此矮矬子,下官在齐,难成一事!……”

“原来如此!”子路默默地望着星斗闪烁的夜空出神。

高昭子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半晌,突然停在子路面前说:“孔夫子乃千古圣人,本可以在齐一展宏图,恩泽万民,然晏矬子处处作梗,致使夫子两年多一事无成,如今他迫使景公下令班师,又陷夫子于不忠不义之深渊。仲将军乃夫子得意高足,忠义之士,值此国难家仇相累之秋,岂能袖手旁观?”

高昭子的话说到了子路的心里,夫子来齐后,那晏婴确是处处作梗。先是迟迟不肯引荐夫子见齐景公,后又谏阻齐侯封夫子食邑,眼下鲁昭公复国在际,他又迫使齐侯下令撤兵。这诸多事实都在证明,一年前他对晏婴的评价是正确的。

高昭子见子路默默不语,并不催促,他欣喜自己一箭中的。子路正在认真考虑他所提出的问题。大厅里很静,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和高昭子偶尔走动的脚步声……

子路突然爆发似地长叹一声说:“事已至此,不袖手旁观又有何路可行呢?”

高昭子微微一笑说:“路倒是有一条,只怕将军怯而无勇,不敢涉足……”

高昭子不仅在研究孔子,也在研究子路,对子路这样性格的人,最好的自然莫过于激将法。

子路果然被激起,高声问道:“有何见教,请高大人明示!”

“好,仲由将军果然豪爽!”高昭子走上前去,以长者的身份拍着子路的肩头说:“只要你能帮我除掉晏矬子,我便向景公荐孔夫子为太宰,到那时,不仅,鲁侯复国不费吹灰之力,孔夫子的仁义之道亦可光照天下,岂不美哉!”

子路一怔,默默地低下了头。

高昭子冷冷一笑说:“记得孔夫子曾说,见义不为,无勇也,莫非将军无此胆量吗?”

子路说:“非由无勇,此等人命关天的大事,不与夫子商量,岂可贸然妄行?”

“此事万不可让夫子知晓!”高昭子忙说。

子路问:“这却为何?”

高昭子回答说:“将军请想,夫子乃天下大贤,岂能取故友之位而代之?再者,万一事泄,岂不毁了夫子的贤名?下官深知将军不仅忠于鲁君,更忠于孔夫子。下官料想,将军豪侠,闻名遐迩,为了忠义,为遂鲁君与孔夫子心愿,必赴汤而蹈火矣……”

“就依高大人,仲由当遵嘱行事!”子路说。他并非为高昭子的一席美言弄晕了头脑,而是在想,何必跟他纠缠,姑且答应下来,待禀过夫子再说。

高昭子信以为真,心花怒放地说:“仲将军真不愧是圣人之徒,忠、仁、义、勇兼而有之!”

子路告辞离去,高昭子在继续着他的美梦……

听完了子路的禀报,孔子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果决地说:“仲由,收拾行李,即刻搬往馆舍!”说完,前往高昭子书房辞行:“高大人,孔丘在此多有打扰,告辞了。”

高昭子一怔:“怎么,你们要走?”

“仍搬回馆舍去住。”孔子冷冷地说。

高昭子来回踱着步,忽然停下来,也是冷冷地:“夫子,且莫悔之晚矣。”

孔子微微一笑说:“孔丘只知礼义,不知后悔。”

高昭子将右手一伸,作了个送客的动作说:“那就请便吧。”

车轮缓缓移动,孔子师徒满怀希望而来,心灰意冷而去。高昭子并不送行,只有那个额上有紫红色刀疤的汉子跟出了大门。

第二天上午,馆舍孔子的居室,晏婴与孔子席地而坐,交谈了半天,临别时晏婴拱手说:“还望夫子海涵!”

孔子默默不语。晏婴欲行又止,继续解释说:“只要晏婴任一天齐国太宰,就决不让齐鲁交战!”

孔子叹了口气说:“惜乎鲁无晏太宰这样的贤臣!……”

晏婴上前抓住孔子的双手说:“夫子肯原谅我吗?”

孔子宽厚地说:“彼此各为其主,有何不可原谅的呢?”

晏婴感动得两手颤抖,久久不肯放下……

太阳落山了,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馆舍里洒满了夕阳的余辉。院子里,子路淘米,冉伯牛劈柴,曾点烧火,大家正在七手八脚地忙做晚饭。一群乌鸦飞来,落在一棵光秃秃的枣树上,报丧似的呱呱地叫着,令人生厌。冉伯牛抓起一块木柴挥臂打去,“轰”的一声,乌鸦呱呱地飞走了。就在这时,黎鉏急急闯进院来,惊惶失措地对子路说:“快,快领我去见夫子!”

听说今夜有人在向他们师徒下毒手,孔子不解地说:“孔丘并未获罪于谁,何人竟来加害?”

黎鉏说:“夫子不必多问。我家太宰说,请夫子即刻动身,免遭不测。”

子路并不信任这位高昭子的家臣,满脸杀气,拔剑在手: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孔子用手势制止住子路,沉思不语。大家也都沉思不语。

孔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也罢,我们离去吧。”

子路说:“米已淘好,吃了晚饭再走不迟。”

孔子严峻地命令道:“不,即刻动身!”

淘好的米被倒进口袋里,装上马车。马车急速前行,车后是淅淅沥沥的水滴……

黎鉏将夫子一行送出城去,迎接他们的是茫茫黑夜……

黑暗吞噬了一切,远山,近树,城楼,只留下模糊的身影。

夜幕下,城楼上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正在躬身施礼拜送孔夫子远去……

两个蒙面人轻手轻脚地翻过馆舍的高墙,敏捷地窜进孔子下榻的房间。房间空空,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蒙面人见状面面相觑。正在这时,一馆人哼着小曲跨进门来,突然,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一蒙面人恶狠狠地问:

“孔丘何处去了?”

“这,这……”馆人吓得颤若寒蝉。

蒙面人将刀在馆人眼前晃了晃:“说!”

“走,走了……”馆人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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