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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我还记得他是如何饮了杯酒纵情大笑着冲入蝗虫般的卫兵中,如何剁倒了数十个亲兵直到把那个被护卫的剁得稀烂,也还记得他如何跪在血泊里撑着斧大喘粗气,目不转睛地面对刺向他的刀枪。我娘和我就站在乱人堆里——娘的手冰凉,脸上却一片激跃潮红。”她因为哽咽,声音有些嘶哑,“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人不过是个蒙古狗官,我爹白毁了。”她略微一顿,话语在清淡中渗出森森寒气,“我总觉着,只要记得这仇,亡者就还在我心里活着,若忘了这仇,他们的血就真灭绝了!……爷觉得呢?”
他的脸颊一抽搐,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没说。
天破晓,晨光从东方的荒漠上喷薄而出,黑暗向西急去。
伊坦拉汗五年初,花剌子模苏丹摩珂末突然发难,斩杀蒙使伊本巴哈,并将其余二使剃光须发,遣之归国。同时大军突袭夏于也尔城,蒙将塔该不敌,战死沙场,夏于也尔及临近大片土地沦陷。
蒙古朝野上下震怒异常,伊坦拉汗遂命其兄札兰丁留守王都,亲率三十五万大军讨伐摩珂末。是年夏初,大军驻于石河畔,维吾尔王亦率军助战。伊坦拉汗乃分兵为三:第一军由阿剌黑将军率领,往攻额舍剌,第二军由别都鲁率领,向西北围困毡得城,以此二军截断花剌子模之援军;第三军由大汗本人和格日朗将军统领,向东北方向发兵,渡过忽章河,直攻花剌子模王都不花剌城。摩珂末亦率四十万大军屯于都域边境,欲与蒙军一决雌雄。
一场大战已如弦上之箭……
虽已是初夏,夜里依旧很冷。清晨起来,浸泡在一派静穆寒气中的石头草茎上,已沾了层白白的露水,依稀仍能看见挂在空中那青白色的下弦月。
阿洛卓尔惬意地啃食着湖畔的青草,偶尔甩甩头打一声响鼻,浅浅的渍水在草根处漫过,咬湿了黑马的四蹄。生机在荒绝的风干泥土上悄悄萌发,又悄悄向盛夏膨胀。
虎牙弯下腰,将手浸在晨曦下宁静幽暗的湖水中,荡起的涟漪使湖面浮动的波光闪烁不尽。满心的痛苦,难言的彷徨和无止境的矛盾似乎都被这冷冽慈爱的湖水洗净,心像是又寻回了久未尝过的恬静。
“再想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几乎可以忘记的声音。他苦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梦原本就十分短暂,所以从来就不会为它的消逝伤感。
“想起小的时候,这个时节的故乡到处都是蓝汪汪的野花,就像是无边的海子。”
“昨天行军时无意见到这里,所以想让你看看。”伊坦拉扯了一片草叶,清亮的草笛声划破迷蒙的雾气,“吹草笛的方法,是你教我的。”
虎牙的心中一阵无名烦乱,他扭头避开男人的视线,有些暴躁的粗声说:“我早已经忘了。”
“说得也是。”伊坦拉垂下头,掩去眼中划过的一丝落寞。
一只孤狼出现在湖对岸,四处嗅来嗅去,不明白它是找寻着什么,还是丢失了什么。伊坦拉突然以异样的沉郁开了口:“如果当初我没有杀了忽阑,我有可能得到你吗……”
风在草叶间沙沙作响,吹乱了一湖清水。虎牙猛地翻身上马。“该回去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啪地一声鞭响。
迎着舒缓起伏的草原,一丝难以捕捉的心绪从虎牙胸口飘浮出来,低低地在马儿前后盘旋,这是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心绪……
矛盾的性格真的不好写~~~~~犬哭~~~~大家请随便骂好了~~~555~~~~
犬还是觉得,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容易,各位大人呢?
说实话,赶得很痛苦的一章,犬向来是两星期交一篇文的,偏偏这章不得不在两天内赶出来,
毕竟因为考试而隔了太久,希望大家看了之后不要失望才好(没脸见人的未经修改的初稿……/…)相信大家看完后就能理解犬每次迟交稿的原因了——修改地狱呀~~~
情节终于到了分界线,哈姆雷犬陷入了沉思,悲剧,还是喜剧,这是一个问题。笑~~玩笑话啦,毕竟现在是吃香肉的好时节,汗……
仅把这章送给亲爱的琥珀嫂嫂和风大哥,(猛犬落地式),礼虽烂,情意重,哥哥嫂嫂莫嫌,并向所有仍记得这篇文并耐着性子看完这章的大人鞠躬致谢,多提意见啦(被人催稿却觉得很快乐的被虐狂犬傻笑中)^^bbbb
虎牙《十三》
我做了梦。
已回想不起梦中的情节,只记得自己一边清醒地等待破灭的到来一边纵情大笑,一如曾经做过的无数的梦。
往事已不能追赶,遗恨已无法挽回……
夜风吹过,他睁开眼睛。
浓郁的夜沉沉笼罩在四周,只有朦胧月光于窗棂吐露着银色的低语。身旁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他侧过头,混沌中分不清实与虚的界限,带着寒意的眉眼,冰冷的嘴角和分明的脸部轮廓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了,甚至连在阳光下如火般烧灼的对那人的恨意也溶入茫茫昏暗,疏远地擦肩而过,直似路人。
好久,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仔细倾听彼此的心跳。
“让我这样搂着你……”平日里冷酷贤明的君主却突然显出孩子气的倔强,不是强硬的命令而是近于固执地请求——整晚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搂着自己沉沉入睡。
仅仅相拥而眠,是为了明天的行军吗?但无论如何,有多久没这样彼此毫无防备了,没有交易,没有戒心,仿佛又回到了在皮被里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瞎闹的少年时代。
斩断那条与过去的脐带的人到底是谁,是杀了忽阑的他,还是劫走了忽阑的我……微微一颤,严酷的痛苦渐渐浸透了灵魂,他皱紧眉头,想将一切强咽而下,但那痛苦就像把又利又薄的刃深深钉进心脏,逼迫着眼角泛起没出息的湿热,纵然拼命咬着袖子也无法抑制住胸口翻滚的酸楚。
在无边的静谧中,某些早该淡忘的事物突然又鲜活了起来,卷带着简直无法全部记忆起的贵比千金的往昔,如潮水般纷纷涌现。
他陷入了恐惧,这熟悉又陌生的情感似乎正由内向外腐蚀着自己。猛坐起身,哧哧喘着气,他圆睁着微微充血的眼睛,卡住男人的咽喉。
这样,就能杀了他,不用任何心机策划,多么简单就可以结束一切,结束这宁愿死去也不愿再继续的煎熬。
从渐渐收紧的掌心传来了脉搏中血液的温热,牙关紧咬的口腔渐渐泛起一股腥锈味。男人依然没有醒,只差一点了,期盼已旧的了断。
忽地,他卸了力道,将头深深埋在手里,发出一声压低的长长的叹息。
许久的静寂,当他以为一切都如常沉睡时,身边突然响起了低哑的声音:“你松手了。”
又是沉默,他知道,他该面对那湮没的疑问,然而纷乱的思绪却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最终艰难地开了口:“也许是……因为做梦了。”
“本来有一个杀我的好机会。”男人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这不似答案的答案,慢慢起身坐在了他身旁,“今晚的月色并不美,但仍能引起人的酒兴,可惜手边没有好酒——就要与摩珂末交锋了,明天还要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次敌方依仗人多势众,集中在平原地带与我们对峙,如果正面冲突我们怕是要吃亏。我想借骑兵的迅猛分两路包抄,将敌军拦腰冲截成几段,再分别吃掉,你觉得如何。”
他凝视着男子嘴角隐约的笑意,在目光相遇的一瞬又慌忙移开了视线:“这样……很好。”怎样的部署都没有用,摩珂末早对蒙军动态了如指掌——分兵两路,你忘记了我是想取你性命的吗?未来的轨迹正沿着剧本上演,但为什么此刻内心的动摇竟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已经到了这个时节了吗?”男人的语气中添了几份淡淡的喜悦。
“呃?”
“你看,是萤火虫。”
一只颤抖的小生命从窗口摇摇晃晃地飘入,他伸出手,微小的光点落在了掌心,淡淡的幽光犹如希望的星子盈满手心,但在收拢手指的一瞬,萤火虫却又倏地飞离,消逝于莽莽夜空。
他无力地闭上双眼,将月光的忧伤封在眼底。
天空没有云,日光直利地刺向寸草不生的地表,只有一些孤零零的硕大石块像一墩墩不能移动的雕像被废弃于路边,饱尝了世态炎凉之后任凭风寒霜冻而守侯寂寞,在白晃晃的荒原上刻下墨黑的痕迹。
——日落再见。
马匹交错的瞬间,耳边飘过那人温柔的话语。
“日落再见——如果那时你还活着。”虎牙立于马上,定定地注视着远去的右路骑兵扬起地面干燥的粉尘,还有在其间隐约可见翻动的各色旗帜。
这一别就是永恒了吗,伊坦拉……
“将军,格日朗将军!”副将阿吉忽的声音猛地拉回他的神志,“我们是否也该出发了。”
他沉默地垂下头,紧握的缰绳在手心烙下鞭笞般的痛楚,当那个号令出口,也即是一切落幕的钟声,原本遥不可及的愿望就如此切实地近在眼前,但胸口,为什么胸口塞满了各种莫名的冰冷感觉,独独没有战胜死敌的快乐。他默念着女子的名字,想坚定自己的信念,想露出一个嘲讽的胜利微笑,双唇却僵硬地连吐出一个音节都显得困难。
半晌,虎牙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地厉声喝道:“众将听令,出兵!”
阿洛卓尔一声嘶鸣,精神抖擞地奔跃而出。
大军急急地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雷鸣般的马蹄声叩击大地,如同一阵卷起漫天黄沙的飓风。空气中混杂着大战前特有的血腥气,和干烈的沙尘一道顺着鼻腔辛辣地烧入人的心肺。年轻的骑兵们因紧张而绷紧了嘴角,眼中却难掩对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