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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摆着一把造型淡雅玲珑的圈椅,然而姜华雨却倒在椅子边上,面色白中透青,相当吓人。陈玉德大叫一声:“姜兄弟,你怎么啦?”当即抢进屋中来到他身边,附下身一探其鼻息,心中一冷。原来姜华雨已经死去多时了。
“掌柜的,这可怎么办?”众人一见死了人,都没了主意。陈玉德沉吟片刻,取出一锭大银道:“阿福,你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材,待会儿和阿贵一起把姜师傅的尸身装殓了。再到城外找块好地,挑个日子把他安葬了吧。”
那伙计边答应边道:“掌柜的,你真是好心肠。”陈玉德摇头叹道:“可惜啊,姜师傅手艺这么好,年纪这么轻,却死得这么早……”几个伙计亦为之惋惜。过得片刻,又一人道:“掌柜的,那他做的这把圈椅还要不要?”
陈玉德走到椅旁,见椅背当中刻着一个深深的“仙”字,笔勾转处,尽见深情,他感慨一番,沉声道:“要,当然要!”
半个多月后,陈记木行把做好的十二房家具送进左府,出色的做工和新奇的款式赢得左府上下一片称赞。姜华雨制作的圈椅也终于被搬进了卿仙的房中。这段日子来,卿仙也不好过,自从上次和姜华雨见面后,左将军就回来了。左将军十分宠爱她,一回府就住到她房中,一连个把月都没离开过。她心里焦急万分,不知他何时才能离开,又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意,怕他起疑,只好咽泪装欢主动讨好他。但每当那左将军喷着酒气搂上来时,她真恨不得一刀杀死他然后再自尽。熬了个把月后,昨天左将军总算接着公事暂离府中。她这才如释重负,打算明天一早就到后花园去寻姜华雨。
到了掌灯时分,她坐在窗前想着明日如何与姜华雨商量出逃之事。背后传来素馨的呼唤:“九奶奶,你瞧这把椅子放在这儿好吗?”她回过头,只见素馨手里提着一把圈椅,烛光下显得红艳艳的。不知怎地,一看到这把椅子,她心头突地一跳:“素馨,这是今天送来的家具吗?”素馨将椅子放到梳妆台边道:“对呀,听说是陈记木行做的,式样好别致。”卿仙来到椅旁仔细打量,这把圈椅做工并不怎么考究,装饰也不富丽,但别有一种淡然之气。
素馨道:“其他房的家具我也见着一二,但都没有我们房里的好。尤其是这把椅子,素素净净的,看着就让人舒服。我想九奶奶必定欢喜,就拿进来了。”卿仙没有说话,只是拿手轻轻地摩挲着椅背,抚着抚着,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她暗感奇怪,不由皱起了眉头。素馨瞧她神色,疑道:“九奶奶,不喜欢吗?”卿仙道:“不,就把它留在这里吧。”
素馨这才喜道:“小婢的眼光还不错吧。要不再到外屋去看看其他的?”
卿仙一想也好,便随她来到外屋。
宽敞的外屋中摆着数件家具,款式无不极尽巧思。卿仙大略浏览过来,心中奇怪更甚。她心道:“这些家具,怎和姜大哥做出来的如此相象?但做工却又差了。”她和姜华雨夫妻一年多,对他的手艺自然熟悉。“难道别人也学会了他的手艺?”她看了一会儿也想不出究竟,只是想到自己夫妻二人如今同在一处,却咫尺天涯,无法想认,心中倍感惆怅。
夜深后,素馨到外房睡了,卿仙却坐在里屋的圈椅里怔怔地出神。椅子做得很合衬,像专门为她订做似的。抚着两边线条圆滑顺溜的扶手,她仿佛想起以前无数个温馨的夜晚,姜华雨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中,双手不松不紧地搂着她说话。“姜大哥,我们这次真能逃出去么?”对于出逃一事,她心中亦彷徨没底。想着想着,她不由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轻声唤道:“卿仙,卿仙。”她蓦得一惊醒来,只见房内空无一人,窗外斜月如勾。她暗自诧异,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听那声音又来了:“卿仙,是我。”
二十二、在天愿作比翼鸟
唤声就来自背后,“姜大哥?”她低呼一声回过头来,就在这时,眼前一阵清风吹过,恍恍惚惚中,房内多了一人,她定睛一看,正是姜华雨!
只见他衣衫洁净,面貌清爽,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温柔。“姜大哥!”卿仙一下从椅中站起,快步上前扑向他的怀中。姜华雨张开怀抱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卿仙感受着他充满深情的拥抱,不由陶醉了。过得片刻,她正要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却突然想起:“姜大哥的右手不是没了么,怎么此刻?”
原来姜华雨一只手搂着她,另一手却在轻轻地抚摩她的秀发。她心里一惊,抬起头来,姜华雨也在望着她,眼神中虽充满爱意,但依然掩饰不住一丝凄凉。
“姜大哥,你……?”卿仙隐隐约约感到不妥。姜华雨微微一笑,轻声道:“仙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怪我。”卿仙听了益发不安,不知不觉中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姜华雨,生怕他忽然消失。
姜华雨沉吟半晌,这才将自己如何被赶出左府,又如何被陈记木行收留,接着怎样得知左府要做家具,自己又怎样决心把灵魂附于这把相思椅上的过程一一说了,最后他道:“仙妹,我思索再三,也只有这个办法……从今往后,当每个夜晚降临,你坐进我怀中之时,我们便能重聚,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然而他说完后却发现卿仙的眼睛中充满了痛苦、失望、悲愤之色。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沈盼听到这里,忍不住叫道:“你知道你这样做,她会有多伤心吗?你死了,她活着,天天守着你这么个灵魂,谁能受得了?你,你……”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斥责姜华雨,宁远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姜华雨似乎被她骂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娘,你说得对。我真的错了。我实在太没用……”宁远听他话中充满悔恨之意,不由同情道:“姜华雨,其实你这么做也是一片深情,我想卿仙她会体谅你的。”姜华雨惨然一笑道:“不,我宁愿她不体谅我。甚至从此后不再看我一眼也好。然而她,她却……”说到这里,姜华雨语不成声,竟低声抽泣起来。
静夜的斗室之中,一把古董圈椅竟然发出凄凉的哭声,这气氛够诡异的。不过沈盼和宁远一点也不感到恐怖,相反还为“它”的遭遇唏嘘不已。
沈盼不忍再追问下去,只好示意宁远。宁远点点头,先待姜华雨哭了一阵,随后才道:“她究竟怎么了?”
姜华雨语声酸楚:“她决意要变得我一样。我当然不答应。但她却说:姜大哥,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样渡过的么?我只有不断地想着你,想着和你一起出逃,我才有勇气活下去……说到这,她忽然淡淡一笑。我看到她这种神情,就明白她一定下了狠心要做某件事,我没任何法子能让她回心转意。她又道:姜大哥,你曾经对我说起〈公输巧作〉里,如何将一个人的灵魂寄托在某件器物了。我已经想过了,我要画一幅画……”
“那她也……”沈盼惊呼一声。
姜华雨痛悔地道:“我没办法劝住她,只有求她,我说:仙妹,我这人太傻,太没用了,我错了。我只求你千万不要……然而她却对我说:姜大哥,谁说你没用?你这样做,我心里虽然难过,但还是很喜欢的。你一点儿也不傻,你只是对我太好了……”
说着说着,姜华雨又忍不住低泣,过了半晌,他道:“后来数天,她没再对我提起画画的事。只跟我说她开始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反而以为是她自己在做梦,可后来去打听了一番,才知这都是真的。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说这样也很好。可我却发现她的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了。我明白,她一定在照《公输巧作〉中的方法,用全部的生命在画那幅画。事到如今我除了心中悲痛,一无良策。然而她总是安慰我说:姜大哥,我们快要永远在一起了,我真的好幸福……,看着她日益苍白的脸,我心如刀绞。约莫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她来我身边时,我发现她已快油尽灯枯了。
她强撑着对我说:“姜大哥,我画好了。你看,还题了香山老人的两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只是怕被左将军发现,我没提你的名,只落了自己的款。你猜我叫什么?守雨庵主。说到这里,她一笑,可又不无担心地说,姜大哥,你说我们这样,就真能永远在一起么?我有点害怕。我看着她用鲜血调和的画,不知该回答什么好,因为我也不明白究竟会怎样。我只好道:一定能的。她听了,脸上浮起心满意足的神情。
这时,我感到她的身体已在逐渐变冷。歇息会儿,她又说留了张遗书,要求左将军把这画,她,还有我这把椅子葬在一起。说完之后,她的眼睛就渐渐地合上了……我,我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怀里……“
“无可奈何花落去!原来竟是这样的痛苦。”沈盼不禁暗暗感叹。宁远看了看墙上的画,心想如今姜华雨附身的椅子和这画已经分开了,难道这对苦命鸳鸯后来还有什么波折不成?于是他就问道:“左将军答应将你与她合葬了吗?”
姜华雨苦笑一声道:“我前生不知造下多少罪孽,老天竟要如此惩罚我!左将军是答应了。那天落葬后,到了晚上,我醒过来,虽然墓室中一片漆黑,但我还是看得非常清楚。卿仙的木棺就停在我身边不远。我紧张地等着她的灵魂从放在棺中的画里出来。过了一支香时分,大约在午夜子时,我忽然听到一声飘飘渺渺的呼唤,声音很轻,很细,但我听来却如雷贯耳!是她在叫我!在叫‘姜大哥~~’我心中大喜,连忙想出声唤她。谁知就在这时,墓顶忽然传来‘扑通,扑通’几声。她的呼声顿时中断。我正暗暗奇怪。突地墓顶被掀开了,一道月光照了进来,接着跳下一个人来。
他手中拿着挖土用的铁锨,另一手执着火折四下一照,很快来到卿仙的木棺边狠命地用铁锨撬着,原来竟是盗墓贼!我大惊,但我那时的灵魂新附椅子不久,只能在梦中唤人,梦外一点也出不了声。幸亏那木棺极其坚固,那人竟没办法撬开。他弄了半天,咒骂了几句,扔下铁锨,看来是放弃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可他休息片刻后,径自朝我走来。将我拿在火折子下照了照,说:这把椅子倒做得不错,能换几两银子,也罢。说完就把我背在身后,爬出墓穴,我急得当时就昏厥了过去……“
“这也太倒霉了!”沈盼和宁远大为叹惜。只听姜华雨又道:“当我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起伏颠簸的大船上,我身边放着很多家具。
有两个人在我身边说再过一天就到广州了,这些家具准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