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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步,尤其“影妃”去世后,父皇幽思难解,身体每况愈下,早已无力去理会。
而三皇兄的漠不关心和另外两位皇兄的推波助澜借机取利,也让父皇深深失望。
父皇是敏锐的,只是有些优柔和懦弱,他什么都看得出却不知道如何控制,于是越发的无所适从。
就象此刻,父皇悲伤彷徨的眼睛漫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我脸上。
我总是在他最难以决断的时候提出中肯和公允的意见,这半年多,他已经越来越倚重我的意见,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
“瑞儿,”他疲惫地看着我:“你有何主张?”
几十只眼睛全都看向我,犀利的是太子,他已经越来越防备我,除了表面的兄友弟恭,我们实际早已离心离德;凶狠的是大皇兄,他肯定以为我会帮助太子推荐李洛川;阴沉的是四皇兄,他已经知道我意图对礼部下手;而我没有捕捉到三皇兄的眼神,显然,他并未看我,他美丽的眼睛看得可是清?
我抬眼,对上一双清朗而殷切的眸子,那样的明亮,那样的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留恋在自己身上那双美丽无双的眼睛,第一次被他这样注视,浑身的血似乎都沸腾起来。
我慨然出班,朗声奏道:“两位皇兄说得都有道理,儿臣见识浅薄恐不能提出什么有益的主张,不过儿臣知道有一个人或许有定国安邦的良策。”
“什么人?”父皇精神一震。
我环视群臣,缓缓吐出三个字:“范承文。”
而他闻听朝中有事便秘密入京,昨夜才到,我赶在入城之前见了他。
他看到一身夜色行装、长剑雪亮的我很是惊讶,半天才认出,言道:“早知有人会来找老夫,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是靖王爷你。”
那是自然,其他人怕是不能来了,我微笑:“那么你可知本王找你何事?”
他点头:“王爷请回吧,老夫心中自有主张。”
还剑入鞘,不介意他看清上面的血迹,我用脚在地上写下三个大字,笑道:“你的主张若不是他,就不必入京了。”
他豁然笑了:“王爷来看这个。”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叶荐清”。
我吃了一惊:“这是——”
“莫将军派人快马紧急送至。”
莫怀远?果然他们之间不像传言所讲,却为何要隐瞒?
“据闻莫将军素来不喜他,为何——”
“莫将军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怨而废公,他既保举此人,那么此人必有过人的才能。”
原来他也不知,我笑了:“那么有劳大人,请大人恕本王冒犯之过,告辞。”
他在我身后道:“如果下次王爷不为别人而是为自己来请老夫,或许结果不同。”
后来父皇把他留在京城,官复原职,我拜他为老师,他果然答应。
看着那个稀疏白发下的惨淡面容,我默然不语,大概我的神情太过严肃,张岱和徐士炜都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阴森森的牢房只听见窗外的风和炭火不时“啪”的一声爆响。
“传太医。”
我沉声吩咐,让人打开牢门,亲手扶起他。
大碗的汤药灌下去,他慢慢转醒。
我按住他欲起的身体,问:“当年几位皇子之中,朕的势力最为薄弱,你为何要帮我?”
“势力?”干裂的嘴唇扯开一个苍凉的笑容,艰涩的声音吹开半覆在面上的稀疏白发:“老臣为官几十载,深知从平步青云到直落九霄往往只有一步,人才是关键所在。老臣阅人无数,自认一眼便能知人本性,却相处了三天仍错把陛下看做浮躁愚钝的庸碌之辈,第二次见面陛下锋芒初露,老臣才觉醒。需忍能忍人所不能忍,当断则能断人之不能断,这才是成大事者必备的条件,与之相比,其它的都在其次。”
所以他以为我能拿出当年杀兄弟、灭家族、整肃朝纲的魄力除去清,却不知我能忍人所不能忍,独无法忍受没有他,我能断人之不能断,却无法断了对他爱念,与他相比,其它的都在其次。
“好一个需忍能忍人所不能忍,当断则能断人之不能断。”我点头,站起身逼视他混沌的眼:“既然知道这个,你就该知道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就请皇上下旨吧。”他一梗脖子道。
这老东西居然跟我犟起来,说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哈,我的悲悯之情在他的“忠心”面前倒显得可笑了。
我缓缓点头:“很好,老大人如此忠君爱国,朕岂能不成全?”
“皇上,” 张岱砰然跪倒:“先帝遗诏在上,臣等之心天地可鉴,皇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先帝遗诏,我一甩袖子,冷哼:“若朕就是执迷不悟呢?”
“先帝啊——”范承文痛声疾呼,老泪纵横:“老臣无法劝皇上迷途知返,有负先帝重托,虽死亦不能瞑目。”
谁管你瞑不瞑目?
当了几十年的官居然连为人臣子最起码的本分都不清楚,活该自寻死路。
臣子的本分首先要看清谁是他的主子,如今是我当政,他们一口一个先帝,这么忠心怎不跟着去了?
哼,这两人一个愚一个楞,却都喜欢倚老卖老,真是又臭又硬,怪不得一向阴狡的杨衍之也无计可施。看来从他们身上不会有收获了。
我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徐士炜。
他也算皇族中人,母亲和泰公主乃父皇之姑母。毕竟是旁姓,在众多同宗皇族中算是远的了,而且才学也并不如何出众,能够担任宗正卿,执掌皇族属籍,应该是源于其沉稳端正的品性。而在当年的皇位之争中,他几乎是唯一始终保持中立之人,所以此人未必是父皇最倚重的臣子,却无疑是最可信赖的托付者。
我踱开几步,猛然一转身:“徐卿家。”
他应声跪倒:“臣在。”
我不再说话,他也不动。
“徐士炜。”我加重口气又道。
他仍是一句“臣在”,保持着伏拜的跪资,连膝盖也没抖一下。
我笑了,冲他招手:“过来。”
“尊旨。”他正经八百地磕了个头才起身,迈着平稳矜持的朝步走到我面前,跪伏在地。
果然是父皇亲选的宗正卿,任何时候都恭谨端严,言行仪范堪为人臣之楷模。
还记得一向寡言少语、不惹是非的他曾经公然奏本,从君臣父子、纲常法度、国体民意,力陈特权之害,奏请父皇取消三皇兄一切特权。
人人都为他捏了把汗,父皇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朕知道,君王之仁可以惠泽四海,君王之爱却不能只给一个人。可是朕是君亦是人啊,二十年,朕恪守祖训,躬亲勤政,殚精竭虑,唯恐有负天下苍生,如今朕老了,心力交瘁,来日无多,你们就不能允许朕保留一点人之爱吗?”
但是人之爱遇到江山社稷,遇到纲常法度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痛苦地看着他那象月亮一样美丽且高不可攀的爱子压下骄傲的膝盖:“拿去吧,那些本来就不是儿臣想要的,儿臣想要的父皇永远也给不了,就像父皇永远给不了母亲想要的一样。”
伸出的手颤抖着收回,父皇在那一刻老态毕现。
也让我深刻地看到,臣子们往往以能否说服或动摇高高在上的皇帝来体现其价值,一个软弱帝王的悲怆甚至激不起那些所谓“耿直”所谓“忠心”臣子们的一点点动容。
圣旨还是颁布了,以最得宠的皇子做“祭品”,废除特权运动在朝野之中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但是这些表面功夫如何能够救治诟病入骨的朝廷,因为特权阶层的阳奉阴违,不过几个月就乏力地沉寂了。
君王之仁可以惠泽四海,君王之爱却不能只给一个人。
是这个原因吧?
即使以清的功劳和才能,他应得的理应比现在多得多,即使我从未给过他任何特权,甚至有意无意地压制了他。
他以为我对他有猜忌防范之心,却不知我只是怕他飞得太高,走得太远,我跟不上,够不着。
而尽管如此他依然让了,让出了不肯居于人下的骄傲,也让出了做开天辟地大事的志向,唯一没有让出的是和南越宗熙的牵绊。
可悲的是,这却是我最想让他放弃的。
揉揉额头,我苦笑,不禁想如果是南越宗熙,他会如何?
事实上许多年来,我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在每每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想南越宗熙的做法,然后告诉自己我可以做得比那个人更好。
南越宗熙一贯的做法是毫无顾忌地悍然摧毁遮挡的屏障,直面已知或者未知的危险。
如果是他很可能直接问:先皇和现任的君主你们听谁的?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有理由治他们的罪。
直截了当有直截了当的好处,但是危害也不小,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徐士炜,”深思地看了他许久,我淡笑:“你好啊。”
“皇上,”他惊诧莫名:“恕臣愚钝——”
“愚钝?”我缓缓道:“你果然愚钝得可以,你说先皇留下遗诏要杀他,朕怎么记得先皇特别交待要朕重用、仰仗他,不知你和朕谁记错了?”
“臣所言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难道是朕记错了?对了,太辅,”我转向范承文:“先皇说这话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范承文叩首:“不错,可——”
“好,”我点头:“太辅证明朕没记错,那么徐爱卿,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所言句句属实?”
他一个头磕下去:“臣唯一的证明就是陛下。”
“就是说除了爱卿和朕外没有别人见过那个遗诏了?”
我逼视着他的眼问,他默然低下头,闭口不言。
“说谎话欺瞒皇帝是欺君,那么不回答皇帝的询问呢,朕的宗正卿大人,你说该当何罪?”
“皇上——”他抬头看着我,良久闭了下眼道:“没有人看过。”
“哦,”我笑了:“爱卿果如先皇所言,是个诚实的君子,那么朕替你证明你没有说谎。”
他吃惊地抬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诚惶诚恐地蹦出一句:“皇上圣明。”
“可是——”我顿了一下,叹气:“这样朕反而更加为难,不知先皇的诏命到底该遵从哪一个?”我蹙眉沉思,突然一拍手:“有了,你们都是赤胆忠心的臣子,不如这样,就由从你们中选一个最可信赖之人去问问先皇到底意欲何为?”
畅快地看着瞬间面如死灰的三人,我笑道:“明日午时之前,你们每人写下一个人名交给杨大人。如果到时朕没有收到,只好从你们的最亲近人的中甄选出合适的代你们前去。几位大人好自为之吧。”
轻松地甩甩衣袖,我理也不理他们的悲呼,大踏步离开。
走到外面,对杨衍之交待:“分开监室,让他们不能见面。”
“臣尊旨,然后呢?”他问。
“然后,好生伺候,尽量显示皇恩浩荡。”
“这——”
看他不明所以,我微笑:“杨爱卿总知道离间吧?”
然后面授机宜,教他如何让他三人兴起猜忌之心,恐惧之情和求生之念。
恩威并举,聪明的就该知道怎么办。
若实在不知好歹,难道朕便不敢杀吗?
就算父皇留下什么钳制我的东西,哼,那正好看看,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有多少人还忠于一个驾崩五年的软弱君主,又有多少人真心服从现今这个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的英明帝王。
有时候真恨他,那么绝顶聪明,为何看不到我的心?可是,若他看到了呢?我打了个寒战,在他无心的状态下,一旦洞悉,必然是弃若敝帚,老死不相往来。
这便是狂傲不羁如南越宗熙,风华绝代如三皇兄也不敢轻易表露的原因吧?我亦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