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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明朝已经被推翻,但是耶稣会还保留着他们在前朝宫廷所担任的职务。在康熙大帝统治下(1661~1722)的清朝,耶稣会的影响力达到了最高峰。作为天文台的负责人,科隆的汤若望以及他的继任者被赐以一品花翎顶戴,成为最高一级大臣中的成员。
耶稣会在北京的代表们不仅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学者,而且还精通汉语,能说会写。欧洲那些自16世纪90年代起所收到的、发自中国的信函、文章,都是以科学文体所撰写的地理人文知识。他们描述了这样一幅关于中国的图画,在其中,欧洲被表述为一个位于中亚末端拥有同样高度文明的世界,而中国就其伦理道德规范以及政治制度而言,所实施的是与欧洲完全相反的原则。
有一个西方人,他是中国语言和文化的杰出学者,他如同一个大臣一样生活在北京的朝廷。他力图使天主教适应中国传统的尝试,没有获得教皇的批准。
在耶稣会会员的这幅中国图中,暗示着某种精神炸药,一旦被点燃,欧洲的贵族统治以及教会体系都将从根基上受到震动。从此时到其真正发生,持续了差不多整整一百年的时间。引发这包炸药的导火索正是1680到1715年的那场“欧洲思想危机”25,欧洲人在这场震动中开始怀疑贵族制度和教会。
欧洲属于另一个与中国相对而拥有高度文明世界的思想,是威廉。莱布尼茨(1646~1716)首次真正的提出来的。他在1699年写道:“有谁可以想像到,在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一个民族,他们拥有一个在某种意义上甚至高于我们的文明生活,因为按照我们的想法,我们,甚至只有我们创造了整个道德文明。可是事实又如何呢?”26从这段话中,我们就可以感受到莱布尼茨对这一发现所产生的那种难以想像的激动。
莱布尼茨作了一下对比:在生存的实际能力方面中国与欧洲相当;在科学思维、逻辑、数学以及自然科学方面,中国不如欧洲;在军事技术方面,中国也不如欧洲,但是造成此情的原因“与其说是缺少这方面的知识,不如说是意识形态所致,因为他们藐视所有与武力侵犯人身或者相互厮杀有关的事情、东西,同时也因为他们厌恶战争,在此有些类似耶酥,出于高尚精神,而不是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出自于恐惧。”27此外,毫无争议,在伦理道德以及政治方面,中国超过欧洲。
莱布尼茨出生在30年战争的最后时期,眼前的事实令他满怀疑虑,在引导人们礼貌而和平的去生活方面,基督教在欧洲似乎无能为力。故此他认为迫切需要的是,让中国把他们的传教士派到欧洲来。他是这样进行论证的:中国人现在利用耶稣会会员在学习数学、自然科学,从而也就弥补上了在这些方面的不足。而欧洲人就应该加快学习中国人那理性的生活方式和他们的自然神学。如果只是单向传播认知的话,那么在这些领域欧洲人很快地就会被中国人抛在后面。欧洲必须向中国学习。为实现这个目的,莱布尼茨写了大量关于中国的文章,并且为《东方见闻录》②写了前言,而上面的那段话就出自于该前言。
向中国学习!莱布尼茨之后的法国启蒙哲学家们,尤其是伏尔泰(1694~1778)为此而振臂高呼。中国的形象,那通过耶稣会会员撰写的文章而介绍的以及通过他们所翻译、出版的儒家经典所展现出来的形象,似乎完全适合于他们所发起的启蒙,一个绝对开明的君主制度,它将扬弃波旁王朝时代所有的愚昧和垃圾。对于启蒙运动的思想家们来说,中国给他们提供了思想辩论的灵感和武器。
这些哲学家们从中国所获得的不外乎是两样东西:教会的错误和世袭贵族的错误。无论实际情况如何,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兴奋地宣讲的:中国显示,一个国家的国民不需要教会,照样能够文明而礼貌地生活。教会的神职人员和庙里的和尚一样,都是依靠人民的劳动来养活的寄生虫。无神论在传播,而且对人们的思想实施某种无法忍受、不容异端邪说的监督。正像启蒙主义者所宣传的那样,中国人信天以及他们的理性伦理道德显示了通向自然神论之路。这种自然宗教不需要《圣经》,因为所有的启示都隐含在自然之中。这种自然宗教只是被那些不同宗教的神职人员作为无神论而打入冷宫罢了。在借用中国为例来批判教会的言行中,一个比较辛辣的嘲讽就是:耶稣会前往中国,志在让中国人接受基督教信仰,可是却使本土的基督教信仰从根本上受到了动摇。
如同教堂是多余的一样,在欧洲启蒙运动家的眼里,欧洲的贵族世袭制也是垃圾。与此相反,中国则提供了理智的榜样:当某种懒惰、不创造价值的世袭阶层在欧洲严重地阻碍着经济发展时,在中国,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官员却在领导着国家,而且这些官员是代代更新。1731年,时任路易王朝的财政部长埃季延。杰。西卢埃特(1709~1767)在他关于中国的伦理道德与政府领导一书中就是这样介绍的。28从耶稣会会员的文章中,这些启蒙运动者看到了曙光:即使是一位州长去世,在中国其子也不能继承此位。要想获得其父之位,他不仅要具有杰出的才能,还得通过科举考试并且用他的政绩去争取。在伏尔泰和他的启蒙战友们的眼中,柏拉图的国家学说理念在中国得到了实现。伏尔泰兴奋不已:“人类思想领域内没有什么政府能够比中国现在的更好了,在中国政府中,所有的问题都由官吏决定,而官吏全是男性,他们的能力是通过多次严格考试得到了证明的。”29
启蒙运动的反对派尝试着去丑化这些赞扬中国的观点、表现。他们针锋相对地指出,中国是如何在1644年为满族人所统治的。可是,在伏尔泰看来,这一事实恰恰说明中国的国家体系是十分圆满的,因为满人入关后是以儒家的方式治国,其国体、政体在少数民族执掌之后仍然继续着。当罗马文化随着其王朝而衰落的时候,满族统治者却接过了汉人的伦理道德及其国家设置。重农学派的奠基人弗兰策斯?魁奈③在他1767年发表的有关中国国家体制的文章中进一步证明:中国国体与政体的持续、稳定的原因就在于它是建立在自然秩序的基础上。中国的政府机构设置适合于那种处在繁荣发达状况下的政府的生存原则,还可以作为所有政体借鉴的模式。
启蒙哲学家们对中国的崇拜引发了一个知识与文化界以及上流社会对中国的崇拜热。耶稣会关于中国的书籍以及大量的旅游报道越传越广,在受过教育的群体中,没有人没读过有关中国的书。在欧洲,知识界对中国的兴趣,从来没有像18世纪那样的浓厚。带有中国风光的工艺美术品在这个世纪的30年代成了最时髦的东西。中国的瓷器,甚至迈斯勒④那带有中国装饰的瓷器,还有中国的漆器、墙画以及墙画上的图案,其题材多种多样,有漫步在中国田园风光中的学者和窈窕淑女;有辉煌的皇宫建筑房间,还有中国园林中的亭台楼阁,它们取代了法国古典的几何式的园林艺术。小说、话剧、歌剧采用中国题材,如果没有中国的灵感,那么洛可可⑤艺术以及生活方式将是难以想像的。洛可可式娱乐文化变成了一种贵族文化的代名词,它不仅使贵族文化由此不再那么阳春白雪,而且填平了宫廷文化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欧洲遇到了中国儒家精英们所担心的问题,开放通往外国的大门势必伴随着对自家的文化、道德和政治秩序的冲击。虽说对波旁王朝统治没有太大冲击,但是基督教信仰以及传统的社会秩序却随着外来国家的伦理道德和思想的传入而遇到了震动,尤其是伴随着中国文化的传入所引起的这种震动。由此直至欧洲在19、20世纪毁灭中国文化之前的百余年间,中国一直作为现代化巨人笼罩着欧洲。
■视中国为“东方专制政体”的典范
并非所有启蒙思想家都推崇中国和中国文化,保守的思想家们尤其持反对的态度。他们指责耶稣会的会员们向人们描绘了一幅理想中的中国图画,指责他们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宫廷中,根本不了解中国人的实际生活。这些批评家们所引证的这些实际情况,出自于越来越多的游记报道,尤其是商人们的报道。商人们生活在城镇,他们所看到的并终日与之打交道的是那些傲慢自大、贪得无厌、不学无术的海关人员。
第一个提出了一张与启蒙运动家完全相反的中国形象照的是孟德斯鸠。他的描述对于有关中国问题争论的继续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保守的孟德斯鸠首先就启蒙哲学家们的观点提出了一个最基本的反对意见:一个国家体系无法从抽象的原则构成,而更多的是由具体的条件形成的,这些条件决定了这个国体、政体的成长,那么人们也必须由此出发去了解这个国家。1748年,他出版了《论精神法则》一书,奠定了现代政治学和社会学的基础。在该书中,他把世界上的政体分为三种基本类型:共和的、等级的和专制的。每种政体都由某种富有特定的精神原则所支配。共和政体的原则是德;等级政体是世袭;专制政体的原则是敬畏。唯有专制政体是通过令人敬畏、惧怕而实现其统治的。这种敬畏不仅体现在官吏们与最高统治者的关系中,而且也表现在日常人们的交往中,使得人人都有可能变成告密者,并且被告者有可能受到严酷的刑法。
在孟德斯鸠之前,也就是在亚里士多德政治学说的所有继承者那里,专制政体是等级政体的一种蜕化形式。而现在它却第一次变成了一种专门用来表述东方政体的形式,即“东方专制政体”,这对于后来的讨论颇有意义。尽管孟德斯鸠是从波斯以及土耳其这些伊斯兰教国家的统治出发,对这种东方专制政体予以推演,但是他把中国也归属于这种专制政体之列,尽管他自己也不时地对这种归属表示异议。把中国看作“东方专制政体”的认识形成于18世纪末,此观点在整个19世纪,直到现代仍有市场。一个自由的欧洲所面对的是一个缺乏自由的中国。从此,启蒙运动时代所形成的对中国的赞叹、仰慕被浇上了冷水,甚至变成了蔑视。
在随后的时间里,这种从对亚洲尤其是对中国的崇敬向与日俱增的蔑视的转化,为欧洲帝国主义的膨胀创造了伦理道德上的依据。如果那些“愚昧落后的中国人”不愿意主动地敞开大门与英国人继续进行文明的贸易,那我们就得强迫他们享受这些文明。英国在1840年就是以这样的态度对中国宣战的,其原因就是因为中国政府不愿意继续进口那些来自英印地区的鸦片,不愿意让自己的国民继续受此毒害。继英国之后,几乎整个西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国家都变成了“解放者”。那位英国东方学家威廉。琼斯先生⑥就是这样来评说的:随着这种专制政体的消灭,亚洲各民族将开始某种新的腾飞。不同于孟德斯鸠的是,琼斯认为,东方民族有能力驾驭自由,但是却不能自己解放自己,故此欧洲要把自由带给他们。30欧洲负有“传播文明的使命”。这种思想时至今日仍然在继续着,尽管时代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美国以及那被其牵着的欧洲国家总是把此看作为西方的使命,那就是:使整个世界以及所有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