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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姐神色严肃,道:“卜公子有所不知,昔日刘歆,刘向父子修先秦典籍,一意谄媚王莽,为其篡位造势,乃大肆篡改,我辈所读之书,尽皆刘歆之辈所为,实不足信。”
这倒新鲜,和着我本来读得那么一丁点书,居然还都是人家瞎改的,我不由暗摇其头。
谢小姐看我不以为意,笑道:“卜公子想必也久读圣贤之书,那小女子斗胆请教一二,可好?”
看着红馥馥的脸蛋,流光溢彩的眼睛,嘟起来等人品尝般的小嘴,我能说不好么?再说,那些之乎者也史记汉书,我虽然烦,好歹还是看过,于是便欣然应允。
“小女子一向佩服伊尹,一代贤相,流芳千古,还请卜公子告知其人生平事迹。”
伊尹?我知道,于是清清嗓子,便抑扬顿挫的说起来:“伊尹者,莘县人。出仕前,曾在“有莘之野”躬耕务农。传说他为了见到商汤,遂使自己作为有莘氏女的陪嫁之臣,说汤而被用为“小臣”。后为成汤重用,任阿衡,委以国政,助汤灭夏。汤死后,历佐卜丙、仲壬二王。仲壬死后,即太甲即位,汤孙太甲为帝时,因不遵汤规,横行无道,被伊尹放之于桐宫,令其悔过和重新学习汤的法令。3年后,迎回太甲复位。死于沃丁时。他为商朝理政安民60余载,治国有方,权倾一时,世称贤相,3代元老。后三十余年,伊尹卒于亳,享年百岁。”
谢小姐听得双眸泛光,神色喜悦,我看得也是心中窃喜,难得有个机会在美人面前拽一把,可不能错过,见谢小姐神色喜悦,忙问道:“小可说的,可还听得?”
“听得,听得,跟书上一样。”
那就好,我乐得忙点头,只是下面一句话却把我噎个半死,“不过全天下腐儒都这般认为,卜公子原来也未免俗哦?”
岂有此理,士可杀不可辱,我怒发,呃,冲头巾(偶没到二十,还没冠啦),指着她的鼻子吼道:“你怎可抵毁天下士子,以上诸般,见诸史册,伊尹贤明,流芳千古,太史公周揽天下名山大川,身为史官犹自铁骨铮铮,岂容你来玷污?”
“那卜公子以为,太史公记载的,便是真的么?”谢小姐见我发飙,倒是一点不恼,依然笑吟吟的问话,倒叫我不好意思起来。
“那是自然。”
谢小姐轻轻把鬓侧秀发挽到耳后,纤纤十指如青葱,看得我呼吸不由一窒,谢小姐倒也不在意,接着问道:“卜公子以为,太史公所记,由何而来?”
我毫不迟疑答道:“太史公为太史令,有前朝史官之载为依,足迹遍我华夏,有遗老豪杰之见闻为据,还有亲身所感为解。”
谢小姐抚掌道:“诚哉斯言,但太史公结局如何?”
这个,我摸摸后脑,想了好一会才答道:“自废太子刘据事发后,太史公因《报仁安书》为武帝所得,恐怕免不了一刀吧。”
“那《史记》何在?”谢小姐是步步紧逼。
“那司马迁一家受牵连,恐怕得藏起来吧,太史公自己不说,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么。”
“嘻嘻,卜公子所学当真广博呢,那卜公子还记不记得,是谁又堂而皇之得把《史记》拿出来,还献给了当时的皇上?”谢小姐的小嘴已经合不拢了。
“难道是……刘向?”我试探道。
“不错,正是刘向,倘若不然,《史记》焉可四十余年便重见天日?”
我心里就像煮沸了的水一样,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原来我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谎言,生活在欺骗中,所谓的圣贤书,所谓的经史子集,全都是别人用来骗人的,特别是骗读书人,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我读书在几个师兄弟里是最好的,开始师傅还主动教我认字写字,后来则不闻不问,难道……”
谢小姐趁机又添了一把火:“小女子祖上原为战国时魏国史官,藏有历朝史书,始皇焚书时逃过一劫,卜公子可知,伊尹谋天下已久,隐忍多年,仲壬死后,便迫不及待,放太甲于桐,自为天子,后太甲潜回,寻得江湖高人,于伊尹车帐中刺死伊尹,太甲遂复位。”
“不!”我大吼一声,抱着脑袋不断的颤抖
第一卷 江南奇才
第十一章 秘辛(下)
谢小姐长叹一声,道:“卜公子又何必如此放不开,所谓青史昭昭,不过是得势者趁机将失势者从道义上打入万劫不复,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臣子的鲜血,哪个不是用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来换取个人的功成名就?史书如何,圣贤又如何?”
是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我个人能改变什么?是修纂充斥谎言的史书?还是改变这吃人的秩序?不,我都不能,孔圣人游历天下,最后不照样郁郁而终?武帝后,我汉家待匈奴如何?妻以贵胄之女,划以河套辽西肥沃之地,灾年给予粮米,来朝者十倍赏赐,其恩不可谓不厚,结果如何?二帝蒙尘,两京失陷,我大好河山,沦于胡虏之手,这难道就是圣人们以德报怨,这难道就是威迩怀远带来的德政?
一思至此,我迅速冷静下来,额头上暴露的青筋渐渐平复,喷火的双眼又复清澈而深邃,嘴角再次弯起似有似无的笑容,我看着美人的关切,不由笑道:“方才卜机失态,谢小姐一席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顶,卜机受教,关于三大奇书,还请谢小姐不吝赐教》”
谢小姐赞赏的点点头,说道:“我朝武帝得三本奇书,文馆诸君虽夙兴夜寐,然奇书所载,微言大义,通天地之变,五行之机,阴阳之合,诸位大人虽皆一时之杰,亦不能尽解其奥妙,不过,我大晋十余年间依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来朝,不过……”
看谢小姐预言又止,可爱的秀眉似蹙还舒,眸中光彩千回百转,惹人怜惜,我不由又深深咽了口口水。
外面虽然寒风凛冽,马车显然封闭很好,虽不像皇家御銮那样内有火盆秀榻,妆台书架,但人在其中,车内清香让人神清气爽,美人幽香教人让人血脉喷张,呃,此时不仅我的血脉喷张,我最忠实的跟班,我小弟也开始跃跃欲试。
美人依然蹙峨嵋,娇研如玉使人醉,她既静如处子,我又何必扰之。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听见马蹄的嘚嘚声,还有我们的呼吸……
“啊,卜公子,小女子失态了。”谢小姐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双颊微红,目光闪烁,好一副娇羞媚态,晃得我又是呼吸一窒。
好容易回过神,我忙道:“无妨无妨,谢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有大见识,大胸襟,卜机佩服之至。”
谢小姐也不以为意,神色一敛,又恢复那种宁静平和的姿态,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徐徐道:“武帝见馆内诸君都参不透书中奥妙,又不便广招天下贤士,以免为有心人所图,于是将未篡版《洛书》封于洛阳金谷园中,《河图》賜于宠臣张华张大人秘藏,这《易经》却落在我谢家头上。后永嘉之乱,两帝蒙尘,洛阳大火,金谷园毁,却有忠仆舍命相护,《洛书》辗转多次,最终也在我谢家手上。而河图,据说已经落到匈奴刘曜手上”
我心里又打起鼓来,照这么说,这三大奇书,他谢家已经有两本了,因问道:“谢家贤明,天下皆知,不知谢家将何以处这《洛书》与《易经》?”
谢小姐灵动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嫣然笑道:“那卜公子以为,该当何如?”
“自然是献之于朝廷,以固我朝之国本,安庶民之心。”我斩钉截铁道。
“然卜公子以为朝廷可当得起这奇书么?”谢小姐步步紧逼。
“你?!”我霍的站起来,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奇书本来就是朝廷的,莫说是这三部奇书,就是这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一草一木,不都是朝廷的么,谢小姐既为名门之后,岂可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哼,朝廷?!”谢小姐语中充满不屑,“朝廷在匈奴磨刀霍霍的时候在干什么?八个宗亲王爷正闹个不休,朝廷在胡人入塞的时候在干什么?还在纸醉金迷斗富争风,朝廷在胡人疯狂屠杀我汉家百姓奸淫我汉家姐妹时又在干什么?祖逖祖士稚,为万民请命,率1000勇士北上,中流击楫的时候,朝廷在干什么?不支持就算了,还千方百计的拖后腿,下绊子,这样的朝廷,配有这书么?”
我心中如遭重锤,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谢小姐施施然站起,双眉一挑,霍然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彼司马家一家之天下,《洛书》《易经》救天下之物,有德者居之,岂可赋于昏庸霄小?我谢家又岂可做明珠蒙尘,良驹骈死之事?”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等豪气干云,这等远见卓识,甚至有点大逆不道的话,是出自这么一个看起来比我还小的娇滴滴的美人的口中,一时间,我对名满天下的谢家,敬仰的是五体投地啊。
正待我对其进行大力吹捧时,谢小姐满脸的豪气瞬间变为小女人的羞涩,低声嗫糯道:“其实,那只是人家自己的一点看法,当不得我谢家……”
我晕倒。
不过另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又来了,他谢家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关我一小贼什么事情?就算我偷了书坏了事,现在也拿回来了,要想拿我出气,揍我一顿那太容易了,以他谢家的地位,就算在这荒郊野地做了我也不是太麻烦,何必从官兵手上救了我,还把我带回去?
第一卷 江南奇才
第十二章 名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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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无论我好说歹问,谢小姐就是不肯透露分毫,只是时不时给我来个惊鸿一瞥,百媚回眸,而含烟在车外也不安分,一张利嘴更是毫不客气,无奈之下我只能装睡,可是一想到身边还有个祸水级的美女,我哪里睡的着啊,长夜漫漫,独处香车,红袖畔,哪得片刻闲……
既然谢小姐没有明说带我去哪,我也识趣的没有明问,甚至连出去看下的企图都没有,谢小姐显然也对我很放心,马车的颠簸,让她很快去何周公约会,睁眼偷看下,只见素手托腮,娥眉轻蹙,气息甜香而沁人,尤物不愧是尤物,当真无一态不美,无一时不美啊。
记得初见时于闹市中,次见之于华灯后,然后就是摄山上的迎风而立,当时的娇憨,如今的妩媚,奈何人家是江左名门,世代望族,而我我算什么?一个贼而已,虽说师傅教导我们,当贼也不能自轻自贱,可是……连我的出身父母师傅都支支吾吾,我还能是什么好人家?总不能是皇家的子孙流落民间吧。想到这,心中不由一苦。
可是,谢小姐一点都不藐视我啊,虽然开始是抓我回来的,可是,人家可是一口一个卜公子啊,还有含烟,虽然总是气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瞧不起我的样子啊。
云娘,我还有云娘,我的第一个女人,我第一个女人的第一个男人,我永远忘不了,我们第一次欢好后,她将我揽入怀中那一刻,那一刻,我只觉得,这里就像是宁静的港湾,来承载我这浮萍般的孤舟,她说过,她说过要永远等着我,等着我出人头地,行三媒六证的大礼娶她过门,给她盖大大的房子,每顿都能吃鱼吃肉,生一大群孩子叫我们爹娘……
谁知道在人命贱如纸的乱世,将来会如何呢?也许那本《洛书》自己才知道,那可以主宰皇朝命运的奇书,也在我这小贼手里呆过吧
胡思乱想间,马蹄声也渐渐缓了下来,而且几乎不再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