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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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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主妇休息了片刻,关照把大厅里的炉火生旺了;她自己随即来到那儿,问她的使女,那个男子是何等样的人。那侍女回答说:“太太,他已经把衣裳穿上了,人品倒很端正,举动也文气,看样子,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呢。”

主妇说:“那么你去叫他到这里来烤火吃饭吧——我想他还没吃过饭呢。”

林那多就给领进了大厅,他看见这家的主妇分明是位贵妇人,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向她问安,再三感谢她那救命之恩。那主妇看了对方的人品,又听了他的说话,觉得使女所说的果然不错,就和颜悦色地招待他,请他随便跟她一起坐下来烤火,又问他怎么会落到这地步。林那多就把当天的遭遇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

他所说的这些事,那天傍晚林那多的仆人逃进城里来的时候,已经传了开来,她也听到一些,所以现在很信得过他的话;还把仆人的消息转告他,说是他明天不难把他找到。这时,晚餐已经摆好,林那多就听从女主人的话,洗了手,跟她一起坐下来吃饭。

他正当壮龄,又是个子高大,气度轩昂,仪容举止都不恶俗,所以在席间,那主妇的眼光不时在他身上溜着,觉得这个男子很讨她的欢心。那天晚上,本是侯爵约好和她欢会,勾起了她的春情,所以不禁心想,这个缺,正好叫他来填补。

等吃罢饭,离了席,那主妇就跟使女两个私下商量,既然侯爵失约,害她空欢喜了一场,那么她好不好接受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呢。那使女已经明白女主人的心事,就极力怂恿她。于是主妇重又回到大厅,wωw奇書网只见他仍然象她方才离开时那样,独自对着炉火。她来到他跟前,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说道:

“嗳,林那多,你干吗这么闷闷不乐呀?难道丢了一匹马和几件衣服就再不能叫你高兴起来吗?你且放开心事,打起精神来吧,你来到这里就象在你自己家里一样。可不,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穿了先夫的这身衣服,我真错把你当作了他哪!今夜里我真有上百次想搂住你亲吻呢,要不是怕得罪你,我早就这么做啦。”

林那多并非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听了她这番话,又看见她眼里闪射着异样的光彩,就张开双臂,迎向她说道:

“太太,我这条命原是你搭救的,没有你我就只能冻死在雪地里,那不用说了,我应当尽心侍候太太,讨你的喜欢,才是道理,否则我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了。那么来吧,你只管把我搂个称心,亲个称意吧,我一定甘心乐意地回敬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需要多说什么呢?那主妇早已按不住,投进了他的怀里。她紧搂着他,吻他,吻了一千遍,也让那男的回亲了她那么多遍。两人这才站起身来进了卧房,也不多耽搁,就宽衣上床。快活了一夜,直到天明。

等东方发白,两人立即下床——因为那女人唯恐这事会让别人知道。她又拣出一身旧衣裳叫他穿了,替他在荷包里把钱装得满满的,同时请求他,昨儿晚上的事千万不能向别人说起,又指点了他怎样进城去找他仆人的路径,然后让他仍旧由昨夜进来的边门走出去。

等到天已大亮,城门打开了,他就装作一个远道的旅客,进了城,找到了自己的仆人,从马鞍袋里取出自己的衣裳,换上了身。也是合该有这样的巧事,他正预备跨上他仆人的牲口,谁想昨天抢劫他的那三个匪徒,在另一宗买卖上失了风,被官府捉住,解进城来了。他们对所犯的案件供认不讳,因此林那多的马匹、金钱以及衣裳,一起物归原主;结果,只有一双袜带,因为查问无着,不知下落,其余就一无损失。

林那多感谢了天主和圣朱理安的恩典,就跳上马背,平安回到家乡;至于那三个不法之徒,到了第二天,就到半空中去跳舞了。



  故事第三

三个兄弟,任意挥霍,弄得颠家荡产。他们的侄儿失意回来,在途中遇到一位年青的院长。这位院长原来是英国的公主,她招他做驸马,还帮助他的几个叔父恢复旧业。

小姐们听完了林那多的一番遭遇,啧啧称奇,很赞美他的一片虔诚,同时也感谢天主和圣朱理安在他苦难的时候搭救了他。对于那位不辜负老天爷美意,懂得接受送上门来的机会的寡妇,她们也不愿加以责备,说她干了蠢事——虽然她们并没明白表示出自己的意见。她们正自谈论着那个晚上她该是多么受用,而且掩口微笑的时候,坐在菲洛特拉托旁边的潘比妮亚知道这回该轮到她讲故事了,就在心里盘算该讲个怎样的故事,一听得女王果然这样吩咐,她就高高兴兴、不慌不忙地这样开言道:

高贵的小姐们,我们留意观察世间的事物,就会觉得,如果谈到命运弄人这一个题目,那是越谈越没有完结的。世人只道自己的财货总由自己掌握,却不知道实际上是掌握在命运之神的手里。我们只要明白了这一点,那么对我这个说法就不会感到惊奇了。命运之神凭着她那不可捉摸的意旨,用一种捉摸不透的手段,不停地把财货从这个人手里转移到那个人手里去。这个事理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充分证明的,而且也已经在方才的几个故事里阐述过了。不过既然女王指定我们讲这个题目,那么我准备再补充一个,各位听了这个故事,不但可以解闷,也许还可以得到些教益呢。

从前我们城里住着一位绅士,叫做戴大度。有人说他是兰培第家的后裔,也有人见他的后代始终守着一个行业,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便认为他是阿古兰第家的后裔。我们且不去查他的宗谱,只要知道他是当时一位大财主就是了。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做兰培托,第二个叫做戴大度,第三个叫做阿古兰特;个个都长得年青英俊,一表人材。那位绅士去世的时候,大儿子还不满十八岁。弟兄三人就依法承继了这偌大一份家产。

这三个青年一旦发觉金银珠宝、田地房屋、动产和不动产都归他们掌握,就漫无节制、随心所欲地浪费起来。他们畜养着许许多多的骏马、猎狗、猎鹰,至于侍侯他们的仆役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又大开门庭,广延宾客,真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还不时举行竞技会和比武会。总之,凡是有钱的爷们所能够享受的乐趣他们都享受了;更因为青春年少,一味放纵,只知道随心所欲。

这样豪华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父亲传下来的那许多金银就花光了;虽然也有些许收入,却无济于事。他们要钱用,只得把房产卖的卖、押的押了;今天变卖这样,明天又变卖那样;没过多久,就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的眼睛一向给金钱蒙蔽着,直到现在才算张了开来。

有一天,兰培托把两个兄弟叫了来,指出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道何等兴隆,他们的日子又过得怎样舒服,父亲一死他们怎样挥霍无度,把那一份偌大的家产花完,快要变成穷光蛋了。于是他替大家出了一个妥善的主意,趁空场面还没拆穿以前,把残剩的东西全部变卖了,跟他一起出走。

兄弟三人照这办法做去,既不声张,也不向亲友告别,就悄悄地离开佛罗伦萨,一路赶到伦敦,方才打住,在那儿租了一间小屋住下。他们刻苦度日,干起放高利货的行当来。也是他们运气来了,不出几年工夫,就攒聚了许许多多的钱。

他们一个个回到佛罗伦萨,把旧时产业大部分赎了回来,另外还添置了一些;都娶了妻子,安居下来。不过他们在英国的贷款业务还在进行,就派他们的一个年青的侄儿,叫做阿莱桑德洛的,前往掌管,那弟兄三人就在佛罗伦萨,虽然都有了家眷,都已生男育女,却又故态复萌,忘了先前吃过的苦头,只管把钱胡乱使用,加以全城字号,没有一家不是全凭他们一句话,要挂多少账就挂多少账,所以他们甚至比以前挥霍得更历害了。多亏阿莱桑德洛在英国贷款给贵族,都是拿城堡或是其他产业做抵押,收入的利息着实可观,因此每年都有大笔款子寄回家来,弥补了他们的亏空。有几年光景就这样支撑过去。

这兄弟三个任意挥霍,钱不够用了,就向人借债,唯一的指望是从英国方面来的接济。可是谁想忽然之间英国国王和王子失和,兵刃相见,全国分裂为二,有的效忠老王,有的依附王子,那些押给阿莱桑德洛的贵族的城堡采地全被占领,阿莱桑德洛的财源因此完全断绝了。他一心巴望有一天国王和王子能够议和,那么他就可以收回本金和利息,不受损失,所以还是留在英国不走。那在佛罗伦萨的三个兄弟却还是挥霍如故,债台越筑越高。

几年过去,兄弟三个白白盼望着英国方面的接济;他们不但已经信用扫地,而且因为拖欠不还,给债主们逮捕起来了。他们的家产全都充公,也不够偿还债务;债主还要追索余欠,因此给下在牢狱里。他们的妻子儿女,东分西散,十分悲惨,看来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再说阿莱桑德洛在英国观望了几年,一心巴望时局太平,后来看看没有希望,觉得再耽搁下去,只怕连性命都不保,就决定回意大利。他独自一人踏上了归途;也是事有凄巧,路过布鲁日|2~时,正有一位穿白僧衣的青年院长,恰巧也在这时率领众人出城。只见一大队修士、无数仆从,以及一辆大货车,走在他头里;在他后面,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爵士骑马随行。阿莱桑德洛认得这两个爵士就是国王的亲属。过去向他们打了招呼;他们当下欢迎他一路同行。

在一起赶路的当儿,他轻声问他们,带着这许多随从、骑着马走在前面的那些教士是谁,他们正要到哪里去。其中有一个爵士回答:

“那骑马前行的青年是我们的一个亲戚,新近被任命为英国一个最大的修道院的院长,只是他年纪太轻,按照规章,还不能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所以我们陪同他到罗马去,请求教皇特予通融,恩准他的任命——不过这回事千万不能跟旁人提起。”

那位新院长骑在马上。有时领先,有时押队,忽前忽后,就象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贵族出门时那种样儿,他因而注意到了离他不远的阿莱桑德洛。那阿莱桑德洛正当青春年少,又长得眉清目秀,加以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天下有哪个美男子他比不上?那院长一看见他,就满心欢喜,觉得他比谁都可爱,就把阿莱桑德洛叫到身边来,跟他谈话,和悦地问他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阿莱桑德洛把自己的身世处境照直说了,总是有问必答,还声言愿意为院长效劳,不论什么微贱的职役,都乐意从命。

那院长听他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看他的举止又十分端庄,就暗中断定,尽管他操的是贱业,却必定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因此把他看得越发可爱了;对他的遭遇不禁深表同情,就用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番,劝他只管宽心,只要为人正直,尽管命运叫他落到这般地步,天主自会把他扶植起来,让他恢复旧观,甚至达到比以前更高的地位,也未可知呢。

他们这时都向托斯卡尼赶程,所以院长又请求他一路做个陪伴。阿莱桑德洛谢了院长的慰劝,还说院长无论有什么吩咐,他都乐于遵命。

那院长自从见了阿莱桑德洛,不知怎样,就涌起一种无名的感触。这样赶了几天路,来到一个村子,连一家象样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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