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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客-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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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亲爱的阿托斯,我觉得你把事情看得一团漆黑。”

“亲爱的,我怀疑所有的女人;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为这个付过代价,而我尤其怀疑头发金黄的女人。你不是对我说过,这位英国夫人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吗?”

“她有一头极漂亮的金发,一眼就能看出来。”

“哦!我可怜的达达尼昂!”阿托斯说道。

“听着,我是要给自己弄个明白;然后,当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后,我就一走了之。”

“你去弄个明白吧!”阿托斯冷冷地说。

温特勋爵准时到达;阿托斯预先得到及时通报,走进另一间小屋。所以,温特勋爵看到的只是达达尼昂;由于快到八点了,他便领走了年轻人。

一辆漂亮的四轮马车等在楼下,两匹骏马驾辕拉套。俯仰间,他们驶抵皇家广场。

米拉迪·克拉丽克夫人和蔼可亲地接待了达达尼昂。她的宅邸豪华非凡,尽管大部分英国人因战事被逐离法国,或将要离开法国,而米拉迪的家中却刚刚耗费了新的开支,这表明遣返英国人的普遍举措对她毫不相干。

“您瞧,”温特勋爵边说边向姐姐介绍达达尼昂,“这位年轻的绅士,我侮辱了他,而我又是英国人,尽管我是他的双料仇敌,但他却没有滥施淫威,尽管他当时掌握着我的性命。所以,夫人,如果你能多少看点姐弟情份,就请谢谢他。”

米拉迪先是微蹙双眉;随后额头掠过一缕难以觉察的阴云;接着,双唇露出一丝异常奇特的微笑。年轻人目睹了这三种变幻微妙的色调,他感到一阵战栗。

那位弟弟毫无觉察;他已转过身子在逗扯他上衣的米拉迪的那只宠爱的猴子。

“欢迎先生光临,”米拉迪招呼道;她那温柔怪异的语气和达达尼昂刚才看到的那情绪不快的表现形成鲜明的反差,“今天,您获得了让我感激的永恒权利。”

这时英国勋爵转过身来,将决斗情况无一遗漏地陈述一遍。米拉迪凝神静听。然而不管她作出怎样的努力以掩饰她的情绪,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英国男爵的这番述说没有给他丝毫的愉快。她怒火中烧,一双秀足在裙下焦灼地骚动。

温特勋爵毫无察觉。叙述完毕后,他走到一张桌前,桌上的托盘中备好了一瓶西班牙葡萄酒和几只酒杯。他倒满两杯酒,示意邀请达达尼昂与他共饮。

达达尼昂知道,和一个英国人拒绝碰杯,就是对他最大的不恭。于是他走到桌前,端起第二只酒杯。这期间,他的目光丝毫没有放过米拉迪,从镜子中窥视她的面部表情刚刚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她以为此时已不再受他人注意,一种近似凶狠的表情跃动于她的脸颊,并使劲地咬着自己的手绢。

一位娇小的侍女这时走了进来,达达尼昂早有所察。她用英语对温特勋爵说了几句,后者立刻请求达达尼昂许他告退,声称有要事找他,同时请姐姐也原谅他不能相陪。

达达尼昂和温特勋爵握过手,走到米拉迪身边。这个女人带着惊人的善变,脸上重现和颜悦色,唯有手绢上散开的几斑殷红,说明她刚才将嘴唇咬得出血。

她的双唇极美,简直艳若珊瑚。

交谈气氛变得活跃起来。看上去米拉迪已完全恢复常态。她说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子,不是她的亲弟弟。她曾嫁给了这家老二,丈夫留下一个孩子便离她而去,使她孀居内室。如果温特勋爵总不婚娶,这个孩子将是他的唯一继承人。所有这番谈话使达达尼昂看到一层掩盖着什么的帷幕,但看不清这层帷幕下笼罩的一切。

此外,半个小时的交谈之后,达达尼昂确信米拉迪是他的同胞,她一口地道优美的法语使他对此深信不疑。

达达尼昂口若悬河,言辞文雅,信誓旦旦一表忠贞不二。听到我们的加斯科尼小伙子满口空言,米拉迪破颜一笑了之。

告退时间已到。达达尼昂辞别了米拉迪,带着一个男人最幸福的得意走出了客厅。

行至楼梯,他碰上了那位漂亮的侍女。经过时,侍女从他身边轻轻擦过。她满脸绯红,轻吟一声请求达达尼昂原谅她的失礼。达达尼昂同时向她表示宽恕。

翌日,达达尼昂再次前往,他受到了比第一天更好的接待。温特勋爵不在家,这一次,只有米拉迪在整个晚间为他尽主人之谊。她对他似乎显得特别留心,问他从何处来,朋友都是什么人,而且还问他是否考虑过要为红衣主教效力。

众所周知,达达尼昂纵然是一个二十岁的后生,但他非常谨慎;这时他回忆起有关米拉迪的种种怀疑。他对她大唱红衣主教阁下的颂歌,对她说他倘若早就认识卡弗瓦先生而不是特雷维尔先生,他就不会错过加入红衣主教的守卫队,而去参加国王的禁卫军。

米拉迪不做作地一改谈锋,漫不经心地问起达达尼昂是否去过英格兰。

达达尼昂回答说,为补充军马,特雷维尔先生曾派他去过一次英国,他还从英国带回了四匹样马。

交谈过程中,米拉迪两三次紧抿嘴唇:她在和一个谨慎行事的加斯科尼人打交道呀。

在上一天的同一时刻,达达尼昂起身告辞。行至走廊,他又遇见了那漂亮的凯蒂,也就是那个小侍女。她带着神秘的不令误解的亲切表情看着他。可是,达达尼昂一心想着女主人,压根儿只注意她那里发生的一切。

第三天和第四天,达达尼昂照例拜访米拉迪,而米拉迪对他的接待也一次比一次更加殷勤。

而每一次,或是在前厅,或是在走廊,或是在楼梯,他都会碰上那个娇小的侍女。

可是,我们已经说过,达达尼昂对那可怜的凯蒂一片痴情毫不在意。

第三十二章 诉讼代理人家的一顿晚餐

其时,波托斯战功赫赫的那场决斗,并没有使他忘记诉讼代理人妻子邀请他的那顿晚餐。第二天,将近下午一点钟,他吩咐穆斯克东把他的衣服又刷了最后一遍,然后,迈着一个鸿运高照的人的步履,向熊瞎子街走去。

他的心在猛烈跳动,但这不像达达尼昂的那颗心,不是一颗年轻的对爱情急不可耐的心。不是的,而是一种更加实惠的物质兴趣在驱动着他的血流,他终于就要跨进那条神秘的门槛,去攀登用科克纳尔先生的一块块古老埃居堆砌起来的那条陌生的楼梯了。

事实上,他马上就要看见一个大箱子了,那是他魂牵梦绕中想象过的箱子啊;这个箱子的形状长而深,上面挂着大铁锁,闩着大插销,固定在地面上;那是他常常听人讲过的大箱子,而现在,诉讼代理人太太那双略显干瘦但仍不失风韵的手,就要在他羡慕的目光下将它打开了。

再说,他是一个浪迹江湖的人,一个无财无产的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一个习惯于出没小旅馆、小酒吧、小饭店、乡间小客栈的大兵,一个大部分时间勉强讨个残羹残饭的美食家,马上就要品尝到家庭小灶了,马上就要享受到惬意的内室生活了,马上就要任凭别人温馨的照顾了,这正如粗野的老兵们常说的,日子过得愈艰辛,对这些温馨的照顾愈是喜欢呀。

以表兄弟的身份,每天去坐在丰盛的餐桌旁,去消除老诉讼代理人枯黄起褶的额上的皱纹;用最灵巧的作法,教给年轻小职员们玩纸牌掷骰子,去诓骗他们几个钱;再向他们授课一小时,以收酬金的方法,将他们一个月的积蓄挣回来;

这一切太合波托斯的心意了。

这位火枪手回想起曾流传过关于诉讼代理人的流言蜚语,并且从那时到现在,一直久传不衰:什么一毛不拔呀,什么克扣粮饷呀,什么勒紧裤带过日子呀,等等不一而足;不过,无论怎么说,波托斯一直认为除了几次不太适合时宜的过份节省的行径外,他发现,诉讼代理人太太还是相当大方的。当然罗,对于一位诉讼代理人太太来说,理应如此,他希望遇上一家豪门大户。

然而,走到门口,火枪手产生几分怀疑,那外观的布置,根本不是接待外人的:恶臭漆黑的通道,照明很糟的楼梯,就连从铁条缝漏进的几束灰暗的光线,还是通过邻家院落透来的;在二楼,有一扇低矮的门,上面订满了一根根大铁钉,活象格朗·夏特莱堡①的正门。



①格朗·夏特莱堡是保护巴黎旧城出入口的城堡,始建于十二世纪,位于塞纳河右岸北端,曾是巴黎皇家法院所在地。

波托斯用手指敲敲门;一位高个子办事员前来开门;他苍白的面庞,掩没于一头原始森林般的长发之中。他带着勉强的敬意向来者深鞠一躬;来者高大的身材表明膂力过人,一身军服显示出身行武,朱红的嘴唇表明他惯于养生。

这位办事员身后站着另一位较矮的办事员,较矮的办事员身后又站着另一位较高的办事员,这第三位办事员身后还站着一个十二岁的送信员。

一共是三个半办事员;这表明,在当时是一家顾客最多的事务所。

尽管火枪手要到下午一点钟才能到,但从中午起,诉讼代理人太太便已等得不耐烦,她相信她心上人的一颗心,或许也相信他的胃,会催促他提前到来的。

所以,科克纳尔太太走出套房门,几乎在同一时刻,客人从楼梯门走了进来,而可敬的夫人露面使他摆脱心中的不安。办事员们眨着好奇的目光,而面对这群高高矮矮的人,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他默不作声。

“这是我的表兄弟,”诉讼代理人太太嚷道,“请进,请进,波托斯先生。”

波托斯这个名字对办事员产生了效果,一个个张口大笑;

波托斯转过身去,所有的脸庞重又显出庄重的神情。

诉讼代理人太太和波托斯先来到诉讼代理人的办公室,然后穿过办事员集聚的前厅和他们本应忠于职守的事务所,这间屋像一间黑色的大厅,厅内废纸成堆。走出事务所,他们绕过右边的厨房,最后走进接待室。

所有这些互通的房间,没有给波托斯产生良好印象。各间房大门洞开,一切谈话从老远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再者,当他经过时,他曾用探究的目光向厨房瞥了一下,他没有看到做饭升起的那种火,那种热闹的场面,那种忙碌的活动,因为在准备一顿美餐时,作为美食圣坛所在地,通常会洋溢这种气氛的,于是他自认为,这是诉讼代理人太太的耻辱,是他自己的一大憾事。

诉讼代理人也许事先知道他的这次来访,因为当看到波托斯神情坦然地走到他跟前,彬彬有礼地向他鞠躬,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我们好像是表兄弟吧,波托斯先生?”诉讼代理人一边说,一边用胳膊支着藤椅抬起身。

这个老头子身裹一件宽大的黑色紧身短上衣,孱弱的身体湮没其中;他肤色发青而干瘦,他的一对灰色小眼,像红宝石似地炯炯发光,再配上那会作怪相的嘴,仿佛是他脸部的唯一区段,以显示他生命的依存。不幸的是,他的双腿已开始拒绝为这具瘦骨嶙峋的肌体提供服务;五六个月以来,这种衰竭就有所感,这位高尚的诉讼代理人几乎成了他妻子的奴隶。

表弟忍气吞声地被接纳下来,仅此而已。倘若科克纳尔先生步履轻捷,他会向波托斯先生拒绝任何亲戚关系的。

“对,先生,我们是表兄弟。”波托斯沉着地回道;再说,他从来没有指望会受到情人的丈夫热情的接待。

“是按照女方叫法吧,我以为?”诉讼代理人狡黠地问。

波托斯没有感觉到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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