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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客-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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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按照女方叫法吧,我以为?”诉讼代理人狡黠地问。

波托斯没有感觉到这是一种嘲弄,竟然还把这种嘲弄当作天真,于是,他张开胡子拉碴的大嘴,对这种天真反嘲起来。科克纳尔太太知道,天真的诉讼代理人是同类人中一个极为稀有的变种,于是她莞尔一笑,满面绯红。

科克纳尔先生自波托斯一到,就不安地注视着他那橡木写字台对面的一尊大立柜。波托斯明白,这尊大立柜虽然不符合他在想象中见到的那种形状,但它应该是那个令人喜出望外的大木箱,于是,他庆幸眼前的实体,在高度上比梦幻中的物体还要高上六法尺多。

科克纳尔先生没有将家系推算得太远,而是从大立柜上收回忧郁的目光,转而望着波托斯,只是说:

“我们的表弟阁下在出征起程前,一定会赏光和我们吃顿饭吧,是不是呀,夫人?”

这一次,波托斯感觉到整个胃区受到一击;看上去,科克纳尔太太也并非无动于衷,因为她要开口说话了:

“倘若我们的表弟发现我们亏待他,他就不会再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在巴黎住的时间太少了,所以,来看我们的时间也就太少了,因此,在他动身前,我们不能要求他将几乎可能支配的所有时间都给我们。”

“哦!我的双腿,我可怜的双腿啊!你们都到哪儿去了?”

科克纳尔喃喃地说,他竭力微笑着。

就在波托斯希冀的美餐受到攻击时,科克纳尔太太给他送来这番解围的话,这种救援使火枪手对他异常感激。

晚餐时间马上就到了。大家步入餐厅,那是一间位于厨房对面的阴暗的房间。

办事员们似乎早就闻到了家中不寻常的香味,一个个像守时的军人,各自手拿小方凳,随时准备就坐。人们首先看到的,他们的下巴吓人地扭动起来。

“该死的!”波托斯瞅一眼三个饥饿鬼暗自说;可以想象到,小通信员是不许享受这顿庄严用餐荣誉的。“该死的!假如我是表哥,这样的馋鬼我一个也不留,简直像六个星期没吃饭的掉进大海的饿死鬼。”

科克纳尔坐着轮椅,由科克纳尔太太推着走进来;波托斯这时走上前,帮她将其丈夫一直推到餐桌前。

科克纳尔一进餐厅,就学着小办事员那模样,鼻子和下巴统统扭动起来。

“啊!啊!”他连叫两声,“真是诱人的浓汤呀!”

“真见鬼,他们从浓汤里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啦?”波托斯一见淡淡的、满满的,但却非常浑浑的热汤说;稀少得可数得出的几片面包皮,犹如群岛中的几个孤岛,飘浮在汤面上。

科克纳尔太太启唇一笑,接着一个示意,大家匆匆忙忙坐了下来。

科克纳尔先生第一个受用浓汤,其次是波托斯,然后,科克纳尔太太才盛满自己的汤盘,最后,她将落底的面包皮分给迫不急待的办事员。

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吱地一声自动打开,通过半开半掩的两扇门隙中,波托斯瞥见不能参加盛宴的小办事员,正顶着从厨房和餐厅飘逸出的双重美味在啃他的面包呢。

汤用毕后,女佣端来一只白煮老母鸡,豪华盛宴,使食客们膨胀了的眼皮,似乎随时就可裂开。

“看得出来,您很爱您的亲属,科克纳尔太太,”诉讼代理人带着一种近乎凄然的微笑说;“这确实是您奉献给您表弟的一份殷勤。”

可怜的老母鸡是瘦弱的,裹一张带有细毛茬的厚皮,尽管骨头用足了力气,但从没有刺穿它。寻摸这样一只鸡,大概花了很长时间了,最后才在鸡架上找到躲起来等着寿终正寝的它。

“见鬼!”波托斯寻思道,“真扫兴!我是敬老的,我不注重把老的东西拿来煮或烤。”

于是,他扫视四周,看看他的意见是否获得赞同;然而,一切和他的想法相反,他看到的只是一双双发亮的眼睛,早就在吞噬着这只崇高的但却遭他鄙视的老母鸡了。

科克纳尔夫人把鸡盘拉向自己跟前,灵巧地拆下两只乌黑的大爪,放进她丈夫的餐盘;切下鸡脖连同鸡头放在一边留给自己;撕下一只翅膀送给波托斯;然后,几乎把所有剩余递给刚才端鸡来的女佣,就在火枪手还没来得及审视按各自的性格和脾气所感受的沮丧,以及给一张张面孔带来的变化,那只几乎完整撤下的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下一道菜不是小嫩鸡,而是一盘蚕豆送上餐桌了。这是一个大餐盘,盘子里,摆着几块装模作样的羊骨头,一眼看上去,人们还以为藏有几块羊肉呢。

不过,办事员们没有被这种假象所蒙蔽,一副副悲伤相变成了无可奈何的模样。

科克纳尔太太带着一个良家妇女的稳重,将这道菜分给了年轻人。

轮到上酒了,科克纳尔拿过极小的粗陶瓶,为每位年轻人的杯子里倒上三分之一的葡萄酒,又给自己的杯子斟上差不多的量;然后,随即将瓶子递给波托斯和科克纳尔太太。

年轻人在这三分之一的酒中倒满水,然后,他们喝到一半时,又把杯子装得满满的,并且一直这样干下去;待到用餐结束时,他们喝的酒,就从红宝石般的鲜红色变成了黄玉般的浅黄色。

波托斯胆怯地啃着他的鸡翅膀,当他感到桌底下诉讼代理人太太的膝盖总来触碰他的膝盖时,他为之一颤。他也将倍受珍惜的这种葡萄酒喝了半杯,他品出这是蒙特勒伊产的难喝的酒。训练有素的味觉真厉害。

科克纳尔先生瞅他猛灌这种纯葡萄酒,长叹一声。

“您能多吃些这蚕豆吗,我的波托斯表弟?”科克纳尔太太说;而那口气的意思却是:请相信我,不要吃那东西。

“见鬼去,我才不尝那玩意!”波托斯嗫嚅着。接着,他又大声说:

“谢谢,我的表姐,我已不饿了。”

随后是一阵沉默:波托斯不知所措,诉讼代理人则喋喋不休地说着:

“啊!科克纳尔太太!我祝贺您,你的这顿晚餐是一桌名符其实的盛宴。上帝啊!我曾吃过吗!”

科克纳尔先生早就喝完了他那份汤,一对乌黑的鸡爪,以及那仅有一丁点肉的一根羊骨头。

波托斯以为别人在诓他,于是开始吹胡子皱眉头;而科克纳尔太太的膝盖则轻轻地嘱咐他要耐心。

这一阵沉默,这一阵中断上菜,对于波托斯难以理解,但对办事员们则意义重大:随着诉讼代理人的一个眼色,诉讼代理人太太的一丝微笑,他们从桌旁慢慢站起身,又磨磨蹭蹭叠好自己的餐巾,然后躬身一礼走出餐厅。

“走吧,年轻人,去一边干活一边消化消化。”诉讼代理人郑重地说。

办事员们走后,科克纳尔太太站起身,从一个碗橱里拿出一块奶酪,一些木瓜甜酱,以及一块她用杏仁和蜂蜜亲手做的蛋糕。

科克纳尔眉锋紧蹙,因为他看见拿出的菜太多了;波托斯则紧锁双唇,因为他看到没有什么晚餐可吃的。

他看看那盘蚕豆还在不在,那盘蚕豆早就不在了。

“明显是顿盛宴呀,”科克纳尔在他椅子里一边骚动一边大声说,“名符其实的盛宴呀,epuloeepularum①;真像是卢库鲁斯在卢库鲁斯家里用晚餐②。”



①拉丁语,即珍馔佳肴。

②卢库鲁斯,前一一七一前五十六年,古罗马统帅,此人对烹调极有讲究。

波托斯望着他旁边的酒瓶,他指望,只要有酒有面包和奶酪,这顿晚饭就能下得去。可是酒没了,瓶子倒空了;科克纳尔夫妇俩对此似乎都没有觉察。

“好呀,”波托斯思忖道,“对我有成见。”

他伸出舌头,在舀满果酱的小勺上舔一下,他的牙被科克纳尔太太做的发粘的点心粘住了。

“现在,”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下死定了。唉!要是没指望同科克纳尔太太一起去看看她丈夫大立柜里藏的是什么,那就更糟了!”

享受过被他称为酒足饭饱的这餐上乘饭菜之后,科克纳尔感到午睡的需要。波托斯希望他当场睡在餐厅里;而该死的诉讼代理人压根儿就不同意,非要带他去房间;他还嚷嚷说,不要把他放在柜子前,而是要把脚搭在柜边上,这样更安全。

诉讼代理人太太将波托斯领到隔壁房间,然后双方开始提出和解的基本条件。

“您每星期可来这里吃三顿饭。”科克纳尔太太说。

“谢谢,”波托斯说,“我不喜欢拖下去;况且,我还得考虑我的装备呢。”

“不错”诉讼代理人太太沉着地说,“就是那倒霉的装备。”

“唉!是呀,”波托斯说,“就是它。”

“不过,你们队伍的装备到底包括些什么,波托斯先生?”

“噢!包括许多东西,”波托斯说,“您是知道的,火枪手们都是精锐士兵,他们需要许多物品,而这些物品对禁军和瑞士兵都是无用的。”

“请您对我说得具体些。”

“可能要达到……”波托斯打住话头,他宁可提总数而不愿说零头。

诉讼代理人太太战战兢兢地等待着。

“达到多少?”她问,“我希望不要超过……”

她停下来,话到嘴边没有了。

“噢!不会的,”波托斯说,“不会超过两千五百利弗尔;甚至我以为,如果节省一些,有两千利弗尔,我就摆脱困境了。”

“上帝,两千利弗尔!”她叫起来,“那是一大笔财富呀!”

波托斯作了个意味深长的鬼脸,科克纳尔太太心领神会。

“我之所以要求讲具体些,”她说,“那是因为在商界我有许多亲戚和诸多方便,我几乎敢肯定,东西百分之百地拿到手,而在价格上比您亲自去买还便宜。”

“啊!啊!”波托斯说,“您想说的就是这个!”

“是的,亲爱的波托斯先生!这样,您首先得要有一匹马吗?”

“对呀,一匹马。”

“成,正好,我手头就有一匹。”

“啊!”喜气洋洋的波托斯说,“至于马的问题就这样顺利解决了;其次,我需要一副全套鞍辔,各组件火枪手自己能买到,而且不会超过三百利弗尔。”

“三百利弗尔,那就花上三百利弗尔吧,”诉讼代理人太太叹了一口气说。

波托斯微笑了。人们还记得,他刚从白金汉那里弄来一副马鞍子,那就是说,这三百利弗尔被他巧妙地稳稳当当地塞进自己的腰包了。

“此外,”他继续说,“还有我跟班的一匹马和我的手提箱;

至于武器嘛,就用不着您去操心了,我有现成的。”

“为您的跟班弄匹马?”诉讼代理人太太犹疑地问;“真是大阔佬,亲爱的。”

“呣!太太!”波托斯自豪地说,“难道我突然成了乡巴佬?”

“不是的;我只是告诉您,一头好骡子有时候和一匹马同样挺神气,我觉得,为您的穆斯克东弄一头好骡子……”

“行,就找一头好骡子,”波托斯说,“您的话有道理;我曾见到过一些西班牙大阔佬,他们的所有随从都是骑骡子。不过那样的话,您知道,科克纳尔夫人,骡子的头上要带羽毛饰,脖下要挂颈铃铛。”

“请放心吧,”诉讼代理人太太说。

“余下的就是手提箱了。”波托斯继而说。

“哦!这您就不要担心了,”科克纳尔太太高声道,“我丈夫有五六个手提箱,您挑最好的拿,其中特别有一个他旅行时最爱用的,大得可装进全世界。”

“这么说您那个手提箱是空着的?”波托斯天真地问。

“肯定是空着的。”诉讼代理人太太也天真地回答说。

“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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