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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以为,高等法院失火是有偶然之因了?”黎塞留以无足轻重的提问口气询问道。
“我吗,大人,”米拉迪回答说,“我什么也不信,我只提出一个事实,仅此而已,我只是说,倘若我叫蒙庞西埃小姐①,或叫玛丽·梅迪奇②王后,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谨小慎微了,可我只不过叫克拉丽克夫人呀。”
①十六世纪法国吉斯家族的女儿,法国各诸侯联盟中的实力派。
②亨利四世王后,路易十三时的摄政王。
“说得对,”黎塞留说,“那么您要什么呢?”
“我要一道事先批准的命令,为了法国的最大利益,我自信应该履行一切。”
“不过,首先必须找到我曾说的那个女人,那个要向公爵报复的女人。”
“那个女人已经找到了,”米拉迪说。
“然后还必须找到那个勇敢的狂徒,充当上帝法庭的工具。”
“那个人也一定会找到。”
“好极了,”红衣主教公爵说,“那么批准您刚才要求的命令时候到了。”
“主教阁下说得对,”米拉迪说,“是我将阁下荣赐的使命误解了,然而事情是真实的。那就是说,我要以阁下的名义对白金汉公爵大人说,陆军统帅夫人举行的化妆舞会间,他以各种伪装接近王后的事,您全知道;王后答应一个意大利占星家在罗浮宫接见他,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金汉,而对这一切,您手里有证据;您还组织人马撰写一部有关亚眠冒险的小说,小说情节构思精巧,发生冒险的花园场景,现场主要角色的人物形象尽现其中;蒙泰居正囚于巴士底,并且一动刑就能让他将想到的事,甚至他可能忘掉的事统统说出来;最后我要宣布说,您掌握一封谢弗勒斯夫人的信,那封信是在公爵大人行辕找到的,那封信不仅大大连累写信者,而且还大大连累信中提到的人。其次,倘若白金汉不顾这一切固执己见,正如我刚才所说因本人使命所限,我就只有请求上帝赐降奇迹以拯救法国了。是不是这样,大人,我没有别的事要完成的吧?”
“正是这样,”红衣主教干脆地说。
“现在,”米拉迪似乎发觉红衣主教公爵大人的口气有变,“既然现在我已得到主教阁下对付您的仇敌的指令,大人能允许本人就自己的仇敌说两句么?”
“您也有仇敌?”黎塞留问。
“是的,大人;您应该对我鼎力相助去对付这些仇敌,因为是替阁下效劳时,我才结下这些仇敌的。”
“他们是什么人?”主教续问道。
“首先是一个会耍阴谋的小媳妇,她叫波那瑟。”
“她现在被关在芒特监狱呢。”
“这就是说,她曾在那里被关过,”米拉迪说,“可是王后得到国王指令了,她仗这个指令,派人将那个女人转进了一个修道院。”
“转进了一个修道院?”主教公爵问。
“是的,被转进了一个修道院。”
“哪一个修道院?”
“我不清楚,转移手段很秘密……”
“我会知道的!”
“主教阁下会告诉我那个女人在哪一家修道院吗?”
“不会有问题,”红衣主教说。
“好;现在我再说另一个仇敌,对于我来说,这个人比波那瑟那小媳妇更可怕。”
“他是谁?”
“她的情夫。”
“那情夫姓什么?”
“哦!主教阁下,您很了解他,”米拉迪怒不可遏地大声说,“那是我们两个人的恶神;在和主教阁下的卫士一次相遇中,是他决定了有利于国王火枪队的胜利;是他把您的密使瓦尔德捅了三剑;是他让金刚钻坠子事件搁浅;最后还是他,因知道是我绑架了他的波那瑟太太,就发誓要杀死我。”
“啊!啊!”红衣主教说,“我知道您要说的是谁了。”
“我要说的就是那个坏蛋达达尼昂。”
“那是一个勇敢的伙伴。”红衣主教说。
“正因为他是一个勇敢的伙伴,才更使人感到可怕。”
“必须要有一个他同白金汉串通的证据,”主教公爵说。
“一个证据,”米拉迪叫起来,“要十个我也有。”
“那好哇!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您把证据交给我,我立刻送他去巴士底。”
“好的,大人!那以后呢?”
“一个人进了巴士底,就没有什么以后了。”红衣主教语气低沉地说,“啊!这倒不错,”他接着说,“倘若我轻而易举地除掉我的仇敌,又轻而易举地同时除掉您的仇敌;倘若是为了对付这种人,您才向我要求免受处罚的!……”
“大人,”米拉迪紧接着说,“以货易货,以命抵命,以人换人;您给我那一个,我给您这一个。”
“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红衣主教说,“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乐意让您快活,而且将您需要的有关一个十分下流的家伙情况告诉您,也没有任何不方便;尤其像您说的达达尼昂那小子,既放肆,又好斗,还长一身反骨,就更不在话下了。”
“一个下流胚,大人,确实是个下流胚!”
“给我纸、笔和墨水,”红衣主教说。
“全在这儿,大人。”
接着是霎时的沉默,这沉默表明,红衣主教对应该落笔或就要落笔的词句正在字斟句酌。阿托斯对上述交谈没有漏掉一个字,他抓着两个同伴每人一只手,拉着他们走到大厅的另一头。
“好啦,”波托斯说,“你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把谈话听到底?”
“嘘!”阿托斯小声说道,“我们需要听的话我们全听了;
而且我也不阻止你们继续听下去,但我必须出趟门。”
“你要出趟门!”波托斯说;“但倘若红衣主教问起你,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你们不必等他问我,你们要先说我出去侦察了,因为店主某些话让我想到路上不安全;我先向红衣主教的侍从提一下;余下的事我自己管,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要谨慎,阿托斯!”阿拉米斯说。
“请放心,”阿托斯回答说,“你们都知道,我素来就冷静。”
波托斯和阿拉米斯重又坐到铁炉烟囱管旁边。
至于阿托斯,他大模大样地走出门,来到百叶窗的绞盘旁,牵了他那匹和两位朋友的系在一起的马,只用几句话就说服了主教的侍从,相信返回时有个人打前站很必要,他还装模作样地将自己手枪的子弹检查一番,然后又口衔剑刃,活像视死如归的勇士,沿着通向营寨的大路走去。
第四十五章 夫妻一战
正如阿托斯所料,红衣主教很快便走下楼来;他打开火枪手先前进去的底楼大厅的门,发现波托斯和阿拉米斯玩骰子玩得正欢。他迅速一瞥,将大厅角角落落扫视一番,一眼便看出他们当中少了一人。
“阿托斯怎么不在?”他问。
“大人,”波托斯回答,“他听了店老板几句话就觉得路上不安全,于是便前去侦察了。”
“那您呢,您干了些什么,波托斯先生?”
“我赢了阿拉米斯五个比斯托尔。”
“现在,你们可以同我一起回去吗?”
“悉听主教阁下吩咐。”
“那就请上马,二位,因为天时不早了。”
红衣主教侍从站在门口,手持马缰。稍远处,有两人三马在暗影中闪动;那两个人正是要领米拉迪前往拉普安特要塞的汉子,并要护送她乘船出海。
侍从根据两位火枪手事先对他说的话,向红衣主教确证了阿托斯的去向。红衣主教做了个表示赞同的手势,随后立刻登程。他来时曾戒心重重,归途依旧万分谨慎。
现在就让红衣主教在侍从和两位火枪手的保护下,顺着回营之路信马由缰吧,我们再说阿托斯。
在最初百步之中,他行色从容;但一出他人视线之外,他便策马右转,迂回二十来步,躲进一片矮林之中,窥视着那小队人马走过;待认出他同伴的镶边帽子,以及红衣主教先生那大氅的金色流苏后,他便静候马队拐过路角;等到看不见他们了,他又纵马返回客栈,并且毫无困难地叫开了客栈的门。
店主认出了他。
“我的长官忘记告诉二楼的女客一个重要的嘱托,”阿托斯说,“他派我来补告她。”
“请上楼吧。”店主说,“她还在房间里。”
阿托斯获得许可,以最轻捷的步履走上楼梯;踏上楼板,通过半开半掩的门,他看见米拉迪正在系帽带。
他走进房间,重新关上身后的门。
听到他闩门声,米拉迪转过身。
阿托斯身裹大氅,帽子盖着眉眼,站在门前。
目睹这俨若雕像般的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面孔,米拉迪害怕起来。
“您是谁?您要干什么?”米拉迪厉声喝道。
“得,真的是她!”阿托斯喃喃道。
于是他落下大氅,掀起毡帽,向米拉迪走去。
“您还认得我吗,夫人?”他说。
米拉迪前走一步,但随即如面临游蛇向后退去。
“嗨,”阿托斯说,“很好!看得出来您还认识我。”
“拉费尔伯爵!”米拉迪喃喃说道;她面色苍白,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壁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的,米拉迪,”阿托斯回答说,“本人正是拉费尔伯爵,他从另一个世界又专程来到人间,为的是能有一睹尊容的乐趣。让我们坐下来,并且像红衣主教大人说的那样,我们谈一谈。”
米拉迪被一种无以表述的恐惧所征服,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这么说您是被派到人间的一个恶魔?”阿托斯说,“您的能量很大,这我知道;但是您也应知道,有上帝的赐助,人类常常战胜最可怕的恶魔。您已经挡过我的去路,我也曾以为将您彻底击垮,夫人;然而,或者是我弄错,或者是地狱使您又借尸还魂了。”
这番话唤起米拉迪一幕幕恐怖的回忆,她叹口气低下头去。
“是的,是地狱使您借尸还魂了,”阿托斯又说,“是地狱使您变得富有,是地狱让您改名换姓,是地狱几乎重造了您的面容,可是,地狱既不能抹去您灵魂的污点,也不能消除您肉体的印痕。”
米拉迪仿佛被发条的驱动,霍地站了起来,双眸迸射着闪电。阿托斯巍然不动。
“像我以为您死了一样,您也以为我死了,是吧?就像您用米拉迪·克拉丽克的名字去掩盖安娜·布勒伊一样,我也用阿托斯这个名字取代了拉费尔伯爵!您那可敬的兄弟将您嫁给我时,您难道不叫安娜·布勒伊吗?我们的处境实在奇特,”阿托斯笑呵呵地继续说,“我们彼此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我们都以为对方死了,只是因为一种回忆比见到活人少受痛苦,尽管这种回忆有时是残酷的!”
“总而言之,”米拉迪声音低沉地说,“是谁把您带到我这儿来的?您想要我干什么?”
“我想要告诉您,在我避开您的耳目时,我呢,我却一直盯着您!”
“您知道我的所作所为?”
“我可以将您的行为按日讲给您听,从您开始为红衣主教效劳起一直讲到今晚。”
米拉迪惨白的嘴唇掠过一丝怀疑的微笑。
“您听清楚:是您在白金汉的肩膀上割下了两颗金刚钻坠子;是您派人劫持了波那瑟太太;是您掉进了瓦尔德的情网,以为能与他共度良宵,而您开门接待的却是达达尼昂先生;是您以为是瓦尔德欺骗了您,于是就想利用他的一个情敌杀死他;当那位情敌发现了您卑鄙的秘密后,是您派了两位杀手去追杀他;发现子弹没有打中,是您伪造假信,送去毒酒,想让您的受害者相信那酒是他朋友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