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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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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力天扬不笑,气愤得要命,恨不得扇罗曲直一记响亮的耳光。乌力天扬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他从一本秘密的有灵性的书上得到的先知的快乐被剥夺了,这让他忍无可忍,他非教训教训剥夺者不可。你妈的撒谎。乌力天扬冷冷地合上图书,一字一句地对罗曲直说,既然你知道得比我还多,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走吧。

罗曲直慌了手脚,不兴奋了,乞求乌力天扬让他留下。乌力天扬不光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对手,还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有很多别人想不出来的鬼点子,总是能在众人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拿出主意,这样的乌力天扬差不多就是组织,罗曲直必须向组织靠拢。

“天扬,让他留下吧。”简明了把手从罗曲直的肩膀上收回来,离开罗曲直,走到乌力天扬身边,劝和道,“一会儿罚他,让他把他爸的事儿再说一遍,说详细一点儿。”

“还不如罚他去偷红锡包呢,一人偷一包。”鲁红军向乌力天扬建议。

“鲁红军你总是这样,利欲熏心!你这种人是没遇上抗战,遇上抗战非当伪军不可!”简明了有点儿急,还记着同学叛变的事,攻击鲁红军。

“我怎么利欲了?我看你才利欲,就想听流氓故事。”鲁红军反唇相讥。

“哈!”简明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向乌力天扬摊开手,以示清白,“我想听流氓故事吗?天扬你说,我想还是不想?”

“你再吐怎么办?”乌力天扬厌恶地瞥罗曲直,“你把我们都熏晕了。”

“肯定不吐,”罗曲直发誓,“再吐我吐在手绢里,藏起来。”

“早就知道你是撒谎大王。”乌力天扬鼻子里哼了一下,警告罗曲直,“以后你要再敢编故事,将被彻底地从革命队伍里清除出去。”

乌力天扬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他在向天空扔出他的石头。他可以成为一个很棒的扔石头的人。他觉得他应该做得更多,比如说,把这册精美的书拿给简雨槐看,让她看看,他发现的石头是多么的神奇啊。他认定简雨槐一定会喜欢这块石头。他认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

但是,乌力天扬的计划没有成功。当天夜里,乌力天扬揣着书回家的时候,乌力图古拉在门口堵住了他。一眼能看清天空中飞过的鸟儿肚子里有没有蛋的乌力图古拉让乌力天扬把怀里掏空,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然后叫来警卫员何子良。让把书拿到院子里烧掉。萨努娅责问乌力图古拉为什么要烧她的书。乌力图古拉回到家里,连萨努娅其他的书一块儿翻出来,一本本检查,稍有嫌疑的,一律丢进火堆里。两个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乌力天扬眼泪汪汪地躺在床上,那天晚上,乌力天扬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一定不会命令儿子把藏在怀里的图书拿出来。他会为儿子买很多有着精美插图的书。他会帮助儿子偷偷地把书从家里偷出去,并且和儿子一起,躲在某个防空洞里,什么话也不说,倚着干燥的洞壁坐下来,安静地看他们的石头。

2

因为向天空扔石头而遭到毁灭性打击,不甘打击的乌力天扬有了一个新的决定,他要把停泊在废料场上的那架日本海军96式陆基攻击机炸掉,以证明除了挨父亲的打,他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飞机是日本侵华军队投降时留在湖北山坡机场的,被拖来做实体弹道测验,然后丢弃在江边的废料场上。飞机上的主要装置已经被拆掉,只留下一具巨大的空壳,像一座主人离去后的魔王空巢。孩子们拿这架巨大的飞机当游戏场,他们喜欢在二十五米长的机翼上摇摇晃晃地跑动,或者钻进十七米长的机舱里玩,而从四米高的飞机上往下跳,历来是孩子们打赌中最刺激的项目之一。

乌力天扬对这架有着蜻蜓复眼式驾驶舱的飞机的全部了解,来自四哥乌力天赫。

乌力天赫酷爱兵器,对各种武器的制式、配制和性能了如指掌,常常让那些技术员大吃一惊。总工程师胡兆周有一次对乌力图古拉说,他得尽快活到六十岁,把位置让出来,免得乌力家的老四等得不耐烦,把他踢出总工程师的办公室。乌力图古拉听了得意地哈哈大笑。

乌力天扬非常讨厌日本人。他对日本人的小胡子、点火烧房屋时狰狞的大笑、说“嗨伊”时愣头愣脑的样子,还有击沉邓世昌和他的致远号这些事充满了仇恨,对整个侵华战争期间,96式陆攻机作为侵华日军的主力轰炸机,对南京、武汉、南昌、重庆、成都、昆明等地进行长期轰炸这件事充满了仇恨。乌力天扬一直在找机会向日本人宣战。他决定把基地的那架96式陆攻机炸掉。

乌力家的火柴用得很快。厨师万东葵总是不明白,两天前才买的一大包火柴,一眨眼工夫就没了,数火柴盒子,一个不少,可就是空着。有一段时间,他老为这件事烦恼,不断向何子良抱怨。何子良问他是不是犯癫痫,划一根火柴灭了,再划一根火柴又灭了,要那样,就不是火柴的问题,而是万东葵要赶紧去医院治病的问题。

损失最大的不是万东葵,是乌力天扬自己。为了凑齐足够的火药,乌力天扬不得不忍痛用子弹壳和烟标去换火柴。那些烟标不是脏兮兮的“光荣”、“恒大”、“美丽”、“大重九”、“大公鸡”、“大生产”,或者阿尔巴尼亚的“山鹰”和朝鲜的“祖国”,而是“老刀”、“哈德门”、“红炮台”、“一品香”、“紫罗兰”这样的老牌子。

鲁红军那段时间老往基地跑,他打算搜集充足的弹药,代表“革干子弟”对“革军子弟”发动一次总攻击。鲁红军验明烟标的身份和品相,仔细收好,从书包里取出火柴,一盒一盒清点给乌力天扬。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鲁红军拍了拍乌力天扬的肩膀,深沉地嘱托着。

乌力天扬完全疯了,他甚至用一套《七侠五义》向简明了换了三百盒火柴。他们讨价还价。乌力天扬眼眶里噙满泪水。简明了就像黄世仁,乜斜着乌力天扬手中的烟标,卑鄙地掏出六元钱在乌力天扬眼前晃来晃去,朗朗地背诵课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乌力天扬就此永远地失去了他的《七侠五义》。

乌力天扬花了一个春天和一个夏天的时间搜集火柴,整整搜集了一千七百零三盒。他躲在防空洞里,刮下火柴头子,用擀面杖擀,筛子筛,碾成药面,在药面中掺上硫磺、硝粉,做成炸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用制成的炸药做了一枚小拉雷,带着高东风到江边,让高东风在一旁望风,自己拉响它。拉雷轰的一声爆炸开,将覆盖在雷上的砖头炸得四分五裂。高东风被拉雷的爆炸威力吓白了脸,半天没说出话。

“敬爱的首长、同志们,”乌力天扬眼里噙着热泪。心里大义凛然地默默念道,“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3

乌力天扬实施他伟大抱负的那一天,孩子们都去了。乌力天扬那天打扮得很威风,腰里盘着长长的导火线,袖口和裤腿用鞋带扎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钢盔,钢盔缺了一块檐,有些锈迹斑斑,戴在头上,显得很悲壮。乌力天扬要求所有的孩子都退到两百米开外的江堤后面,趴在草丛中。炸药的威力很大,足以把一个鬼子中队炸到天上去,我不想伤着乡亲们。乌力天扬用突击队员的口吻深沉地说。

孩子们看着乌力天扬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下了江堤,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架陆基攻击机。他个子本来就不高,那样摇摇晃晃地朝远处走去,越走越远,远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空气黏得像泼翻的番茄汁。江上有几只船,老也不动,好像是被人画在那儿的。

孩子们看见乌力天扬走到陆基攻击机下,仰了头往上看。他把军用挎包从胸前移到身后,用皮带扎紧,开始顺着拆掉发动机的动力架往机翼上爬。他没有选择更容易的驾驶舱和投弹舱口,这让人不可思议。他爬上机翼,沿着长长的机翼往机身方向走。他险些失了脚,从飞机上摔下来。孩子们惊叫一声。他们看见他扶住机翼,让自己保持住平衡,慢慢站起来,继续朝机身走去。

“如果他摔下来,炸弹就会爆炸,他连头发丝都留不下一根。”高东风硬着嗓子说。高二油已离开部队,本要回老家的,乌力图古拉通过关系把高二油安排到武汉锅炉厂,高东风因此特别感激乌力天扬。

“要不,叫他回来吧。”罗曲直幽幽地说。

“你以为他会吗?”窝囊废高东风突然发火,“他说过,不成功,便成仁。”

“那是蒋该死的话。”简明了抓住了高东风。

“闭嘴!”鲁红军冲简明了喊。他不愿意看到地方子弟被人欺负,再说,简明了也不是正经革军子弟,他凭什么冒充打猎人!

高东风突然抽泣起来。连一脸不在乎的简雨蝉眼里都涌出了泪水。他们不争吵了,继续看乌力天扬。

乌力天扬已经走到机头上。他蹲下来,抓住没有玻璃的驾驶舱的天窗舷,先把两只脚伸下去,到腰部时停了一下,身子尽量往前贴,让身后的挎包通过,慢慢地,身子也下去了,松开手,人进了驾驶舱。

孩子们给乌力天扬鼓掌,庆祝他完好无损地进入阵地。鲁红军阻止住大家,说那样做会惊动炸弹。大家马上不鼓掌了,学着鲁红军把两只手远远地分开,以免不小心碰到一起。

孩子们看见乌力天扬在机舱里撸起衣袖,擦了一把汗,解开皮带,把背在身上的军用挎包取下来。有一段时间他们看不见他,他蹲下身去取炸弹,安装导火索。等他再站起来,他们看到了他怀里用胶带扎紧的家伙,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像捧着一个婴儿。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孩子们全都屏住呼吸。可乌力天扬却好像有点儿犹豫,不知道该把他的婴儿放在哪儿。然后,他决定了。孩子们看见乌力天扬把炸弹在座舱中间固定好,从裤兜里掏出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把它划着。导火线跳动了一下,冒出一股青烟。乌力天扬像是吓了一跳,而且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跳动的导火线,仿佛他不知道导火索是会燃烧的。

“天扬,快跑!”先是简雨蝉,然后是其他的孩子,他们一起喊。

乌力天扬像是被谁狠狠地踢了一脚,丢下还在冒烟的火柴,蹬上导航员的座位,吊住天窗舷,蹬着两条细麻秆腿翻上机顶。

“从舷窗跳啊!”鲁红军着急地喊。

“他从来不敢从那里跳。”简明了揭发。

“你也没跳过!”高东风噙着泪冲简明了喊。

乌力天扬根本没听见孩子们在吵什么。他慌里慌张地沿着机顶往机尾跑,样子非常奇怪,腿被紧扎的裤腿牵扯着,歪歪扭扭的,显得十分吃力,好几次趔趄着,要从飞机上跌下来。可那真的没有什么,他身上已经没有了炸弹,他不会被炸得头发丝都留不下一根——如果他能成功地离开飞机的话。但是孩子们不明白,他是怎么啦?为什么他没有在机翼那儿转弯,沿着他上去的路,再从动力架回到地上?

“翅膀在你的左边!”鲁红军喊。

“还有右边!”高东风喊。

乌力天扬不听他们的,继续朝机尾方向跑,好像他是一只在越冬地出生,从来没有回到过欧亚大陆家乡的灰鹤。他在机尾站住,因为那里没有了路。他像是才明白过来,转头朝水平尾翼跑去。他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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