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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严复让何家兄弟都坐下。也没有看信,严复说道:“令尊何老先生过世的时候,我也没能去祭拜,每次想起来都感到很是遗憾。几年前去北京的时候,我去了何老先生墓前祭拜了一番,这才算是尽了心意。”
何汝杰欠身说道:“严先生,您能亲自去祭拜。家父地下有知,定然是极为欣慰的。”
严复摆摆手,“坐,坐。咱们自家人不用弄这些俗套。这次我来,主要是人民党要抵定江南局面,我对江南制造局和北洋与南洋海军十分挂念,所以才到上海来主持此事。”
何汝杰连忙起身答道:“严先生,您是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的老前辈,到了这个时候,您这老前辈一定要给我们这些晚辈指路啊。”
何汝庆也起身说道:“严先生,上海也是文青最初的龙兴之地,只是我那时候不识文青这样的豪杰,所以错失了结交的机会。当下文青眼见着要一统天下,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望严先生明说。我定然效犬马之劳。”
严复知道何家家教甚好,虽然说起来这两位论身份也是陈克的丈叔,却丝毫没敢拿出丈叔的“范儿”出来。明显对自己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手中的事实认识得非常清楚。两人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态度。严复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如此,他就打开了萨镇冰的信。
与严复简明扼要的信不同,萨镇冰洋洋洒洒给严复写了好长一封信。信里面萨镇冰将自己与人民党的政治分歧阐述了一番,反倒是对中国当下仅存的两大舰队介绍得不多。总的大意是,希望严复能够尽量让人民党在政治上不要莽撞行事。而两大舰队的现状是不投降也不行,希望严复能够居中调停,保证两大舰队的利益。
看完了信,严复询问起何汝杰福建的情况。何汝杰苦笑道:“冯督军眼下缺钱缺人,整个江南乱成一团。有些督军府的人试图向水师插手,萨大人一面要对付那些人,一面还要安抚水师的兄弟。可水师几个月都没发饷,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弹压得住。”
何汝杰说完之后,看严复无奈的叹了口气的遗憾模样,他试探着说道:“严先生,晚辈却有一个不情之请。现在局面已经这样,整个东南都知道人民党打过来是早晚的事情。袁大总统尚且抵御不了,就更别说冯督军。不若严先生您现在先给晚辈些钱,晚辈回去之后将钱用以周济饭都吃不上的水师兄弟。看看这些兄弟们的打算。若是局面可行,到时候人民党派遣一支船队运了陆军直接在福建登陆。攻其不备,一举拿下督军府。那时候整个福建就是唾手可得。”
这计划倒真的是颇有可取之处,严复觉得何汝杰卖长官也卖得极为果断。若是这计划能够成功,萨镇冰的态度也不再重要了。
第五卷 走向 第168章 血债血偿(四)
严复与何汝杰商量后,最终原则上达成了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投降的协议。
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有义务确保舰艇的安全,一旦投降后,将全部水师舰艇移交给工农革命军海军部队。工农革命军则保证水师官兵的人身安全,并且补足水师没有发够的军饷。水师官兵有义务在新的海军部队留任一年,这一年中水师官兵将负责协助工农革命军海军部队熟悉舰艇。这期间的军饷将按照北洋原先的标准按时发放。一年后,如果还继续愿意留在工农革命军海军中的官兵,将按照工农革命军海军的标准领取军饷。如果不愿意加入海军的官兵,工农革命军海军将支付一年的军饷予以遣散回家。
不谈理想,不谈未来,先把大家眼前关心的军饷问题解决,并且给出未来军饷的标准。严复提出的意见让何汝杰十分佩服。如果严复真的以老前辈自居,不管这些水师官兵眼下最关心的生计问题,而是居高临下的对水师指手画脚。何汝杰只会感到为难。严复实实在在从水师官兵的利益出发,何汝杰一面感到轻松很多,一面又对人民党的强大经济实力感到佩服。
谈判从来都不是一次就能完成,何汝杰一等谈妥,立刻就乘上来时的船赶回福建。至少从名义上,何汝杰是前来“巡逻”的。“巡逻”结束之后,当然要立刻赶回去。回去之前,何汝杰给严复留下了两套无线电发报机,并且交换了通讯时间、波段以及密码。一趟趟的来回跑的确太浪费时间,有无线电发报机就好办得多。
而严复也送给了何汝杰两万大洋,让他回去之后开展工作。虽然何汝杰提出的派船运载陆军突袭福建督军府的计划现在不能真的当回事,前期收买安抚北洋与南洋水师的行动的确有必要进行。
何汝杰离开了上海,严复立刻与何汝庆商讨了江南制造局的事情。天津制造局被摧毁之后,江南制造局已经算是人民党势力范围之外的最大工业生产企业。特别是江南制造局旗下的江南造船厂,人民党是志在必得。
“严先生,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既然王有宏势单力孤,上海又是如此重地,为何人民党迟迟不对上海动手?”何汝庆提出了这个一直让他很困惑的问题。上海作为中国商税第一大户,别的势力只要有机会就会试图夺取上海,人民党偏偏迟迟不肯动手,即便派遣了一个师的部队到了上海,人民党也没有实际控制上海商会等机构的迹象。这等高深莫测的行为实在很值得玩味。
严复笑道:“我们要的是上海的生产能力,这些工厂,这些设备,这些工人。这才是国家的真正根基与实力。不顾这些宝贵的资源,只是想着收税赚钱,钱赚得再多有何用?更何况我们之前四面皆敌,一旦拿下上海,这上海不但成不了我们的助力,反倒成了我们的包袱,成了我们的软肋。且不说别人,就是前不久刚打完的日本。如果那时候我们已经夺取了上海,日军恼羞成怒派军舰炮击上海实施报复,我们拿什么去抵挡日军?与其那样,我们还不如先让上海在英国人手中,日本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英国人动手。”
说完了这些,严复坦然笑道:“既然我们敢于拿下上海,那么我们就会有守住上海,保住上海安全的信心。”
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何汝杰听得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想过当今中国竟然还有这样不计眼前暂时利益的得失,从长远看问题的人。人民党的力量几年前就足以攻克上海,严复在这件事上根本不用唱高调。因为激动,何汝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严先生,您……,您真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复自豪的笑了,“呵呵,这倒不是我的想法。这是党中央的决议。那些年轻人才是真的高瞻远瞩。中华出此辈人才,实在是大幸!”
何汝杰并不在乎严复对人民党中央的那些年轻人的评价是真是假,他能确定的是,如果在人民党取得上海的时候能够立下大功,何汝杰好歹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时代固然是讲私人关系,亲戚关系。但是何汝杰的父亲何老爷子给自家的孩子讲过历史,牵扯到皇帝的事情还是避之为上。皇家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处于权力斗争的暴风中心点,任何一股激流都能让人粉身碎骨。在世上想安身立命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干实事,不要去争风头。在任何时代,哪怕朝廷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是要做些实际事情的。只要别犯傻到去窥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利益,老老实实干活的官员一般都活得长久,也不会受穷。
当上了陈克的丈叔,何汝杰并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资本。何家因为与陈克有了牵连,遭了无数的罪。之所以何家兄弟能够安然活到现在,除了运气不错之外,也与何家兄弟平日里积攒的德行有关。若是按照何老爷子的教诲,何汝杰想作为陈克的亲戚在江南制造局混下去,现在就得“把陈克当亲戚”,也就是说给陈克出力,给人民党出力。即便如此,陈克也未必会善待何汝杰。何老爷子早就对此有过解释,“那些当权的人,他自己也身不由己。”
何汝杰对严复恭敬地说道:“严先生,我是不知道人民党的谋划,加上我也没什么能耐,大事我是做不来的。不过若是有些跑腿之类的事情,我是在所不辞。您是老前辈,这等事我完全听您安排调遣。”
见何汝杰如此上道,严复也轻松了不少。既然何汝杰是陈克的亲戚,严复也不能坑了何汝杰,“上海的事情却不要着急,当下我们要先和王有宏谈了才行。你继续做好你本来的差事就行。”
“是。”听严复并没有对自己委以重任的打算,何汝杰心里面感到一阵轻松。
人民党按部就班的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对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由严复在上海进行策反工作。对于江苏王有宏一贯懂事的态度,人民党也予以了尊敬,准备通过谈判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对东南三省的反革命,人民党则命令工农革命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1916年8月5日上午10点,姬晔一身军装,从攻打杭州的前线指挥部一溜小跑的冲到了一线阵地。作为浙江本地人,姬晔现在就任联络员兼通讯干事的职务。工农革命军从安徽出发,先头部队经过浙西山区,一路突破了北洋军的防线后直接冲到了杭州城下。姬晔一直作为先头部队的向导兼联络员。
部队这次实施了包围战,所以各部队并没有到了杭州城下就立刻展开攻城。封锁各个交通要道,抓捕逃出杭州城的人员。姬晔在行军途中并非没有想过留在浙西,那里有太多光复会浙西分部同志的冤魂,有太多浙西百姓的冤魂,她恨不得立刻向当地的地主们讨还血债。但是姬晔强忍住冲动跟着部队打到了杭州城下,眼前的杭州城是浙江反革命盘踞的中心城市,就北洋军和地方武装的战斗力水平,工农革命军的首要工作反倒不是攻下杭州,而是保证不能让那些反革命们在战斗中从杭州城中逃窜出去。
作为联络员,姬晔其实可以不用到第一线的,沸腾在姬晔心中的怒火催促着这位年轻的女革命者到了前线,终于到了能够给同志们报仇雪恨的这天,姬晔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想亲眼看着工农革命军是怎么打进杭州城。
工农革命军出发地到达杭州城的直线距离不到200里,即便有诸多山路与河流,工农革命军也只用了不到四天就突破了两道北洋军的防线抵达杭州城下。距离上次见到杭州城已经有几年了,姬晔却发现杭州城头上并没有特别的变化,北洋守军们青色的军服与青色军帽在望远镜中清晰可见。从那压低身形在城头往来奔跑的模样看,北洋军的确被吓得够呛。
放下望远镜,姬晔看着已经准备好战斗的工农革命军指战员们。他们已经挖好了战壕,大部分同志此时并不激动,他们抱着枪靠在战壕的墙壁上打起了瞌睡。
四天突袭两三百里地可不是容易事,姬晔即便没有参加战斗也同样累得够呛。看着同志们战前如此放松的局面,姬晔也靠在墙壁上,尽管心里面沸腾着种种情绪,但是在一片甚至可以用祥和来形容的气氛中,她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管杭州城外的气氛如何,杭州城内却是乱成了一锅粥。去年412清党爆发之后,杭州城内可以说是戒备森严。南方三省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去年九月主动向人民党发动两三次进攻,被人民党在山区连续歼灭了三万多人后,他们就老实了。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人民党南方部队一年多来并不主动进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