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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惑虽准备在先,事到临头仍是觉得耳热心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却听那轿中忽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呵,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也会有这般羞涩的表情,简直像个待嫁的大姑娘。”
从轿中露出一张小姑娘的脸,竟是闻笑笑。此刻她已恢复闺中装束,窄袖蜂腰,巧笑嫣然,倒令姜惑在吃惊之余平添一分惊艳。
“笑笑不许胡闹。”从轿中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但对闻笑笑的责斥声中却分明透着一份喜爱,“姜少侠若有暇,可否上轿一叙?”
就算姜惑从未见过这老人,也知道必是朝中太师闻仲。想不到大商朝两大股肱之臣、朝歌城内最受尊崇的一文一武齐来见自己,受宠若惊之下急忙欠身施礼问安。
黄飞虎身材高大,面容瘦削,沉峻的目光与飞扬的剑眉令他的神情不怒自威,但行动间却全无兵马大元帅的架子,见姜惑施礼竟亲自下马相扶,更惹得姜惑面红耳赤。耳中听到闻笑笑又在轿中低声调笑道:“哈哈,爷爷你快看啊,他竟然还会脸红。”
姜惑想到自己上次在城中因思念母亲流泪也被这小姑娘看到,又气又急,他对闻笑笑可不似对黄飞虎、闻仲两人不自在,低声道:“我要与闻太师商谈要事,你还不快出轿?”
闻笑笑却不吃这一套:“哟,姜御郎很会耍威风嘛。我偏偏要听听你们的谈话,有本事就不要上轿……”她故意把“御郎”两个字叫得惊天动地,嘲笑之意尽显无遗,总算报了当日被姜惑讥讽之仇。
谁知闻仲却沉声道:“笑笑先出轿吧,爷爷与姜少侠确有要事相商。”
闻笑笑本欲撒娇不依,但听闻仲语意严肃,又怕自己小女儿作态被姜惑耻笑,只好嘟着嘴下轿,狠狠瞪了姜惑一眼。心头亦大觉奇怪,不知爷爷对姜惑有什么话好说。
姜惑道声得罪,小心翼翼地提步入轿。他纵然一向胆大包天,此时面对敢当庭斥君无道、殴打费仲和尤浑的三朝老臣,佩服与惶恐兼而有之,实在猜不出来闻仲为何如此郑重其事地来找自己。
轿中宽大,可容五六人。一位老臣稳坐轿中,正是商朝太师闻仲。但见他虽已年近七十,却仍是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不现丝毫老态。在他那张方正平实的国字脸上,最触目的不是那如银的白发、刀刻的额角、沉稳的面庞、令人尊崇的威仪,而是那一双充满智慧与宽容的眼睛,那高贵而平等的目光,仿佛一个曾经俯瞰大地苍生生死沉浮的大神,却自甘落入世间亲身体会着百姓黎民的疾苦,一切的痛苦与快乐都会在这一双含有巨大包容力的眼瞳中无所遁形,让人可以扑入他怀里倾诉自己的烦恼,也可以双掌合十虔诚地向他祈祷,得到他最真诚的祝福……
闻仲见到姜惑入,轿并不急于开口说话,只是用手拍拍身边座位,又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姜惑噤声,神态间竟有种顽皮。这殿前谏君、怒瞪奸臣的老人此刻何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商朝太师,倒像是一位含饴弄孙的慈祥祖父。
姜惑微一踌躇,他毕竟不是可以随便撒娇的闻笑笑,不便坐在闻仲身边,选择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闻仲颔首微笑,并不怪姜惑自作主张。
黄飞虎低声传令,大轿启程,来到一片空地,轿夫与士卒皆远远避开,连闻笑笑亦不许靠近,以保证闻仲、黄飞虎与姜惑三人的对话无人探知。
姜惑顿觉心头好一阵忐忑,暗忖闻仲与黄飞虎恐怕并非无意间碰到自己,应有要事相商。
待左右无人,闻仲终于开口叹道:“今晨得到密报,东海平灵王反了。”
姜惑略吃一惊,诸侯谋反乃是朝中大事,因恐惑乱民心,仅有君王与几位重要大臣知道,而如今他虽有“御郎”之职,其实不过是皇宫内宠,并无实权,更无资格参与这等要事,闻仲为何要对自己说起?
黄飞虎叹道:“太师一入朝歌,力谏大王,压服佞臣,眼看大商朝政渐新,却又变生不测,兵戈四起,八方不宁。这一次平息叛乱还是末将去吧。”
闻仲思忖良久方道:“老夫性烈,虽可令大王一时稍有收敛,却非长久之计。黄将军久伴君侧,深明进退,还是驻留朝歌之中为善。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待老夫剿平反乱归来后,再议政事。”
黄飞虎应道:“既然如此,太师放心出兵,末将必不负重托。”
闻仲目光忽转向姜惑:“老夫有一事相求,还望姜少侠应承。”
姜惑忙道:“太师请说,姜惑无有不从。”
闻仲肃容道:“如今小人当道,忠臣离散,朝纲无人,全赖黄将军一人打点,未免有失策应。老夫知道姜少侠虽出身草莽,却有非常本领,更能时常出入内宫,常伴君侧。望姜少侠能多多劝谏大王与苏后,以社稷黎民为重,远佞臣近忠良,如此方显臣子爱君之心……”
姜惑不料闻仲交给自己这么大的任务,慌得六神无主:“姜惑何德何能,蒙太师如此看重,只恐重任在肩,有负所托。”
闻仲微笑道:“昨夜老夫特意见过盖剑士,细问他对你的看法。依他所言,姜少侠英雄少年,武功超卓,更具侠心义胆,极有主见,绝非依附费仲求取功名之徒。老夫相信以盖剑士之眼光,决不会看错人,所以才敢将国家大事托负,姜少侠不必推辞。”
一旁的黄飞虎亦频频点头:“我也与盖剑士提到过姜少侠,盖剑士虽直言与姜少侠颇有过节,甚至曾动杀机,但亦极力推荐你可堪大任。我虽不知你两人之间到底因何事成仇,但姜少侠若是不答应闻太师的提议,岂不是辜负了盖剑士举贤不避亲仇之义举。”
姜惑哑口无言,盖天华身为八位圣剑士之首,果不愧处事公平果决之名,看来这也是黄飞虎与闻仲共议之决定。这三个人无论权势与名望,皆可谓是大商朝朝野内外最重要的三个人物,竟都不约而同地看重自己,一时大生知遇之感,顿觉雄心万丈。对闻、黄两人拱手道:“实不相瞒,晚辈另有要事在身,本是无意功名。但既得两位大人如此信任,自当效犬马之劳,太师出兵平乱期间必会全力相助武成王侍君清政,静待太师凯旋归来后,再另做打算。”他对苏妲己颇为心灰意冷,又不愿在朝中受人约束,本打算再见她一面后便与寄风离开朝歌,在自由的江湖上大展宏图……
但此刻姜惑蒙闻仲与黄飞虎如此看重,已改变主意。且不说一旦西岐谋反,他定要与姜子牙周旋到底,决不让大商朝轻易灭亡,更何况能劝得苏妲己弃恶从善亦是他的最大心愿。至于六件破界宝物之事,等到闻仲征讨东海平灵王班师回朝后,再去寻找亦不迟。
闻仲与黄飞虎见姜惑一口应承,又并不居功自傲,皆眼露欣赏之意。当下三人又商议一阵,黄飞虎唤来轿夫启程,与姜惑辞别。
闻笑笑见到祖父闻仲与黄飞虎皆对姜惑态度和缓而尊敬,不禁大奇,百般追问缘由,三人皆笑而不答,仿佛有着共同的秘密。她其实早就对姜惑的武功暗暗佩服,只是因为几次交往皆不欢而散,才一直赌着气。此刻嘴上虽然仍是对姜惑讥讽嘲笑不休,望着他的眼神已然少了一分嫌恶,多了三分敬重,更隐隐觉得这倨傲的神秘少年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第二日,太师闻仲上书启禀纣王东海平灵王之事,请兵二十万剿乱。纣王这几日对闻仲不胜其烦,巴不得他早日离开朝歌,当即准奏。闻仲点兵选将,即日启程径直往东海而去。
纣王闷了几日,好不容易等太师离朝,当夜便将费仲、尤浑两人赦出牢狱,又与苏妲己在鹿台上大宴群臣百官,黄飞虎等苦谏无果,只得郁郁陪座。
到了二更时分,苏妲己声言不胜酒力,先回宫安歇。其实她这千年妖狐时常要先靠吸人元气修炼,方能保持容颜不衰,待到了深夜,便要现出原形到朝歌城中吃人。
武成王黄飞虎心事重重,无意酒宴,勉强挨到三更便请辞纣王,抱恙退席。谁知黄飞虎才出了午门,忽听到些奇异响动,又见头顶上妖风大作,尘土飞扬,隐约有一物张牙舞爪从空中飞过,妖声慑人。身边众兵士齐齐变色大呼:“有妖精。”
黄飞虎英武过人,何惧妖魅,赴宴未带刀剑,便折下一树枝丢去,险险掷中苏妲己。苏妲己大怒,她亦是酒酣半醉,自恃妖法过人,欺黄飞虎手无兵刃,竟凌空朝他扑来。
黄飞虎恰好身边带着闻太师从北海带来的金眼神莺,急唤左右放莺。
那金眼神莺乃是北海异禽,双目如灯,专克妖魅。飞至空中,认准苏妲己方位,铁爪抓去,正抓中妖狐的右脸。苏妲己一惊之下,酒也醒了,不敢再做逗留,急急飞回宫中,对镜施术治伤。她能迷惑得纣王对自己言听计从,靠的就是这一张百媚横生的容貌,今夜却被黄飞虎放出金眼神莺所伤,自是心头愤恨难消。
武成王黄飞虎权高位重、刚直不阿,又掌有军权,苏妲己对他本是颇有忌惮,从不敢轻易招惹,但经此一事后,不免记恨于心,图谋伺机报复。
且说姜惑当夜得知费仲已被纣王赦出大牢,心中不满亦无可奈何。他寻思自己既已答应了闻仲与黄飞虎之请,如果再住在费府中不免惹人诟言,当即收拾东西打算趁夜离开费府。
谁知才出费府,已感应到被人跟踪。他不以为意,悠然在城中左绕右转,哪知对方武功颇为高明,一时竟无法摆脱。姜惑心生一计,加速疾奔,突然拐入一巷道,藏于暗处。
但见一人身穿夜行黑衣,面蒙黑巾,急急跟来,到了巷道中却失了姜惑的踪影,一边东张西望,嘴里还嘀咕不休。
姜惑看对方身形颇为熟悉,再听到声音已辨认出来人身份,忍不住悄悄走到蒙面人身后,哈哈一笑:“如此夜深人静,闻姑娘不好好休息,竟还在城中闲逛,果然好雅兴啊。”
这蒙面人正是闻笑笑,闻言反被姜惑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搞什么名堂?”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理亏的是姜惑。
姜惑微笑道:“这也正是小弟想问的,不知姑娘偷偷摸摸跟踪在下,有何目的?”
“呸!谁偷偷摸摸了?”闻笑笑一把扯下蒙面黑巾,装腔作势地望着天空,“我正在赏月,恰好遇见了你,就顺便看看你想做什么坏事。”看来她倒不隐讳跟踪之举,只是不接受“偷偷摸摸”的描述。
姜惑心中好笑,料想闻笑笑瞧闻仲与黄飞虎对自己看重,所以好奇地来打探虚实。也不说破,耸耸肩头:“既然如此,姑娘便继续赏月吧,小弟继续去做坏事,就不打扰你啦。”
闻笑笑双手叉腰:“站住。半夜三更你要去哪里?”
闻笑笑的语气中不乏命令之意,若是平日姜惑定然反唇相讥,但现在看在闻仲面子上不与她一般见识,淡然道:“只许姑娘有心情赏月,不许小弟恰好也有心情散步吗?”
“嗯,我自然管不着你。不过……”闻笑笑放缓语气,指着姜惑背后的包裹,掩唇道,“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人背着行李在半夜散步呢,姜兄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姜惑忍不住露齿一笑,自嘲道:“从小大家都说我是个怪人,闻姑娘想必早就如此认定了。”
“哈哈,你太小瞧了我啦。我小时候最不喜欢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学习女红、烹技,五六岁时就常常和几个小家奴去捉鸟爬树,后来年纪稍大了些,父亲便不让我出府,说什么有辱门楣。哼,我才不管呢,就半夜偷偷翻墙出去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