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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天行道-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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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熤飞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什麽也没法想。
  「祈安,水……」唤了几声才想到祈安去熬药了。
  他起身慢慢来到桌前,虚弱地趴在桌上倒茶水。
  「咳,咳。」还没喝水,他就呛了两下,鼻管流出了湿濡。
  又受风寒了吗?
  顾不得乾净,用衣袖抹抹鼻子。
  浅色的袖子上,染著一片红花。
  刘熤飞愣愣的看著。
  五脏六腑剧痛起来,他强忍不住,又惊又骇,手掌捂著口鼻,却捂不住涌出的鲜血。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了,桌面、衣服染满他呕出的血污,血色暗红带黑,眼熟得叫人生恨。
  是毒血!
  为什麽?为什麽?
  「王爷!」门外传来瓷碗破碎声,祈安冲进来将他扶回床边坐著,从衣袖里迅速取出几颗药丸,硬逼著他吞下,只是随著他持续的呕血根本吞咽不下去。
  拿来茶水,持续灌药的动作,直到他吞下,直到他平复。
  祈安跪在他面前,低声哭著,刘熤飞默默望著他,在经历刚才的痛苦後,仍虚弱地喘著气。
  「……这是怎麽回事?」
  回应他的,是回盪在房里的呜咽声。
  看著祈安满面哀凄,看著这染满衣衫的毒血,刘熤飞脸色黯淡,心里已了然。
  「你跟向珀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骗他。」
  祈安吸著鼻子,头垂得低低的。
  「你骗的是我。」
  祈安的头磕在地上。
  刘熤飞失去生气,苦苦笑起来。
  「祈安,你把事情都说出来吧。」
  祈安磕了两个响头,事情至此已无须再瞒。
  「……小的……是宋太医之子。」
  「呵,为我治毒的宋太医吗?我已经没救了?」
  「王爷……压制毒性只是一时,迟早制不住的,所以当初才会兵分二路,由我照料王爷返回乐笙;家父随太上皇四处寻药,也派人到处打听,若找到就来得及救命,若找不到……至少圆了王爷回乐笙的心愿。」祈安如实道来。
  「……我以为父皇是云游四海,想不到……竟是带人为我寻药……」
  「王爷,请您一定要撑住,太上皇已往乐笙赶来,至少……至少……」
  「至少让父皇见上最後一面?终究找不到解药是吗?」
  「不久前有打听到毒药出自西煌玄家,甚为珍稀,却在去年让人偷去。千里迢迢寻去时,却闻解药只在玄家家主身上,但玄家家主已於半年前周游各国失去行踪。」
  那就是没救了。
  没有解药,他的毒从未解过,一直一直在他体内,等著有一天爆发夺命。
  没有死里逃生,从来没有,他身边的人看著他,只是在看一个命数将尽的可怜人,一个只能等死,没有未来的人!
  刘熤飞笑了,绝望了。
  「王爷,我再去求傅公子,最後的日子……有他在,您也好过些。」
  「……不了,终归要死,他不在也好……也好。」
  「不然,至少告诉言公子……他、他也不知情……」
  「呵,你连他都骗,他很爱教训人的。」笑完又说:「不了,都别说,你下去吧。」
  在这样的绝望里,他什麽也不想了。
  
  刘熤飞作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向珀的庭院,一草一木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熤飞,在那里做什麽,过来用膳啊。」向珀笑著朝他招手,在庭院里摆了一席好宴。
  他冲上前抱住他,向珀呵呵笑著,没骂他、没气他,很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然後就像以前一样,他说著故事,向珀津津有味听著,他们笑闹著,开心地聊著。
  「向珀,向珀,你还喜欢我吗?」他沉迷地看著向珀带著温暖笑意的脸庞。
  「喜欢呀。」向珀笑得好真诚。
  「那我们成亲。」
  「呵呵,两个男人要怎麽成亲,你真爱胡闹,而且你就像我弟弟一样。」
  他正要反驳他不是弟弟,有人从房阁里走出来。
  傅向珀一脸笑意站起身,将那走来的女人拥进怀里。
  「熤飞,你瞧你大嫂真是的,有了身孕还到处走。」
  他瞠目,眼前鹣鲽情深相拥的男女刺痛了他的眼。
  我大嫂?我又不是你弟弟!这陌生的女人是谁!
  他上前想拉开他们,却看见那女人颈上挂著他的玉佩。
  「这是我的!你凭什麽戴!」他要抢,竟摸不著他们。
  「熤飞,我真要谢谢你,还好没和你在一起,我才能遇到这麽好的人,如今我将有自己的家庭,这真是多亏了你。」
  傅向珀笑得满足,好像那些过去已是云烟。
  「向珀,不要这麽对我,不要这麽对我。」著急地摸著空无一物的颈项。
  「熤飞,你该回家了。」傅向珀笑得温柔:「你要快点躺回床上,你正在等死呢,不快点回去不行。」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死去,我不想死。」
  「都准备好了,你瞧瞧你王府门口的白灯笼,少了你不行啊。」
  他动不了,被困在王府大厅里,整座王府都是白绫。厅里没有半个人,静谧哀凄,惨白一片;院子里却是热闹的宴会,乐笙的城民在饮酒作乐。
  向珀在宴会里,笑得好开心。
  没人为他上香。
  「向珀,向珀!」
  刘熤飞自梦中惊醒,终於精神崩溃地落下泪来。
  他受不了,他不想孤孤单单死去。
  他不是圣人,他还是想自私,如果只剩最後一点日子,只求老天让向珀陪在他身边,让他含笑而终。
  
  傅向珀在祝乐茶馆的後园作画。
  原本每日上门的熤王人马,从某天开始就不再出现,傅家也随之松懈,毕竟不可能永远不让他出门。
  这里虽然是私人禁地却无守卫,有心要闯进来并不难,也因此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时,傅向珀只叹该来的躲不掉。
  「我就是心太软,看你这病恹恹的样子,竟然又答应你帮这个忙,这叫我如何面对我的良心。」
  「千云,你待会儿离远一点,别偷听我们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
  对话顺著风传来,没多久,刘熤飞便出现在他面前。
  傅向珀放下画笔,冰冷地开口:「你想说什麽?」
  「向珀,你回来好不好?」
  刘熤飞看起来很憔悴,但傅向珀已经受够他的苦肉计。
  「你有脸说得出口,我真是佩服。」
  「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求最後一段路你能陪著我。」
  傅向珀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气得发抖。「你们就没有别招吗?上次说那是骗我的,这次又变成真的了?」
  「向珀,我说真的,祈安对你说的也是真的!我以为他骗你,其实被蒙在鼓里的根本是我,我本来不想来破坏你的平静,但是我……我还是不能没有你。」
  「你走,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向珀,不要拒绝我,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什麽都答应你,求你!」刘熤飞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也知道劝回傅向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想见他,想亲自来求回他。
  他把向珀拉进怀里,紧紧抱著害怕失去,傅向珀没有挣扎,为著他方才的话僵直。
  「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多前,我也曾说什麽都愿意做,只要你别离开我。」
  「记得……」回忆起那天,罪恶感笼罩了他。
  「那你记得你怎麽回应我吗?」傅向珀的眼神透著深不见底的怨恨。
  「……」
  「你在马车上作践我。」
  「向珀……」
  「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是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一年多前也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只剩你了,你如果抛弃我,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向珀……」他什麽都说不出口,只能反覆叫著他的名字。
  「你隔这麽久回来,看见我过得很好是不是负罪感少很多?刘熤飞,你会不会把对我的伤害看得太轻了?」
  面对罪行的一刻太煎熬,而向珀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我的心事、我的伤痛你最清楚,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却利用这份了解算计我,让我一无所有。如果我的家人没有包容我、如果我没有绘画的才气,你知道今天的我会是什麽样子吗?你不是在替天行道,你是在杀人!你没有怜惜我对你的爱,用最残酷的方式摧毁了我!
  「我苦苦求你带我走,你说我一无是处,说我没用又下贱,你离去前对我极尽羞辱,竟然有脸再回来骗我,呵,我还真的上当,你看我多贱!」
  「别说……」刘熤飞脸上满满痛苦神情,被懊悔自责鞭挞。
  他亏欠太多,如今想求得原谅谈何容易。
  向珀一度回到他身边,选择埋葬过去这些痛苦,是他又弄砸失而复得的感情,挖出向珀不愿再回忆的旧伤口。
  「刘熤飞,你如果还有一丝怜惜我,就放我一条生路,不要再来找我。」
  「向珀,我这次没有说谎。」
  「你还骗我!」傅向珀悲愤难当,再也忍不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向珀……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陪我最後一点日子,我怕再作梦,怕梦醒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怕。」他不想死,他还没有补偿对向珀的伤害,可是上天要收回他的命,他只求向珀给他最後的温情,欠向珀的他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你还胡说!」他再一巴掌想打醒这毫无悔意的骗子。
  刘熤飞双颊热烫,眼眶泛红,见向珀欲转身离去,对他没有半分留恋。
  向珀不要他,不要他了。咚的一声,刘熤飞双膝跪地。
  「向珀,你不要走……」
  傅向珀惊愕地望著他,欺骗一个人,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是真心的。」
  傅向珀心颤,却为自己可悲,到这种地步了,还在为这个人动摇。
  「等你真的死了,我就相信你是真心的。」
  留下这句话,他欲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走回刘熤飞身边。
  「向珀?」
  刘熤飞来不及反应,颈上的玉佩就被取走了。
  「不!求你,别拿走它!」
  「这不是你的,这是给傅家长媳的传家玉。」
  「不,向珀、向珀!」刘熤飞惊慌失惜,想抢回玉佩,却浑身虚软,毒性在此时发作,他强忍欲呕的感觉。向珀没有发现他的异状,早已拿著玉佩离去,他只能望著向珀的背影,彻底绝望,彻底心死……
  「真是够了!我没看过这麽挽回人的!」言千云咻地现身。
  「熤飞,你与其下跪,还不如老老实实诉说你的感情,竟然又骗傅向珀你快死了,鬼都不相信!」
  刘熤飞苦笑,连千云都不信,何况是向珀……
  「我要你……别偷听的……」
  「我担心嘛。」
  「我其实……也不觉得能劝回向珀……只是想试试……如果失败……就默默的回去……也没打算……让你操心了……」
  言千云心底浮起异感。
  「你在说什麽?」他拉过刘熤飞,惊骇地看见他满袖染血。
  莫怪熤飞看起来病弱不堪,他还以为是相思成疾,想不到当初宋祈安所言是真,竟然还骗他是计谋而已!
  可恶,可恶!怎麽会这样!
  「我还宁愿你是骗人的!走!找大夫去!」
  
  寒冬萧瑟,落雪的夜里熤王府一片惨白。
  刘熤飞形骨消瘦,面色苍白,这几天连床都下不了,看来就要命尽了。
  窗外飘雪,满室寂静。他摸著胸前,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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