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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你想参加盛威名下的儿童基金会?这阵子是基金会草创时期,你风笛姑姑一直想多找点人帮忙——”
她摇头,“我想到我朋友的服装公司工作。”
“什么?”
她解释道:“我的朋友在台北开了一家服装公司,邀我帮她。”
“别开玩笑了!”季风华终于搞懂了她话中含义,原本温和的面容一阵强烈地抽搐,“你的意思是要到外头替别人工作?”
“是的。”“该死的!你要让外头的人看笑话吗?季家不缺钱,不需要你到外头拋头露面!”
“不是因为钱的关系——”
“我知道,是想打发时间吧?”他截断她的话,“打发时间的方法多得是,办办慈善活动,参加社交联谊嘛。”
“但我想要一份真正的工作。”
“不然我替你在盛威安插一个职位好了。季家的长媳在外头替人工作,传出去像什么话!”季风华怒气腾腾。
“可是我对服装设计很有兴趣——”
“总之,我不许你出去工作!”他面色与口气同样森冷,“我让平儿娶你是希望你成为他的贤内助,可不是让你来扯他后腿,替他添麻烦的!”
是,当季家的装饰品,用来光耀季家的门面!汪梦婷在心中吶喊。
她早明白自己在季家、在季风华心中的地位,但他非说得那么清楚不可吗?
她一阵气苦,终于忍不住提高音调,“可是海平答应我了!”
“什么?”
“海平答应我可以去帮我朋友。”
“别胡说!”季风华厉声斥责,“平儿怎么可能这么做?他怎么可能答应你这种可笑的要求!”
“我是答应她了,爸爸。”
季海平沉静的语音忽然在门口响起,两人同时将眸光调向他。
他像是刚刚才回到家,手中还提着公文包,深蓝色三件式西装依旧整整齐齐。季风华猛然起身,“平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海平轻轻颔首。
“我反对!”季风华的怒气更盛,太阳穴旁的肌肉不停抽动着,“你神智不清了才会答应她这么做!你给我好好仔细想想,想清楚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件事我已经想清楚了。”季海平毫不退缩地迎向父亲的眼神。
“你答应让这女人出去工作?”
这女人!
汪梦婷的心脏一阵强烈抽痛,他说话的语气彷佛她是不值一顾的物品。
季海平注意到她脸色微变,“你先出去吧,梦婷。”他语气温和,“让我单独跟爸爸谈谈。”
汪梦婷犹豫数秒,望着面色凝重的两个男人,她只能点点头。
她尽力保持平稳的步伐走出书房,反身带上门。一旋身,便望入一对充满好奇的狂放黑眸中。
“里头似乎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是李海奇。他一身花俏的公子哥儿打扮,狂放不羁的俊挺面容上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汪梦婷默默地响应他的注视。
“在里面的是海平吗?”
“嗯。”
李海奇两道浓眉挑得老高,仔细聆听着自书房门后隐隐传出的怒吼声。
“海平跟爸爸吵架?”他的语气满是不敢置信,“究竟怎么回事?”汪梦婷简单地解释事情的经过。
“海平因为你工作的事和老头争论?那个总是对老头言听计从的海平?”季海奇突然纵声大笑,笑声是狂放而高昂的,“没想到海平也有和老头意见不合的时候!”
他的笑声让汪梦婷感到强烈的不舒服,“别那样笑!”她蹙眉低斥。
李海奇蓦然止住笑,幽深的黑眸闪着难解的光芒,“看来我低估你了,嫂子。
没想到你对海平竟有如此的影响力。”
“什么意思?”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晓得吗?季风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浪荡不羁、只会让他头痛的败家子,另一个却是会达到他每一项要求,对他言听计从的乖儿子。”他顿了一会儿,“海平正是那个光耀门楣的好儿子。从小到大,他不曾有一件事不顺老头的意。”
汪梦婷当然明白这些。季海平一向孝顺,就连娶她,也是因为父亲的要求!
“那又怎样?”她语气有些冲。
“你还不明白吗?”季海奇笑得奇特,“海平这家伙对自己的事总是闷不吭声,竟然为了你的事和老头争论起来,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呢,难怪老头会气成那副德行。”他用手指头敲着下巴,“真想看看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一定很有趣。”
“你非要用那种看热闹的口气说话吗?”
“我是想看热闹,看看这二十年来从未上演过的戏码会是怎样一个了局。”他漫不经心地拉拉昂贵的休闲外套,整了整颜色鲜艳的领带,拋给汪梦婷的微笑却是若有深意的。
接着,他便转身走了,留下茫然的汪梦婷,脑海里不停盘旋着他那句话——
海平这家伙对自己的事总是闷不吭声,竟然为了你的事和老头争论起来……
是啊!为何她直到现在才蓦然惊觉季海平是为了她与一向敬重的父亲争论呢?他从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却为了她的事不惜忤逆父亲。
他为何要为她如此费心?
汪梦婷的心绪忽然乱了起来,任凭她再怎么深呼吸也平定不下来。
一直到季海平回到卧房,她依旧心神不定。
“没问题了,梦婷,爸爸答应了。”
“他答应了?”
“这段时间内,他可能还是会有些不高兴。不过你放心,父亲最重承诺,答应的事他不会反悔的。”
汪梦婷根本不在意这些.她的心思全被他带着浓浓倦意的神情给引走了,“很累吗?海平,你的脸色很难看。”
“也没什么。”季海平摇摇头,取下眼镜以面纸擦拭着,“大概是跟父亲谈太久了吧。”
她看着他重新戴上眼镜,“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嗯?”
“不必要为了我的事跟爸爸吵架。”她语声细微,“我知道你从不曾惹他生气。”
“别介意。”他微微一笑,“我也认为让你出去工作会好些,日子才不会那么无聊。”
“为什么?”她禁不住追问。
“我说过了,”他眸光和煦,“我不想限制你的自由。”
“但……”为什么在经过昨晚她的任性取闹后,他看她的眼神依旧那么温柔?
“别担心,梦婷。”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肩,“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
“我向你保证,不会有问题的。”
不是的,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肯为她违逆父亲?她想知道他为何对她那么好,好到几乎让她难以承受?她想知道为什么他的脸庞会写满深深的疲倦,是因为他父亲或她?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想问,最后却只化为简单一句:“你吃过了没?”
他摇摇头,“我有一些文件还没弄完,晚一点再吃好了。”
她点点头,默默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与领带。
在凝望着他背影的时候,她禁不住深吸着他深蓝色外套上的气息。那是一种淡淡的、十分好闻的男性气息。
她翻过领口,是A&s。
他竟穿A&S——那是伦敦西服路上历史最悠久、口碑远扬的西服名店。
在突如其来的好奇之下,她拉开衣柜,检视着他的衣服。
除了少数几套之外,大部分都是A&S或亚曼尼,而且几乎都是正式场合穿的服装,很少有休闲服。
“A&S。”她喃喃念着。
庭琛讨厌A&S。
有一年庭琛生日,她原想到A&S订做一套西服送他,但他坚决拒绝。
“设计的衣服千篇一律,尤其是西服系列,保守得吓人,一点创意也没有——偏偏就有许多男人爱穿。”他厌恶地批评,“只因为A&S是财富地位的象征。”
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就是A&S的爱用者,想不到季海平也是;而他,也确实穿出A&S稳重优雅的风格。
他与庭琛是两种不同典型的男人;就连味道也是。
庭琛的身上总散发出一阵森林清香,混合着些许烟味及酒味;季海平身上的味道却淡得几不可闻,偶尔渗着汗闻起来就略带一股咸味,像怡人的海风。
就像他的名字——季海平。
一个味道像海,心思更像海一般深不见底的男人。
为什么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他会为了她与父亲争论呢?
汪梦婷陷入深深的沉思。
那个在汪梦婷眼中深不可测的男人,如今的心思却是让人一目了然。
他左手支着额,眼睛瞪着桌上的笔记型计算机屏幕,思绪却飘得老远。
他当然明白汪梦婷想出门工作的原因。
是因为无聊吧!成天关在这栋三层楼的宅邸里,又几乎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当然会无聊了。
他真的了解她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不是一尊他可以收藏在柜里的玻璃娃娃,她是鸟——她想飞,想看看外头广大的世界,想透透气。
如果他是她真心所爱的男人也就罢了,或许她还愿意为他忍受这样无趣的生活;
问题是,她根本不爱他。
他怎能要求她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放弃自由呼吸的权利呢?他真的想将她捧在手心细细呵护,不让她飞离;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剥夺她仅有的自由,仅有的快乐。
他要让她飞。
但是,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就会这样离他愈来愈远,让他再也抓不住她,甚至再也看不到她呢?
这样的预感强烈到让他的心阵阵绞痛。
“梦婷,梦婷……”他阖上双眸,沉痛地呢喃,“难道我娶你真的错了吗?难道你已经开始后悔了吗?”
在他们结束蜜月行程、回到台湾之后,他曾在无意间窥见梦婷的心事。
他并非有意的,只是那日他提早到家,她正在浴室洗澡;而他,就在她梳妆台发现那本《英诗选集》。
他知道她一向喜爱英诗,也知道她视那本诗选如珍宝;他无意去碰它的,但只匆忙一瞥,便让他整颗心陷落谷底。
那本诗集翻开在亨利.莱特的“ALOSTLOVE”那一页。
她用黑笔在最后一段粗粗画了两行线——
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INDAYSMORESADANDFAIR——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USNOLONGERTHERE,在那更苦却更亲切的往日,我料不到会有这情形——
在一个已然没有你的世界,我竟然还能够存此身。就算他对英诗再怎么生涩、再怎么不熟悉,他都能轻易看懂这最后一段。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usnolongerthere,他从没想到,梦婷对她的旧情人可能深爱到如此地步。
她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吗?失去那个男人的人生对她而言,是不是就只是无止尽的地狱?她后悔嫁给他吗?甚至恨他?因为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旧情人,所以昨晚才会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他该怎么对她才好呢?怎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