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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李曼如宣布两人婚讯时,汪梦婷蓦然刷白的脸色确实让他感到强烈的满足,但也同时让他的决心动摇了。
他没想到汪梦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依旧可以左右他的情绪。
难道他还爱着那个女人?爱着那个将他的一片深情弃如敝屉的女人?
不,他不相信,他绝不能相信。
他程庭琛绝不是那种提得起、放不下的男人。
这一晚,在季海平夫妇精雕细琢的卧房里弥漫的不是小别重逢的愉悦气氛,反而是一种微微僵凝的氛围。
汪梦婷坐在窗旁一张白色藤椅上,呆呆地凝望窗外。
自窗外射进的柔美月光在她细致的面容上形成一道阴影,恰巧掩住她蒙眬的眼眸。
无可否认的,今晚与庭琛的重逢在她心底掀起了惊涛巨浪,得知他与李曼如即将结婚的消息更令她震撼不已。纵然再怎么试图平复激荡的心神,与庭琛共有的回忆仍像走马灯般一一掠过她脑海。
她相信海平必然早已看穿她的异常。
但他什么也没说,在晚会剩余的时段以及打道回府的途中,他始终是镇定如恒。
她相信他绝不可能不明白庭琛与她的关系,尤其她曾在梦中泄漏旧情人的名字。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无言的反应让她十分难受。偏偏她又无法替自己解释什么,庭琛的出现确实令她心神大乱。而且,他也没给她机会解释。
她该怎么面对这理不清的状况呢?
她忍不住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喝杯咖啡好吗?”
季海平柔和的嗓音在她身后轻轻扬起,汪梦婷蓦然回首,一阵浓郁诱人的咖啡香扑鼻而来。
他在她对面的藤椅坐下,将一杯冒着氤氲雾气的咖啡放在小圆桌上靠近她的那一边。
她怔怔地望着他啜饮着咖啡。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瓷杯,抬起一双幽深的黑眸,“你有话想对我说吧?
梦婷。”
他温和的语调让汪梦婷不自觉地鼻头一酸。
为什么海平总是如此善解人意,总是如此温柔体贴?
她扬起长而浓密的眼睫,望向他的眼眸流露着无言的恳求和淡淡的感伤。
“海平。”当他的名字从她口中缓缓地吐出时,泪雾亦同时迷蒙了她的眼。“你……你知道庭琛他……他就是……”她语音颤抖,无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他神色平静。
她做个深呼吸,“我没想到竟还有与他见面的一天,更没想到……他已经订婚了。”
季海平锁住她盈着泪光的眼眸,“你难过吗?梦婷。”
“对不起,海平,我知道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她掩住脸,泪水开始缓缓滑落。“但我真的有些震惊。当我……当李曼如宣布他们的婚讯时,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季海平悄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颤抖不已的双肩,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庭琛的眼神充满了讥讽,刺得我心好痛,我想他一定很恨我。”她哽咽地说道,忽然抬眼直视他,“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你救了我。海平,你表现得那么自然,如果没有你……我真的很高兴那时候有你待在我身边。”
季海平站起身,自身后拥住她。
汪梦婷感觉到他传送给她的安慰,心头流过一阵暖意。“我是不是很自私?总是让你来安慰因为庭琛而崩溃的我,总是忍不住想躲在你身后……”她语声瘖哑,“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别这么说,梦婷。”季海平将脸颊轻靠在她散发着清香的秀发上,柔声说道。
“你会震惊难过是应该的,毕竟他曾是你的情人——”他停顿下来。
虽然他语气平静,一颗心却是强烈揪紧,间歇的绞痛几令他透不过气来。
今晚,他心情的震荡绝不下于梦婷。
程庭琛竟是那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
不论是相貌、气质、谈吐,在在显示他是个千中选一的优秀男子。怪不得场中众多女子都不禁为他意乱情迷,望着他的眼神都是略显迷醉的。
这样一个出众人物,不难想象梦婷会爱上他的原因。而他季海平——一介外貌内涵都极乎凡的男人,怎能与他相较?
从小到大,他从没认真想过要和他人比较些什么;但这一次,在见过程庭琛之后,他却禁不住有些黯然。
“在你给我选择的那一天晚上,我曾经打电话找庭琛。”汪梦婷忽然幽幽地开口,“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我想,大概就是李曼如吧。”
“程庭琛不在吗?”“他在,正和她在一起。”她轻声地说。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才同意跟我结婚?”
汪梦婷摇摇头,“后来我又打了几通电话找他,他却始终没有回电。”她目光直视前方,语气有些凄凉。“海平,你为了给我这个选择的机会不惜准备违抗父亲,而我竟也自私地想违背承诺;但我爱的那个男人却完全不领情……我想,他一定很恨我吧。”
季海平默然不语。
或许,程庭琛是恨她的,但他也爱她。今晚他曾在无意间瞥见程庭琛跟随着梦婷打转的眼神,那眼神——还带着浓浓的眷恋。
程庭琛还是爱她的,这个体认让季海平的脊背泛起一阵寒意。
“但我也恨他。我一离开,他就立刻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我打了电话他却不肯回电!”汪梦婷用力以衣袖拭泪,“这样也好,我很高兴庭琛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就当我们没有缘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深深呼吸,捧起咖啡慢慢啜饮着。
不会结束的,还没有结束。
虽然汪梦婷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季海平却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他知道一切尚未结束。
“看你这副眉头深锁的模样,让你伤脑筋的是公司呢,还是我那个美丽又气质出众的嫂子?”
“别嘲弄我了,海奇。”季海平微微苦笑,“找我有什么事?”
方才季海奇打内线电话找他,要他到二楼的娱乐室会面,他立刻离开卧房,前来这间摆了两张方桌,专供季风华、杉本惠与好友进行牌局的厅房。
季海奇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不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听说海舲被召回国了。”
季海平点头,“嗯,香港那家和日本合作的公司出了问题;日本方面要抽出资金,大伯打算让盛威独资。据说海舲便是被叫回来整顿那家公司的。”
“叫她回来收烂摊子?打算让海舲一役成名?”
“应该是吧。”
李海奇撇撇嘴,“大伯倒也大胆,用这种方式来替海舲在盛威取得一席之地。
要是失败了,她岂不难以翻身?”
“海舲会成功的。”
李海奇扬高眉毛,“你怎么知道?”
“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季海平淡淡一句。
“你不担心吗?难不成想让她成为葛布勒?”
“那也没什么不好。”季海平的语气透着深思。
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次他前往美国分公司视察时,发现了一个不小的危机。
盛华电子在那里的行销出了某些问题,硅谷冒出了几家和盛华同类型的公司,侵夺了不少他们辛苦打下的市场。
他和那边的主管连开了三天会议,苦思应变良策,却依然得不到具体结论。
单只这样一个行销危机就让他伤透脑筋,若有朝一日接下盛威掌门人的职位,那些千头万绪的问题岂不更难为他?海舲该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吧。
“我反对!”季海奇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跃下桌,语气激昂起来,“我觉得不平衡!凭什么那个刚刚毕业的黄毛丫头都可以掌管一家公司,我却只能窝在一家半大不小的运动器材公司里当挂名总经理,连半点股份也没?老头根本不给我一点实权!”“海奇,你真想做事?”季海平微微讶异,他这个弟弟对工作一向提不起劲。
“当然。连海舲都可以做事,我为什么不能?”
“太好了!你要真想认真工作就好了。”季海平感到精神振奋,拍拍弟弟的肩,“我去和爸爸商量,替你好好安排一下。”
季海奇终于勾起一丝微笑,“我正是要你替我当说客。”
“放心吧,没问题的。”季海平保证着。但他语声方落,另一个严厉的嗓音便响起。“谁说没问题?我看是大大有问题!”
两兄弟同时回过身子。
“爸爸。”季海平讶然轻喊,季海奇则是紧抿着唇,看着眸光凌厉的父亲。
“海平,别轻易被你这个弟弟骗了。”季风华满脸不赞同,“他浪荡成性,怎么可能真心想好好工作?”
“爸爸,”季海平试图说服父亲,“我看海奇是认真的。”
“他会认真?天要下红雨了吧!”季风华嗤之以鼻,“这个专门败家的儿子会想要认真?我可不敢冒险将公司交给他!”
“爸爸——”
季海平还想说些什么,季海奇已无法克制翻腾的怒气,高声嚷了起来,“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放手让我做,我才会一事无成!”
季风华亦毫不客气地吼回去,“就是知道你会一事无成,我才什么都不让你做!”
“该死!你总是不信任我,总是不肯给我机会!”
“我没给过你机会?你倒说说看,从小到大,你哪一件事让我满意过了?就连大学也只是在台湾三流学校念的,肚子里一点料都没有,谁敢让你担大任?”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嫌我让你的面子挂不住!”季海奇恨恨地喊。
“你是让我没面子!”季风华直言讽刺,“季家有哪一个孩子是像你一样的?
就连海舲也在今年拿到了mba,比你这个堂哥有出息多了!”
“好,我没出息!”季海奇蓦然狂吼一声,抄起西装外套就往门外奔,“总有一天,我会做出一番事业让你瞧瞧的,你等着看吧!”
“海奇!”季海平焦急地举步追去。
“别追!让他去!”季风华喝住他。
“爸爸!”
“让他冷静一下,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
“爸,你不该这样说海奇的!”季海平没有听从父亲要他停步的指示,继续追下一楼大席,但季海奇却已不见踪影。
他叹口气,黯然旋回身子,却猛然正对另一个人。
是杉本惠.她挺直着背站在大厅里,冷淡的神色微微透着恨意。
“大妈。”
杉本惠咬了咬唇,脸色苍白,“你倒好,不愧是个样样优秀的好儿子。”她自齿缝中逼出。
“我——”他试图解释。
“季家以后就靠你了!”她却不理会他,恨恨拋下一句便转过身子。
在大厅外呈回旋状的楼梯口,汪梦婷挡在杉本惠面前,默默凝睇着她。
“做什么!别挡我的路!”杉本惠高声喝斥。汪梦婷依然一动也不动,“为什么要那样讽刺海平?”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仍令杉本惠狂怒,“就凭你也敢来质问我的行为吗?我要怎么说海平是我的事!”
“你明知海平很疼海奇,还在爸爸面前替他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