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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那个探子嗯了一声,正要起身,突然又停住了,低声道:“那你呢,不同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留在这里晚点再从另外一条路走,这等军机大事,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我们两人分成两条路,总有一人能够安全回去。”
年轻的那人点了点头,小心的转身离去,他身手轻盈的很,不过半盏茶功夫,身影便消失在树丛中。另外一人看到同伴消失,正要从另外一条小路返回,却突然奇怪的咦了一声,又蹲了下来,只见远处的树丛一阵晃动,那探子小心翼翼的弓下身子,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他行动的十分小心,不过三十几丈的路程,竟然花了好几刻钟。好不容易靠的近了,伸出脑袋一看,只见不远处树影遮拦下,蜿蜒着一条只容两人并行的小路,想来是山间走兽踏出的小路,若是不小心还看不出来,远处依稀看到十几名淮南兵士卒的背影,这探子蹑起脚步跟了上去,只见那小路越走越险,到了后来一边便是峭壁,另外一边便是万丈悬崖,待过了一盏茶功夫,便看到那小路直通往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岩洞,远远看去,岩洞黑乎乎的,不知有多深,洞口处堆满了各种辎重,数十名淮南兵正在忙个不停,好似再搬用什么东西。那探子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赶紧转身往本方大营跑去,刚走了两步,却不小心踩到路上一小块石头,险些跌下崖去,好不容易站住了,那石头却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此时已经是接近晚饭,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间本就寂静的很,这落石从悬崖上跌落,又带落了好几块更大的石块,声音显得尤为惊人,那探子立刻便听到了身后传来淮南口音的呼喊声,也是知道此时便是生死关头,竭尽全力沿着那山路向前跑去,他本是当地人氏,熟识地形,只要跑过这一段两边都无处可躲的小路,到时候往道旁的林中一躲,任你淮南兵有天大本事,在这茫茫大山中寻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眼看路口处就在前面不远了,那探子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突然小腿上一麻,几乎是同时,几只羽箭便射到道旁的石壁上,他一个踉跄,接着便觉得背心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一只弩矢已经从胸口穿了出来。那镇海军探子双手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似地,接着便从那悬崖跌了下去。
顾全武坐在马上,两天前自己脚下这块土地还是万余淮南兵的大营,可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只有满地还在冒出缕缕青烟的焦黑残余木桩才能让人看出这里淮南兵刚刚撤走。
“顾帅,请看。”一名镇海军军官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撮黑灰,微风吹过,许多轻灰被吹走,里面还剩下许多还没被完全烧掉的焦谷。那军官看到顾全武微微皱起眉头,低声继续禀告道:“那边还有许多。”
顾全武点了点头,策马沿着那军官所指的方向跑过去,只见在河旁的码头处,有好几个尚未完全焚烧完毕的灰堆,仔细观看,里面有尚未烧尽的粮食,布帛,两边还有许多未用尽的木料,显然是淮南军退得匆忙,将无法带走的物质全部烧掉,那些木料应该是临时制作木筏剩下的。
“父帅,淮南军既然那么缺粮,又何必将粮食烧掉呢?莫非其中有诈?”问话的正是顾君恩。
“那倒没什么奇怪的,李神福也是宿将了,就算军中再缺粮,也会留下些七八日的以为紧要时用,淮南军不是没有粮食,只不过是道路崎岖,运不上来,回师的兵站里肯定有先前运不上来的粮食留存,这里烧掉的便是多余的。”顾全武脸色淡淡的,他久经戎行,经验丰富之极,淡淡的两三句便把淮南军的情况猜的七七八八,若是李神福在这里,也不得不佩服,原来李神福决定退兵时,便有询问运粮的书吏,那书吏竟然一一将从临安县到宣州千秋关二十余处兵站留存的粮食一一道来,并且将可能的误差都说明白,李神福才将多余物质烧掉,领兵撤退。
顾全武冷冷地看着那几个还冒着青烟的灰堆,胯下的战马仿佛也感到了这里肃杀的气氛,打着响鼻很不耐烦的样子,顾全武转过身来,目光扫过身后一名名随自己东征西讨的将佐,拔出腰刀,斜指向淮南军退兵的方向,喊道:“斩李神福首者,赏钱万贯,绢千匹。”
众人轰然而应,大队的军士沿着道路往前涌去。
激烈的前哨战立刻展开了,淮南兵的行军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点慢,他们的大部分辎重都已经放在船只和木筏上,轻装的军队本来可以走的更快,可是当断后的军队发现了追兵后,大约有六千名淮南兵立刻停了下来,按照地形列成了阵势,准备迎接敌军的挑战。
战斗是在一个四面都是山的小盆地展开的,这种盆地在从杭州通往宣州的官道路上有无数个,道路一侧便是铺满了鹅卵石的河滩,另外一侧有几间茅房,旁边有几块薄田,再延伸过去便是崎岖而又贫瘠的山坡,长满了不知名的杂木,激烈的战斗便在官道两旁展开,至于想要通过山坡去绕过对方侧翼攻击后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如何保持队形通过那密集的杂木林,就算你可以通过树林,十月份的林间已经满是枯干的枝叶,只要几十个弓箭手一阵火箭,就能把你的偏师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鲜血很快便让河滩的鹅卵石变得又湿又滑,那几件茅房也很快被推倒,由于战场的狭窄,双方都采用了中央突破的战术,排成密集的队形往对方的将棋方向猛攻,想要突破对方的中央阵线,摧毁敌方的指挥系统,一举取得全胜。密集的长矛在穿刺,弓弩手在向对手头顶射完箭囊中最后一支羽箭后,也拔出腰刀,填补上战线的空隙。战斗最激烈的区域便是官道上,由于官道的地势平坦,而且为了排水方便,官道会比两边的河滩和土地要高上七八尺高,双方不约而同的将棋放在官道上。在两侧战斗较为不那么激烈的地方,还可以听到不同口音的喊杀声,但是在战场中央的官道上,只听到金属的撞击声,兵器砍在裹着甲胄的肉体上的沉闷声,人临死前的短促惨叫,还有急促的呼吸声。人群的士兵仿佛都失去了害怕、疲惫等正常人所有的感觉,挥舞中手中的武器,竭力的将敌人向后面压过去,双方就如同两个正在摔角的巨人,抱住对方的身体,弯曲自己的膝盖,脚上拼命的勇力,竭力扭断对方的脖子,折断对方的肋骨,将对手摔倒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有十条以上的生命飘逝而去,但是战线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一时还看不出谁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
第088章 追击(二)
“久闻淮南兵精,甲于南方,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饶是顾全武身历百战,可像看到像这般惨烈的战局也不禁变色,他所在离厮杀最激烈的前线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不时有箭矢飞过,他虽然也预先猜想过李神福被追上后,困兽犹斗,战斗肯定会很激烈,可却没料到对方竟然会留下这么多军队断后,甚至发起那么凶猛的反扑,毕竟对方携带的军粮有限,只有攻取不下,便是全军覆灭的结果。顾全武正惊疑间,对面淮南军主帅将旗旁突然又升起一面大旗来,皆是以白色锦布制成,华丽异常,背面绣着“两浙招讨使”,正面绣着一个鲜红的“李”,竟然是此次淮南大军的主帅李神福,难道他身为一军主帅,竟然亲自领兵断后。随着大旗的升起,淮南军阵营响起一阵激烈的战鼓声,接着便是一阵阵“万胜”声,仿佛山呼海啸一般,接着战线最中央的区域冲出一队黑衣淮南士卒,个个身披重甲,彪悍异常,呼吸间便突破镇海军的阵线,将对方的防线深深的打凹进去,他们面对的镇海兵也是浙兵中的健者,可与之一放对起来,便相形见绌,眼看淮南兵便要杀到顾全武面前来了。
“黑云都,李神福这厮根本就是假意退兵,引诱我军追击,然后孤注一掷,想要一战定胜负。”顾全武恨声道,虽然他这次带领的军队足足有一万两千,远远超过对面的淮南兵,可在这山间盆地,地势狭窄,根本施展不开,李神福就倚仗淮南兵精悍胜过对方,想要赌一把决胜。
“君恩,你领千人逆击,定要将他们给打回去。”顾全武脸色铁青,大声下令道。
随着援兵的赶到,胜利的天平又向镇海军一边倾斜了,黑云都士卒虽然精悍,但也不可能在侧后方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往前猛冲,随着体力和锐气的消耗,军队数量更多的镇海军总能够投入更多的生力军,替换已经疲惫的士卒,顾全武看了看太阳,离晚饭还有一个半时辰,大概不会耽误晚饭吧,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是今天胜利离镇海军最近的时候。
在镇海兵的后阵,两边的山坡收缩到了相距只有二十余丈的距离,山坡上长满了马尾松,被替换下来的疲惫士卒和伤兵们突然惊恐的发现,两边的松林被点燃了,充满了松脂的树林烧得非常快,强劲的山风夹杂着浓烟吹来,让人挣不开眼睛,士兵发出惊恐的声音,乱哄哄的向后退去,军官们在尽力的弹压着,驱赶着士兵们去砍伐还没烧着的树林,清理出一道隔火带来,可是从山火后面传来的战鼓和喊杀声立刻就告诉了镇海兵们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被包围了。
顾全武转过身,在他面前显现出一片可怕的场景,后阵山口两侧的松林已经烧着了一大片,透过浓烟和鲜红的火焰,传来阵阵的战鼓和喊杀声,即使没有这些,他也能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么快的火势,只有可能是有人有意纵火,一片不安的颤抖掠过了每一个镇海军士卒的心头,无论是在第一线厮杀的,还是站在主帅身旁的牙兵,顾全武立刻便明白,全军的崩溃就在眼前,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挽回损失,保住临安县城,只要临安城还在镇海军手中,淮南军就无法以那里为据点围攻杭州。
“君恩,本帅令你为先锋,领兵沿着后路突围,回到临安城后,坚守不出,以待钱王援兵。”顾全武突然大声对刚刚回到自己身旁的儿子。
“喏。”顾君恩应声领兵而去,待到儿子走远,顾全武拔出佩刀,对麾下亲兵大声喝道:“我军如今身处绝境,如今之计,只有一心向前,不是我斩得李神福之首,便是我等全军覆没。”话到这里,顾全武跳下战马,来到战鼓旁,一把抢过鼓槌,奋力击起鼓来,手下将士受其激励,又知已无退路,士气反而涨了几分,全力向淮南军“李”字大旗杀去。
天复元年十月,淮南两浙招讨使李神福佯装退兵,留行营都尉吕师造伏兵于青山之下。两浙将顾全武领兵追击,李神福自领兵断后,两军激战正酣,吕师造纵火焚林,两浙兵大惊,殊死突围,吕师造敛兵三面,独缺一隅,两浙兵遂争先奔逃,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吕师造纵兵逐北,斩杀无数。后又领兵与李神福合围,俘两浙将顾全武以下四千人,获军资亿万,斩首级五千,大获全胜,回师围临安,两浙震恐。
杭州,两浙节度使府,此时已是深夜,除了偶尔传来府中水塘中的蛙声外,一片寂静。钱缪正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突然依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便坐了起来,他出身低微,当上这两浙节度使后,更是谨小慎微,每日取一硬木为枕,睡的稍微熟一点,便从枕头上坠落惊醒,便起来处理政事,其勤勉可见一斑,眼下其爱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