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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披甲!”周虎彪跳了下来,先前他登门之时,为了防止对方疑心,索性只在袍服下穿了身皮甲,并没有穿铁甲,此时正是自是不同,待他束扎完毕后,对后面百余名披甲士卒大声喝道:“那锣鼓敲打之处,定然是敌人巢穴,正好,也省得花力气去找,待尔等随我攻上去,将其杀个干干净净!”
众人在大门下等了许久,早已憋得不耐烦了,听到周虎彪的号令,纷纷齐声应和。众人立刻出发,周虎彪这些手下虽然并非经制之军,不过是些私兵,但打劫行伍之事却经历甚多,并非一拥而上的乌合之众,这庄中道路狭窄,能够供大部厮杀的地方并不多,所以在大部的前面有十余个身手轻捷,耳目灵敏的汉子,皆持圆盾短兵,唤作“跳荡”,在这些“跳荡”的后面才是主力,皆披铁甲长矛,为四行纵队前行,最后面的才是周虎彪,身边跟随着十余名精悍之士,这些都是纵横台州乃至浙东的有名勇士,唤作“陷阵”,阵前厮杀之时,若是胶着不下,周虎彪往往亲自带着他们直扑敌阵,斩杀敌首。随周虎彪同来还有七八名州兵,他们先前以为周虎彪是匹夫之勇,不过罗仁琼暂时用得着,才饷以官职罢了,现在看到其夺庄之时,两百多手下如臂指掌,指挥如意,才将心中的轻视之意收了起来,知道眼前这人能得此位并非幸至。
众人行了不过半盏茶功夫,前面的便传来一阵唿哨声,周虎彪立刻喝令手下停住脚步,展开阵型,几乎是与此同时,前面巷道见便传来一阵厮杀声,接着便看到那些“跳荡”且战且退的向主力这边跑了过来,后面紧追不放的数十名披甲持刀汉子,这些应该就是那些听到锣声赶往那院落处的,显然是李家部曲中的核心武力。
转瞬之间,那些“跳荡”已经退到阵前,消失在主力的行列缝隙中,那些追兵突然看到眼前这些严阵以待的披甲敌兵,不由得一怔,正当此时,对面那些披甲军士一声断喝,先放了两排弩矢,便已经持矛席卷上来,顿时倒了一片。李家部曲虽然拼死奋战,但一来兵刃长短不及,二来对方甲胄坚硬,形势越发对他们不利了起来,只是他们既然这个时候赶往宗祠迎战,自然是族中的中坚,而且妻子父母便在这里,已经无处可退,所以被逼得节节后退,可还是只败不溃。在阵后指挥的周虎彪看到敌兵阵中有个黑甲汉子大呼酣战,隐然间便是魁首,便随手提了连枷,振臂喝道:“随某家来!”便领了在阵后养精蓄锐已久的那十几名“陷阵”冲了上去。
李会之大声呼喊着,激励着身前死战的部属,他本为家主李安之子,当日正在家中,突然间却听到有人通传,说宁海周家遣人突袭,已经破庄了。他不由得惊讶万分,虽然李家号称有部曲数千,可是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抓来的农兵罢了,现在这个农忙季节,能够上阵的连五分之一都不到,周家也是一般,这般动武最伤元气,只会便宜了旁边观战的第三者,李会之怎么也想不通周家为何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是眼下最紧要的是打退敌人的进攻,再做商量,算起来庄中足有六七百壮丁,再加上四周散居的族人,只要拖下去,肯定是对李家有利的,于是李会之一面武装宅中仆役,一面击锣让庄中部曲到宗祠所在地集合,约莫收拢了两百人便杀了出来,幸喜入庄的敌人都分散劫掠,他也分出几队人去驱散敌兵,扑灭大火,自己带了主力一路往大门赶来,只要能夺回大门,以李家壁垒的坚厚和存粮的众多,他有信心打退三五倍庄中丁壮数量敌人的围攻,可从眼下的情况看来,那些分散劫掠纵火的敌人分明是用来引诱自己出击的诱饵,眼前这些敌人身上的铁甲强弩,都绝非周家这种土豪所能拥有,想到这里,李会之才发现自己乃至整个李氏一族都成了一个巨大阴谋中的牺牲品,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寒。
正当此时,李会之听到前面一阵惨呼叫骂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十余名身披重甲的敌兵已经杀进己方阵来,为首那人身形魁梧,身上披了一件铁甲,连脸上都蒙了一具铁面具,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倒好似一举会活动的钢铁魔像一般,这首领左手提了一面圆盾,右手却未持寻常刀剑,却是提了一具连枷,在头上舞动,待其“呜呜”的风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所有拦在此人面前的李家部曲,无不筋断骨折而亡,转瞬之间便已经杀到了李远安的面前。
李会之看到那人所持兵器,便知道敌手臂力雄浑,决不能让对方首先进击,否则自己绝对抵挡不住,便大喝一声,横跨一步,便向对方腰肋之间甲胄薄弱处刺去。
那铁甲汉子看起来身躯沉重,行动却出奇的迅捷,眼见的对方一刀刺来,便丢了连枷,竟然一把抓住了李会之的刀刃,李会之见状大喜,手腕一旋,便要将对方五指割断,猛一用力却转不动,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握着自己刀刃的右手上居然戴了一副黑色的手套,细看竟然是无数细密的铁环串联而成的。
李会之赶紧弃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便觉得脖子咯吱一声,便觉得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呸!李家的狗崽子倒是有几分本事,比他那个废物父亲倒是强多了!”周虎彪冷笑了一声,向李会之的尸体上吐了口唾沫,随手从一旁拣起一柄断刀。地上的李会之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刚才周虎彪圆盾的坚硬边缘给砍断了。周虎彪蹲下身子,熟练地割下了李会之的首级,站起身来,一旁的部下将其高高挑起,高声喊道:“李贼授首!”
如果说方才这些李家的部曲们还能在不利的形势下苦战坚持,那是因为族长嫡子还是大声激励他们,坚持到其他人前来支援他们,可现在形势如此不利,却没有看到援兵,连首领也被人斩杀,那些最勇敢最坚毅的部下在战死在李会之的身旁,这股子坚持的劲头一下子便垮了下来了,所有的人开始争先恐后的夺路向李氏宗祠逃去,全然不顾脚下还有方才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乡里袍泽,周家的部曲们也加以追击,毫无困难的从背后把一个又一个敌人砍倒,很快方才还杀声震天的战场变成了一个单方面屠杀的屠场。
周虎彪坐在椅上,身后便是一排排的李家祖先灵位,一队队的手下正穿行在平日里肃穆的李家宗祠之中,不时将几名抱着孩子的哭啼妇人或者满眼仇恨的老人拖到堂上,宽阔的大堂上已经有了数十人了,显得有点满当当的,不过这里没有一个青壮男子,显然男子都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被杀死了。
第166章 撞击(七)
“头领!”朱五气喘吁吁的上前禀告道:“已经清点清楚了,李家七房的男子除了四五个在外面收账营生的,不是被斩首了,便全在这里了!”他方才剧战之余,也来不及歇息,便领着两个降兵清点尸首和俘虏,确定战果。
周虎彪满意地点了点头,此番出发之前,罗仁琼便有交代,要杀李家这只“鸡”来震慑台州豪强这些“猴子”,既然要动手,索性做的干净点。他站起身来,沉声道:“奉州中罗留守之命,李家图谋不轨,满门皆斩。”说到这里,他反手拔出腰刀,走到庭院中,随手插入地面,喝道:“男子高于刀柄者皆斩,女子没入官府为奴。”
李家满门被灭后的两天内,几乎所有台州的豪强都先后接到了一封州府发来的书信,信中内容大同小异,说的是州中留守有令,所有坞壁必须在两日内尽数拆除,并交出军器甲胄,派出嫡子到临海城为质,否则李家便是反抗者的下场。派出信使之前,胡利使了小伎俩,派往各家豪强的信使并不是同时出发,而是根据到达目的地的路程远近,出发的时间各自不同,越远的越先出发,使得所有信使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大致相同,而且距离期限的剩余时间很少,让那些豪强根本没有时间互相联络,采取一致的策略。于是许多豪强在听说乐安李氏被灭门,宁海周家投靠官府的消息之后,觉得大势已去,又无法重新联络串通,无法得知其余人的决定,自己如果敢于抗拒官府的命令,结果很有可能是自己一家单独面对官府的军队,虽然那临海城中听说只有几百兵,可是对单独一家豪强来说还是十分强大的。于是经过短时间的考虑后,绝大部分的豪强都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了服从官府的命令。既然选择了服从命令,那些豪强便决定要尽可能迅捷的行动和殷勤的态度来讨得官府的欢心,几乎所有的服从命令的豪强都连夜发动家小,拆除壁垒,并将兵器甲胄运到临海城来,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除了少数两三家以外,留在豪强那边监督的信使都赶回报告,壁垒已经拆除完毕,大部分兵甲也已经随同信使送到临海城来了。
临海城,经过罗仁琼这些日子来的经营,昔日一片废墟的城中总算多了些房屋,在旧刺史府的废墟上也多了一处两进的院落,这院落远远看去还不错,可走近一看,才发现这院子,几乎都是夯制的土坯建成,只有最里面的几间屋子才是用了些砖木,粗陋的很,而且看样子这些砖木还是从废墟中收集而来的材料,并非新近烧制砍伐而来的,可就是这处简陋的院落外间却有披甲持兵的军士把守,这里便是新的台州留守府,也是罗仁琼的住宿之处。
“胡先生果然妙计,不费一兵一矢便逼得那些豪强自己动手拆除壁垒,如此一来,那些豪强没有了壁垒,便如同没了壳的王八,还不是任凭我们摆弄,主公的‘度田料民’之事,总算有了眉目了!”屋内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说话的正是台州留守罗仁琼,看他此时的脸上,满是红光,实在是意气风发到了极点,原来这些日子来,吕方所辖的两浙十二州,除了湖州是吕方起家之地,当地的豪强要么以“义从兵”的形势,加入了镇海军集团;苏州与淮南接壤,为避免惹得不稳,吕方故意将“度田料民”延后以外,其余各州都已经开始推行此事,其成绩有好有坏,有的州府有人起兵反叛,围攻县城,最糟糕的甚至有攻陷县城,围攻州府的。虽然如此,吕方推行“度田料民”之事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决,一面派兵到事态严重的州县增援,一面下文到进展比较缓慢的州府加以催促,追赶进度,务必要在年内完成此事的主要工作。台州在两浙各州中推行的速度本来就属于前列,在考虑到当地土著实力的强大和罗仁琼手中实力的薄弱来看,罗仁琼不但将叛乱扑灭在萌芽状态下,而且稳步的推进了“度田料民”工作,吕方对于这个结果是十分满意的,还特别在文书的末尾夸奖了罗仁琼两句,这在罗仁琼的记忆中可是头一遭,这叫他如何不欣喜异常,自然也对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胡利大声赞赏。
“不敢不敢,留守过奖了,您使计收服周家,族灭李家,那些豪强已经胆寒,老朽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做不得数的,做不得数的!”胡利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逊谢道,神色恬淡的很,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如今已经年过五旬,古时医疗卫生条件落后,他这个年纪已经是离死不远了,族中几个子侄也都已经去了杭州在军中效力,侄儿胡可及也在台州府中混的风生水起,眼见得经过吕方这次“度田料民”的行动,那些昔日在台州无限风光的豪强们必然会一蹶不振,能够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