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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什么事吗?”三名女子福了一福,显然她们被书房中的奇怪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来,婉云,盈云这些是给你们的!”高宠从桌上拿了两个信封,递给站在后面的两人。
被叫到名字的那两名女子接过书信,有些疑惑不解。便听到高宠柔声道:“你们二人自从嫁给我以后,都十分贤淑,不过今日我们缘分已了,待会你们便到账房那里去取五十贯钱做盘缠,这两封信分别是写给郭叔父和李叔父的,他们和我叔父乃是旧交,你们去投奔他们,他们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你们的,到时候是寡居还是再嫁都随你们的便吧!”
那两女听了大惊,不知为何高宠突然说出这等好似生死诀别的话语来,纷纷哭倒哀求,询问为何如此,不肯离去。高宠却只是摇头,叹道:“你们快些准备,我主意已定,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那两名侍妾见高宠这般,只得起身告辞,只留下最后一人,乃是高宠的发妻陈氏。陈氏并没有像方才那两名妾室那般哭闹,只是站在那里垂首低目,一言不发。高宠脸上现出一丝苦笑,道:“你为何开口说话?”
陈氏答道:“《女训》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君已经有了安排,我照做便是,何必多言?”
“好,好,倒是我多话了!”听到妻子的回答,高宠不由得失笑:“我此番受命,出使杭州,只怕凶多吉少。若有不忍言之事,你变带孩儿们回乡居住,虽然大王去世后,我和刘威叔父颇有矛盾,但看在叔父的份上,他还是会照顾你们母子的,只是苦了你,这般青春韶龄,却要守寡抚养幼子。”
陈氏听了高宠的话,也不回答,便转身出屋去了,不过半晌功夫,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好似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事情。高宠站起身来,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却看到陈氏又进来了,只是往日里那姣好的面容上多了两道深深地伤疤,鲜红的肌肉翻卷开来,看起来分外骇人。
第197章 温馨
“这是怎么回事?”高宠见状大惊,抢上前去扶陈氏坐下,便要喊外间仆役请大夫来,陈氏却拉住高宠,柔声道:“不用了,这是我方才用簪子自己划伤的,只是看起来伤重,其实不碍事的。”
听到妻子的回答,高宠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撕开袖子一面替陈氏包扎伤口,一面责怪道:“你这是作甚,为何毁了自己容貌。”
“毁了容貌,你便不必担心我再嫁,亏待了我们的孩儿了。”陈氏轻声答道,听到妻子的回答,高宠正在替她包扎伤口的右手不由得一僵,他方才话语里的确有担心妻子熬不住青春寂寞,自己死后会另外再嫁,亏待了自己孩儿的意思,可他也没想到陈氏这般刚烈,竟然立刻毁去了自己的容貌,去了自己疑心。一时间高宠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却听到陈氏语气平静:“你也莫要心怀歉意,‘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夫君你既然有了必死的决心,妾身又何必爱惜这区区容貌,此番前往夫君请勿以家人为念,莫要坏了名节,身后之事自有妾身担当,绝不让高家断了这一线香火。”
杭州,镇海节度府沈丽娘院中,当日的天气不错,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地面上,斑斑点点的,便好似写意泼墨画一般,让熬了一个冬天的人看了就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妹子,这孩儿长的真俊,好似粉雕玉琢一般,叫人看了好不疼爱,真亏的你生出来。”吕淑娴满脸笑容,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儿,一边对躺在床上的沈丽娘说道。那孩儿好似和吕淑娴特别投缘,遇到生人也不害怕,只是咯咯发笑,让吕淑娴更是爱怜无比。
“姐姐谬赞了。”听到吕淑娴的赞美,沈丽娘红着脸逊谢道,眼神中却有一丝担心,却是害怕对方再出言将这孩儿夺走了。
“淑娴说的不错,这孩儿是生的俊得很,只是少夸了一个人!”站在一旁的吕方打趣道:“好歹这也有俺这当爹的一半功劳吧,否则,就算丽娘再有本事,总不能一个人生出娃儿吧!淑娴漏过了夸我却是大大的不对!”
听到吕方的话,吕淑娴和沈丽娘不由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不同的只是沈丽娘是诗礼传家的大家闺秀,侧过脸去用衣袖遮住了脸方才开始笑;而吕淑娴则在丈夫面前毫无顾忌的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听讲下来,一边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喘着气笑道:“连这个都要争功,当年若知吕郎是这般人,打死也不嫁与你,你看看这孩儿的容貌,再去看看沈家妹子的容貌,便知道你这个当爹的多半干的事扯后腿的差事。”此时屋中并无外人,吕淑娴也放开了性情,不似平日里那幅庄重自持的模样,又拿出往日闺房之中那些调笑无忌的桥段来。
吕方正欲开口辩驳,却感到有人在旁拉着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才四岁大儿子润性,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弯腰一问,却是说要“骑大马”玩。吕方双手一用力,便将吕润性放到了自己肩膀上,笑道:“骑大马咯!”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吕淑娴走到窗旁,将窗户推开,一阵夹杂着青草香气的微风吹了起来,院子里,暖暖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照在吕方父子二人身上,满是斑驳的光影。吕方正站在一棵桃树旁,正抓住一根低垂下来的树枝,正指着树枝对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吕润性说着什么,吕润性伸出自己的手指去触摸那树枝,不时的发出开心的笑声。
看到这温馨的场景,沈丽娘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幸福感好像温水一样充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妹子,我们也到院子里去吧,你刚刚生产不久,应该多晒晒太阳,夫君以前说过,产妇多晒晒太阳对骨头有好处,不容易腰酸。”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沈丽娘转过脸来,便看到吕淑娴的笑脸。她身负武功,产后又休憩了半个多月,吕淑娴稍一扶持,沈丽娘便站起身来。吕淑娴拿了块羊皮垫在地上,两人坐在地上,听见吕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这便是蝴蝶幼虫,莫要看它现在难看的狠,只能爬在树枝上,再过些日子,待它长大了,先吐出丝来缠住自己,然后就会变成会飞的蝴蝶了。”
正在一家人在春日下其乐融融,不知时间流逝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吕方微微一皱眉头,高声道:“什么事?”
敲门声停止了,接着一个恭谨的声音答道:“禀告相公,朝廷的使者询问相公何时才能接旨。”
吕方将儿子从肩膀上托了起来,小心的放到地面上,拍了一下屁股,柔声道:“到你大娘那边去。”吕润性乖乖的跑到了吕淑娴的怀中。吕方沉吟了片刻,高声道:“你去告与天使,便说任之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只恐无礼,请稍待数日,待吾病好后再接旨不迟。记住,要好生伺候,不得无礼。”
外间侍从应了一声,便离去了。吕淑娴看了看吕方的脸色,禁不住开口问道:“夫君可是不愿见那朱温的使者?”
吕方笑了一笑答道:“不错,那敕书封我为吴越王,淮南镇海两镇节度使,大笔一划,凭空把杨渥的地盘全给了我,这分明是驱虎吞狼之计,反正两边谁打残了他都不心疼。”
“那你又何必在这里装病呢?那朱温的使者也不是白痴,你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现在感了风寒,又岂能骗得过他?”
“那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吕方笑道:“广陵那边的李俨已经传来消息,杨行密临死之前,曾经留下嘱咐,要杨渥和我们修好,我料淮南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至于那个朝廷的使者,我不过是给自己留条万一的后路罢了,也让那杨渥知道,实在不行,我吕方还有一条路可走!”吕方在自己妻妾面前,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深沉,将自己的心思一一剖析分明。
“那样就好了。”吕淑娴点了点头:“两家能够修好,也是百姓之福。”
润州,镇江。这本是江南运河和长江的汇合之处,江湖纵横,交通方便,自南北朝时,三吴的特产粮赋便沿着运河运往金陵台城,隋炀帝修建大运河后,江南的财富更是沿着江南运河汇集润州,然后渡江经广陵输往长安。作为曾经的浙江西道治所,润州虽然无法与长江对岸的广陵相比,可也是户口十万,天下间少有的雄州大郡,杨行密统一淮南后,虽然根本之地是在江淮之间,可是位于江南的宣、润二州还是财赋的重要来源。
“已是春耕之时,可运河两岸的田地却少有农人耕作,这可如何是好呀!”高宠坐在船首,看着两岸的田地,这些都是上等的良田,可许多田地已经长满了荆棘,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就算偶尔能够看到耕作的农人,也少有使用耕牛的,农人身上衣着也是褴褛的很,显然田、安之乱虽然已经过去快两年了,润州还是没有从那场战乱的破坏中恢复过来。
一旁的书吏乃是高宠好友,杨行密在世时在王府中也颇受重用,此次被杨渥一同派来出使杭州,当个副使得差使,他见好友自从一上路来,便是满脸愁容,便随口开解道:“这运河两旁乃是交通要道,兵事多半都是在这一带,民夫牲畜征发的也多,残破一些也是正常,其他地方想必还不错,否则去年润州呈送上来的钱粮怎么没有少。”
“我就怕是这样!”高宠冷哼了一声,左掌已经重重拍在船旁的栏杆上,倒是把那同伴吓了一跳:“‘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大战之后,生民凋零,赋税却是不减,天下间岂有这般道理?还不是守臣盘剥百姓,以讨得主上欢心,那吕方在两浙专修德政,我们却在这边胡搞,这不是把属下百姓往他们那边赶吗?”
“高兄慎言!”那同伴赶紧制止住高宠的激愤之言,一面回头看了看船上的随员,发现都距离甚远,应该听不清楚方才高宠所说的犯忌之语,才放下心来。他在王府中做事,也知道杨渥继位之后,重用的多半是自己身边的旧人,像他们这些昔日杨行密信用的人,都比较疏远。此番出使,船队中便有几个是杨渥昔日司徒府中的身边之人,若是让他们听到了,传到主上耳朵里,一个“怨望”的罪名是跑不脱的。
高宠看到好友举动,也明白对方的意思,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言,免得惹来麻烦,这时后面一人走了过来,一边大声道:“高正使,到曲阿城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船程,如今已经是正午时辰,我记得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在那里停船吃罢了午饭再赶路不迟。”
说话那人乃是杨渥的旧人,姓陈,挂了个虞侯的名在船队中厮混罢了,可平日里挺胸凸肚,与随员们说话也高声大气,俨然一副红人的模样自居。高宠也明白他是在广陵呆的久了,平日里也没有逞威风的机会,此番想要出来摆下官儿的威风,所以才故意在运河旁的村落停下吃午饭。他本欲开口拒绝,身后的好友见状,赶紧在高宠身上捅了一下,抢上一步笑道:“我等也正想找个地方停船休息,多亏陈虞侯熟识地理,否则便麻烦了。”
那陈虞侯是个粗人,也没看出其中的曲折来,见遂了他的心愿,便高声笑道:“那是自然,大王平叛时,某家跟随大王在这边打过好几仗,对这边地理倒是略知一二。”说罢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到那陈虞侯走远了,说话那人转过身来,轻声道:“他是大王的旧人,若是逆了他的意,只怕我们日后都没好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