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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巡船军官闻言颇有些疑惑,看这船只形制,应该不过是寻常民船,这一段水路都已经被淮南军控制,若是广陵来使,为何不乘坐官船?可看那人手持的铜牌,好像与真的无异,想到这里,那军官便吩咐手下靠过去,亲眼看个真假。
两船相距还有丈许,巡船便伸出桡钩拉住,那军官跳了过来,接过铜牌细看,只见牌上赫然是一只白虎,形象饱满,制作精致,竟然是吴王府发出的最高级得信符,那军官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在船板上,双手将铜牌呈回给陈佑,恭声道:“小人不知上官来临,方才无礼之处还望恕罪。”
陈佑接回铜牌,小心的纳入怀中,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本将有要事在身,要立即面见秦都统,你快送我上洲吧!”
那军官哪里还敢多言,起身来立刻吩咐手下在两船只见架上跳板,待到诸事完毕后才请陈佑上船。陈佑走到跳板旁,突然停住了,回头看了看广陵方向,心中暗想道:“自己自从从广陵出发以来,便废寝忘食的赶路,水陆兼程,从广陵到洪州一共只用了六天,可谓是已经快极,应该广陵大变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可万一陈潘、范思从等人已经知道了广陵兵变的消息,自己这次来便是自寻死路了。自己到底是来迟了还是没有呢?”陈佑看了看眼前的跳板,在江面上摇晃不止,永远也不会稳定下来。
秦斐斜倚在锦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自从出兵以来,他身为主将,诸般大事都系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每日里能睡个两个时辰便不错了,而此时洪州城已破,此番出兵虽然不能说已经大功告成,也可以说百里路九十里半了。以他这般年纪,身子骨肯定是不如少年时,也就自在大帐中休息一下。身边的将佐也都是使熟了的,此时若无什么大事,也都拦住了,免得打搅了大帅。
秦斐正睡得迷迷糊糊,仿佛听到有人在一旁说话。睁开双眼一看,果然是帐外的当值军官,正一脸惶急的叫着自己。秦斐此时睡得正是香甜,被吵醒了不由怒道:“敌都已破,有什么事情不能稍后再说吗,偏要来打搅某家休息!”
“请都统恕罪!”那军官赶紧敛衽谢罪,低声道:“广陵有信使前来,说有急事要立刻见都统本人,所持的乃是王府白虎铜符,小人这才斗胆惊扰大帅!”
秦斐摆了摆手,示意那军官闭嘴,闭上双眼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广陵来使有多少人?”
“只有一人,并无随员!来人是淮南亲军右厢虞候陈佑。”
“一人?”秦斐疑惑的重复了一句,过了半晌方才吩咐道:“传他上来!”
不一会儿,陈佑便被带入帐中,上前两边敛衽下拜道:“末将拜见秦帅,恭贺秦帅新建伟勋,定能封官进爵,荫庇百代!”
秦斐嗯了一声,伸手示意对方起身,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陈佑,开口问道:“大王将白虎铜符与你,定然有大事发生,你快快禀告吧!”
“大王此行前曾经叮嘱末将,密信只能亲手交给都统本人,在场的除了末将和都统外再也不能有第三人!”陈佑沉声道。
秦斐看了看陈佑,沉默了片刻,才对身旁的军官下令道:“你出去,下令帐外护卫离帐十步,若无军令,不可靠近,违令者斩!”
待到军官出得帐门,帐中只有秦、陈二人后,秦斐道:“好吧,现在你可以将密信交给我了!”
陈佑从怀中取出一封白麻敕书,上前几步,双手呈送到秦斐身前。秦斐刚刚接过敕书,陈佑便退回原地,垂首等待。秦斐疑惑地接过敕书,又看了陈佑一眼,方才低头细看。
“这信中是吴王的意思吗?”秦斐突然抬头问道,虽然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从他颤抖的双手中,不难判断出他此时的情绪颇为激动。
陈佑却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沉声答道:“末将不知,不过这敕书的确是吴王府所发出的,都统若是不信大可查验印鉴。”
“老夫知道查验,用不着你这黄口小儿来教!”秦斐突然厉声吼道,他站起身来,抢到陈佑身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厉声问道:“你出发之前,广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佑却还是那副模样,平静的答道:“小人出发之前,广陵一切安好,如平日无异。”
“放屁!”秦斐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连粗话都说出口了:“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吗?吴王岂会发出这等乱命,定然是广陵发生大事了。”这时,帐门伸进来一个人头来,却是方才的那位军官,原来刚才秦斐的嗓门太大,连在帐外的他都听见了,故而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029章 来使(二)
“出去!没有本帅的命令谁允许你进来的!”秦斐厉声喝道,那军官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退了出去。秦斐转过头来,脸色阴沉的好似铁铸成的一般,声音低沉,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某家最后再问你一次,广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王是否安好!”
如果此时帐中还有其他秦斐的部属在场的话,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会被老将吓得两腿发颤的,可陈佑还是那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样子,恭敬的答道:“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大王安好!”
“好!好!”秦斐被对方的表现气得颔下胡须飘起,气急之下高声道:“来人,将这厮拖下去,沾水的皮鞭伺候!”
帐外伺候的亲卫闻声立刻冲进帐来,便要将陈佑拖下去大刑伺候。陈佑见状赶紧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送上去,口中喊道:“莫急,莫急,小人这里还有一封书信,秦帅请看。”
“敬酒不吃吃罚酒!”秦斐冷哼了一声,接过书信,拆开细看,刚刚看了两行,身形突然一震,抬头看了一下陈佑,才继续过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那书信看完。秦斐做了个让手下退出账外的手势,冷笑道:“你现在可以说广陵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陈佑叉手行礼道:“徐、张二位将军感于大王身边遍布佞臣,蒙蔽明主,乱杀老臣,国事日渐衰微,便剖肝沥胆,以死相谏,终于说服大王,将身边小人尽数驱除。因为还有陈潘、范思从等小人随大帅出征,徐将军本着除恶务尽之意,遣小人赶来洪州,请秦帅遵从大王旨意,将尔等尽数诛杀,以免贻害久远。”
“剖肝沥胆?除恶务尽?”秦斐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之色,恨声道:“我看是白刃加身,赶尽杀绝吧?徐温、张灏两人好大胆子,先王尸骨未寒,就敢做这谋反之事,难道没有看到朱延寿、田覠等人的下场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陈潘等人并无大罪,徐温那厮以为就凭这样一纸敕书就能让本帅着他的道儿,他倒是将某家看的小了!”说到这里,秦斐将手中的书信撕的粉碎,扔在地上。
“秦帅不受君命,难道连自家妻子性命也不在乎了吗?还有大王的性命,正如大帅所言,张、徐二位将军行此险招,已经是毫无退路,要么是将隐患尽数斩除,开府建牙,位极人臣;要么就是身死族灭,身败名裂,如今西征大胜,军中遍布大王亲信,若是他们得到消息,以讨逆为名,挟持秦帅,领数万大军顺流而下,外藩众将定然望风景从,张、徐二位将军能做的选择其实就很少了。”
秦斐听到这里,沉吟片刻之后问道:“你来之前徐、张二人如何说?”
“小人出发之前,徐将军让小人传话给秦帅:若是十五日内小人没有带着陈潘、范思从等人的首级返回广陵,他便将秦帅和杨家族灭,纵兵劫掠广陵,投奔镇海军吕方去了。何去何从,请秦帅细细思量!”
“什么?”秦斐好似当头挨了一棒,被陈佑带来的话给惊呆了,突然,他站起身来,双眼要喷出火来一般,双手手指屈伸,好似徐温就在眼前,要将其撕成碎块一般。可陈佑还是那副模样,老僧入定一般。秦斐站在陈佑面前,静立半晌之后,终于颓然坐倒,惨声道:“化源呀化源(化源是杨行密的字),你当年怎么没有看出徐温是这等狼心狗肺的恶贼,将淮南亲军交在这等人物手上,贻害子孙!”
过了许久,秦斐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问道:“罢了,若我依照信中要求的去做,徐温那厮便不会伤害大王?”
陈佑笑道:“自然是不会,秦帅请放心,徐、张二位将军眼下只控制着广陵城,若无大王在手,淮南数十军州守臣又有哪个理会他们,如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去选择出奔这最后一条路呢?更不要说弑杀主上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老吴王待部属恩重,若是沾上这个罪名,早晚也是死路一条的。”
秦斐听了回答,思前想后,将其中利害反复考虑了许久,一直到自以为再无纰漏之后,叹了口气:“信上提到的人除了范思从以外,其余都在营中,他留在江州屯守。”
陈佑点了点头道:“无妨,秦帅先将其余人都料理了,在派人去江州擒拿范思从,我便直接带这些人的首级回广陵,只少他一人,想必徐将军也会体谅的。”
秦斐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高声招来帐外的校尉,将信上所列的名单念了一遍,下令将其一一招来,又下令准备一队刀斧手在帐后待命,听到号令便冲进来行事。那校尉听命后虽然颇为惊异,但其身为秦斐的心腹,知道此时不宜多口。躬身领命便处出账去了。
那校尉出账之后,陈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计的喜色,秦斐看了他一眼,叹道:“今日之事,也不知是对是错,不过事了之后,你便替我向徐将军恳求一事:允许老夫解甲归田,躬耕田里,再也不理会世事。”
陈佑赶紧笑答道:“秦帅说的什么话,您此次攻取洪州,势如破竹,正当建功立业的年纪。此番事了之后,定要大加犒赏。徐将军正要以为南山之靠,定然不会允许您解甲归田的。”
秦斐摆了摆手,摇头截断陈佑的话:“不必再说了,徐温此番派你来,定然也是把你当作心腹,此番你立下大功老夫也算起了点作用。你若是感念一点好处,便替老夫在徐温面前多说两句好话,这等兵戈凶杀之事,老夫是再也不想碰了,趁着还能保全首级,还是早点回到乡里为上,说不定还能带着家中黄犬在村后的山上追几年兔子。我算是看穿了,今后这广陵城中越发凶险,绝非我这等老革夫能呆的地方,现在若不是不走,周隐、陈潘他们就是我的榜样。”
听到秦斐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陈佑只得答道:“既然秦帅去意已决,末将自当与徐将军表明您的意思,依在下所见,徐将军应该不会为难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斐点了点头,刚毅的脸庞松弛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一旁的陈佑看了不由得一阵心酸。正当此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所招之人来了,陈佑正准备退到账后去隐藏起来,秦斐却伸手拦住,沉声道:“无妨,在老夫营中,谁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不一会儿,帐中便进来了十余人,大胜之余,个个面带喜色,但看到都统坐在上首闭目养神,谁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分立两厢静待,心中都在思量着到底有何事要将他们招来。由于信中所记载的那些杨渥亲信分别在大军中各个部分,许多人此时正领兵在洪州城中,结果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将所有人集齐,此时的陈佑站在秦斐身旁,成为帐中所有人的视线的焦点,他唯恐露出破绽,坏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