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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在一群教授副教授讲师等等高级知识份子之间,显得非常突兀。
就好像一群仙鹤里丢进了一只鸡。
安臻在看见谢庆的那一瞬间,有拔腿就跑的冲动。然后谢庆抬起头来,也看到了安臻,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有种见到了救星一般的感觉。
王锦程好像是故意的,把安臻安排到了谢庆身边。安臻硬着头皮坐下,生怕他会当着老教授的面突然蹦出什么冷笑话。结果谢庆一直都很安静。
他默默在一旁吃东西,敬酒到他了,他也只是笑笑回敬。
安臻在他旁边,突然觉得很别扭。这个人……这么安静真是不习惯。
安臻兀自想着自己的东西,突然,谢庆转过头来,张开嘴。
安臻一惊,终于来了吗?他总觉得这样才正常般,但又立刻紧张起来。
「我……」
「吃点这个吧,很好吃。」安臻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谢庆碗里,说。
谢庆楞了楞,说:「谢谢。」
谢庆吃完了,又要开口说话,安臻立刻递过去一杯酒,说:「喝酒吧。」
谢庆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笑笑,接过酒杯。
于是每当谢庆要开口,安臻都给他夹菜倒酒,结果一直到醉倒了一大片,饭都吃完了,谢庆还是没能说上一句话。
王锦程送走了老中青三代科研工作者,回头找谢庆跟安臻,而谢庆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其实王锦程被灌得最多,也早就晕晕乎乎了,他走进来,对安臻说:「你和谢庆还挺熟啊。」
安臻淡淡地说:「没有,我们只是后来见过几次面而已。」
「哦,呵呵,你真行,我们平时想堵住他的嘴都不行,你坐他旁边,他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呵呵。」
安臻摇摇头,说:「我不喜欢笑话。」
王锦程拍拍安臻的肩膀,大笑:「是啊,看你平时笑都不笑就知道不喜欢笑话,哈哈哈。」
安臻看着他,明显的也是喝多了。他开始琢磨怎么把身边这两个弄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一个人,戴着眼镜,一脸斯文。
他看见了他们三个,皱着眉头。王锦程见了他,笑道:「杨简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来。」
杨简笑眯眯地说:「锦程亲爱的,你明天等着头疼死吧。」说完,他一把揪过王锦程,王锦程随着他的动作像没骨头似的被扯着跑,还一边傻子一般的笑。
杨简叹了口气,对安臻说:「安臻是吧?」他看看谢庆,「能不能……」
安臻看王锦程一直保持着笑容的傻样,知道他要说什么,再看看旁边的谢庆,然后说:「我送谢庆回去吧。」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我只知道他的花店在哪里。」
「那很好,他就住花店的楼上。」
「我们要去花店吗?」王锦程还是笑,杨简拍了下他脑门,说,「你闭嘴。」
安臻说:「你快带他回去吧,他今天喝了不少。」
喝了不少还能保持基本清醒,也实在是了不得。
杨简叹了口气:「又抽烟又喝酒,也不怕早死。」
「怕什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
杨简又拍了王锦程一下:「得了,别说了,走。」他抱歉地看看安臻,「不好意思了。」
安臻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他们还真的放心把谢庆丢在这里。
服务员开始催他们,安臻刚起身想去扶谢庆,那个趴在桌上的人就抬起头,说:「原来你不喜欢笑话啊。」
安臻一怔:「原来你没醉啊。」
他按按太阳穴,说:「醉了啊,怎么没醉,不过是后来醒了。」他冲安臻笑笑,「我也醒了,不用你送了。」说完就站起来,踉跄了一下。
安臻扶着他,说:「我还是送你吧。」
谢庆没有再拒绝。
安臻扶谢庆出去,拦了辆计程车,两个人坐进计程车里。安臻见谢庆还算清醒,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只是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
到了地方之后,谢庆下车,安臻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谢庆笑眯眯的,说:「没事,几步路了。」
安臻点点头,谢庆朝他挥挥手,然后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安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可他说:「你快走吧,也不早了。」
等车开了之后,安臻一个人坐在后座上,周围是有点浓郁的酒气。
那句「对不起」一直在耳边响,有点烦人。
好像要说「对不起」的,也应该是他吧。
再怎么说也是他灌醉谢庆的。
时间过去得有点快,直到有个同事感叹「今天路上的小朋友这么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六月一日到了。
说起来,小的时候,安臻的父母总是在这一天笑眯眯地问安臻:「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安臻都会摇头:「没有。」
然后双亲就会一脸沉痛:「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臻臻,作为一个儿童,你怎么没有儿童的自觉呢?」
后来基于儿童的自觉和道义,安臻每到六一就会主动找父母要点东西。
想到以前的事,似乎生活也没那么无聊了。
有老客户打电话给安臻,他背起包,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今天……街上的小朋友的确是有点多。
安臻不可避免地再次路过那个花店,再次看见了谢庆。
他依旧是穿着向日葵的围裙,站在路边,身边放着个篮子,里面摆着许多花。
每当有小孩子路过的时候,他就从篮子里抽出一朵花,发给他们。
「快谢谢叔叔。」家长教孩子表达谢意。
谢庆就说:「要叫哥哥哦。」
家长讪笑着赶快把孩子牵走。
安臻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然后继续自己的事。
等安臻检查了仪器,开了维修单之后回来,看见谢庆正在收拾,准备进花店。
安臻静静站在街角。结果那个人果然转过身来,摸摸头,冲他打招呼:「安臻。」
安臻走过去,谢庆弯腰,拿出最后一朵花,笑着递给安臻:「儿童节快乐!」
安臻踌躇了一会,还是接下,但到底说不出「同乐」这样的话……
然后,他们站在花店门口,一直站着。
「你……」比沈默,谢庆是万万比不过安臻的,「不走吗?」
安臻无时无刻都板着脸:「走哪里去?」
「呃。」谢庆比划一下,「难道你要在这里听我讲笑话?」
明显的逐客意味让安臻沈默一下,说:「那再见。」
谢庆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
安臻转身,慢慢地朝反方向走,然后眯起眼睛,停下,回头。
谢庆已经进了花店,淹没在屋内的阴影里。
「怪人。」安臻也转过头,离开。
后来安臻倒是真没怎么跟谢庆碰面了,但跟王锦程的联系却越来越多。
王锦程是个值得结交的人,说话有意思,人也坦荡。
安臻平时待人有点冷淡,但跟王锦程在一起却有的聊,也不太会冷场。
有次他们聊到了谢庆。
「谢庆这个人啊,就喜欢说笑话。」王锦程笑着说。
安臻点点头:「这个喜好很奇特。」
「这个,怎么说呢,已经超过了喜好了吧,大概算是习惯了。」王锦程想了想,说,「他已经养成了说的习惯,而我们也养成了听的习惯。」
「你们感情很好。」
「哈哈哈,是啊,我们认识很久了,平时也在一起玩,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吧。」
王锦程眼里有着骄傲的光彩,看起来不能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吧,应该是很要好才对。「他在外人面前也挺正常的,就是遇上了熟人就憋不住他那张嘴,逮着我们就说,烦死人。不过他不在耳朵边上讲了就觉得冷清,人啊,就是犯贱。」
安臻愣愣:「他不在外人面前讲?」
王锦程看了他一眼:「当然了,否则他早就被拖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安臻想起吃饭那天的事,于是自己好像被他划分为外人了。
他又想想,记起了自己似乎曾经说过「不喜欢笑话」这样的话,也记起了他的那句「对不起」。
安臻几次三番路过谢庆的花店,如果谢庆在外面的话,会笑着跟他打招呼,但仅此而已。安臻有好几次停住脚步,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于是只好继续往前走。
直到有一个星期五,安臻被同事拉着去酒吧喝酒。
虽然名义上的主题是喝酒,但是其实是某些躁动不安的雄性生物想去邂逅艳遇。
但艳遇艳遇,向来可遇而不可求。
安臻一个人默默喝酒,身边的同事个个双眼像探照灯般的扫射,可惜还是收获不多。
后来好不容易同事们勾搭上几个女郎,安臻还是万年不变扑克脸。
「安臻,你太没情趣了。」
安臻觉得喝酒喝得有点闷,就说:「我出去晃晃。」
他走出酒吧,呼吸了点新鲜空气,觉得爽快多了,准备在外面多站一会。
「嗯……唔……」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如果按照安臻平时的个性,他遇上这样事,都会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
但是,他那个时候喝了酒,喝了酒的人类思考回路总会跟平时不同。
于是,他转过了头。然后突然他的眼睛被遮住了,有人揽着他把他往后拖。
安臻的第一反应是杀人灭口,但是那人的动作很轻柔。当那个人放开他的时候,他才看见是谢庆。
谢庆有点紧张地问:「你看见了?」
安臻点点头:「嗯。」
「看见了什么?」
「杨简跟一个男人在接吻。」
谢庆很无奈的样子:「你不用这么诚实吧?」他双手合十,满脸苦恼,「你把刚才看到的忘记好不好?」
安臻懂他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快。即使谢庆不要求,他也没有到处宣扬的「闲情逸致」。
他想了想,说:「我有个条件。」
谢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楞了一下。
安臻说:「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谢庆楞了又楞了:「你不是不喜欢笑话吗?」
安臻沈默了。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会想到另一个也喜欢讲笑话的人。
谢庆看着他,笑了:「不用勉强,没必要迁就我的。」
安臻摇摇头。
谢庆仍然看着他,很仔细的,突然他又笑了。这个笑容明显跟以前的不一样,安臻觉得仿佛又回到他误闯花店的那天,这个人也是这么笑着,有点没心眼的样子。
「想听笑话吗?求我吧!」他叉腰大笑。
安臻依旧面无表情,却想把地上的下水道盖子撬起来拍他脸上了。
「杨简……」安臻换了话题,果然谢庆就严肃起来。
「他啊,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啊。」
「你们都知道?」
谢庆点点头:「嗯。」
安臻琢磨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口:「那你们呢?也是……gay?」
谢庆张张嘴,然后叹口气,说:「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安臻朝一家酒吧那里走,安臻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鸟语花香」嘛,gay吧。
安臻一直觉得这个酒吧的名字很有意境,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
安臻在酒吧里看见了王锦程。王锦程看到安臻很惊讶,他狠狠瞪了谢庆一眼,然后苦笑着对安臻讲:「没有把你吓到吧。」
安臻说:「还好。」这世界上能把他吓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