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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吉绝望了,她从梳妆桌上拿起那柄银手镜,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孤独无助的面孔。睹物思人,更加伤心。德吉拉开抽屉,掏出一把精致的英国手枪。她看了又看,打定主意,开始安静地装子弹,一粒,两粒……窗外传来强巴和兰泽的声音,他们正在院子里玩。德吉来到窗前,看到楼下天真无邪的女儿,她心都快碎了。
院子里,强巴追着兰泽说:“小姐,天晚了,该睡觉了,回去吧。”
兰泽跑着,任性地说:“不嘛,我跟你捉迷藏,我闭上眼睛,你快躲起来。”
强巴哄她:“小姐,回去睡吧,要玩,明天我再陪你玩。”
德吉走了过来,她说道:“她想玩,就让她玩吧,今晚玩个痛快。”兰泽闻听,开心地跑过来,抱着德吉的大腿说:“阿妈啦,您和我捉迷藏好吗?”
德吉强装笑脸:“好啊,阿妈啦闭上眼睛,你藏起来。”
兰泽看德吉在院子中间闭上了眼睛,她迅速跑开了。
“藏好了吗?兰泽,藏好了吗……”德吉说着说着,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泪流满面,语气哽咽。
扎西穿着喇嘛服,背着包从楼里出来,他看到德吉背身站在院子里,闪身躲在柱子后面。突然身后传来兰泽的声音:“爸啦,您要去哪儿啊?”
扎西吓了一跳,赶紧现身,掩饰地说:“不去哪儿。”
德吉闻听,睁开了眼睛,虽然背对着扎西,但她明白了。扎西急中生智,拉起僧袍,对兰泽说:“来,这里,快躲起来。”兰泽钻进了扎西的僧袍里,然后喊了一声:“藏好了。”
德吉像煞有介事地在院子里东找西找,最后来到了扎西身边问道:“你看到兰泽了吗?”
扎西故意大声地说:“没有。”
德吉返身走开了,兰泽忍不住叫了一声:“喵……”
德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兰泽从僧袍下钻出来,看到德吉泪流满面,不解地问:“阿妈啦,您怎么哭啦?”
“没事儿。阿妈啦眯了眼睛……强巴,你带兰泽去睡觉吧。”
强巴带着兰泽走了。
扎西不好意思地来到德吉的面前,尴尬地说:“少奶奶,我刚才到你房间外,想跟你道别来着。”
德吉平静地问:“你要走?”
“我……念经还行,你家那藏獒,它也不听啊。明天我要是被咬死……死我不怕,我怕给你惹祸啊。”
“你走吧,我不拦你。”
“你让我走啦?”
德吉打量扎西,看着他身上简单的行囊,说道:“别空手走,府上有看上眼的物件,你就带上吧。”
扎西摆手说:“不……不用,我一个云游僧,什么都不需要。”
德吉从腰间解下一块绿松石的佩玉,走近他说:“这是我从日喀则娘家带来的,是大清皇帝赐给我祖上的,一直给我带来好运气。你帮了我这么长时间,无以报答,把它戴上吧。”说完,把佩玉塞到扎西手上,转身即走。扎西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德吉走出几步,又停住脚,背对着扎西说:“你快走吧,连夜出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免得明天他们把你逮回来。”说完,她进了主楼。
扎西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绿松石的佩玉,自嘲地说:“扎西,你就这么溜啦?真不爷们儿。这……无功不受禄,这佩玉是皇帝赐的,挺值钱的……你堂堂七尺雪域汉子,被一条狗给吓跑了,这要传出去多丢人哪……不就一条狗嘛,凭我的修行,还对付不了一条狗。”他给自己打足了气,耷拉着脑袋回了主楼。
扎西回到佛堂,躺在卡垫上翻来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被藏獒追得四处乱窜,他东躲拉萨,最后,藏獒把他逼到了山脚。突然,藏獒变成了凶神恶煞,朝他扑来。扎西从梦中惊醒,他满头是汗,惊恐万状。他干脆起身,来到酥油灯前,拿过经书,开始念经,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平静下来。
他一边翻经书一边念着,经书偶有画页翻过,扎西的目光停在欢喜佛上。他灵光一现,欣喜若狂地把经书往边上一推,“有了,有了!”他冲出门去。扎西一路小跑来到了下房,刚珠头枕着靴子,正在破藏被下睡着。扎西叫道:“刚珠,醒醒,刚珠。”他见刚珠睡死过去,干脆把他从藏被下拽了出来。
刚珠吓得一激灵,问道:“谁啊?……少爷,什么事儿?”
“别问了,你跟我来。”扎西说完,率先走了。刚珠拎着靴子,边走边往脚上套,跟着扎西出了下房。
土登格勒和土登占堆准备要出门,女仆们正忙着给他们穿衣服。身着警察制服的帕甲跑了进来,行过礼后,才说:“大人,市政长官尼玛老爷请您今天去市政衙门。”
格勒一愣,问道:“这周连噶厦政府都放假耍林卡,让我去市政衙门有什么公干?”
“昨天半夜不知从哪儿牵来了一条藏獒,说是德勒府丢的,今天让他们去领。”帕甲答道。
“你们市政衙门净这些羊骨头渣子碎事儿,逮到条狗也用得着如本大人?是谁家给谁送回去不就完了。”占堆不耐烦地说。
格勒琢磨着,突然问:“尼玛老爷还通知谁啦?”
帕甲回忆着,含糊其辞地说:“好像……确实通知了几位大人,具体是谁,小的不知道。”
格勒把已经穿好的衣服,又扒了下来,扔给仆人。他坐到卡垫上吩咐:“帕甲,你回去告诉尼玛大人,说我昨天在夏宴上喝多了,还醉着呢。……你回去留点儿神,有什么情况马上来告诉我。”
“啦嗦。”帕甲答应着,走了。
卓嘎打扮停当,穿着盛妆出来,见格勒脱了外衣,坐那儿不动,催促说:“再不走来不及了,二老公,你磨蹭什么呢。”
“算了,今天哪儿都别去了!”
“我跟几位夫人约好了打麻将,昨天洛桑闹腾得我们没玩成,我今天多带点儿钱,好好打几圈。”
格勒突然火了,吼道:“我说不去就不去!”
“二弟,怎么啦,发这么大火?”占堆不解地问。
“我……心里难受,好像要生病。”
卓嘎闻听,紧张地凑上前问:“二老公,你哪儿不舒服?”
“心里,慌慌的。”
“管家,赶紧叫人去把藏医请来。”
格勒摆手:“不用了。卓嘎,你要想去玩,等到下午,我陪你们一块去。”
市政衙门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那头藏獒锁在一角。偶尔有衙役走过,它就吼上两声。衙门口也很冷清,墙边的背阴处停着两顶轿子,轿夫们正坐在地上玩骰子。扎西、德吉骑着马,在旺秋和四名仆人的簇拥下走来,他们在衙门口下了马。旺秋上前拍门。扎西朝那两顶轿子望去,其中一顶的轿帘轻轻挑起,坐在里面的竟然是刚珠。刚珠冲扎西点了点头,扎西会意。
此时,仁钦、洛桑、尼玛大人和另外几名官员正躲在市政衙门的屋子里,观察院子里的动静。帕甲也在其中,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们听到敲门声,撩开窗纱朝院子里望去,看见扎西一行走了进来。
尼玛恭敬地说:“仁钦大人,我出去招呼他们,您稍候。”仁钦冲他摆了摆手,让他去了。
洛桑得意地说:“今天这个假其美杰布死到临头了。他能瞒过人的眼睛,瞒不过狗的眼睛!”
胖官员奉承地说:“大人的手段出其不意,高明啊。”
仁钦并无傲慢之色,冷峻观察着窗外。他看见尼玛陪着扎西走向藏獒。
尼玛热情地说:“……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德勒少爷的那条宝贝藏獒。”
藏獒一见来了生人,冲着他们狂吼起来。扎西假模假样地打量着它说:“确实是我那头藏獒,昨天被人偷了,不承想被尼玛大人逮住了。大人,盗狗贼抓到了吗?”
尼玛尴尬地笑着说:“没见到盗狗贼,只看见它在街上乱跑,这狗名贵,特别扎眼。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逮住。德勒少爷,狗既然是你的,就把它领走吧。”
扎西看着狂叫的藏獒,说道:“这畜生,想我啦,跟我打招呼呢。旺秋,你去把它牵过来。”旺秋答应着,过去把狗链子解下来。结果藏獒愤怒一冲,把旺秋拽了一个大跟头,挣脱出去,冲着扎西和尼玛就冲了过来。尼玛吓坏了,闪身就跑,钻进了屋子。
德吉见状,上去拦它,吆喝着:“过去,过去!站住!”藏獒根本不听吆喝,德吉见状,掏出手枪。扎西见德吉掏枪,吓了一跳,他伸手把枪按住。扎西一声口哨,从他身后突然又蹿出一条藏獒,牵藏獒的是一个穿着袈裟的喇嘛。两只藏獒正面相遇,它们敌视地互相闻着,最后,竟耳鬓厮磨起来。
仁钦、洛桑等透过窗纱,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情景,他们感到异常奇怪。“怎么又来了一条藏獒?”仁钦纳闷地问。“唉,怎么回事儿?我出去看看。”尼玛也晕了。他跑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朝外面观望。
院子里的两头藏獒异常亲昵地玩耍着。德勒府的藏獒往那只藏獒身上骑,想要交配。扎西笑了,德吉和旺秋有些发蒙。尼玛、帕甲和屋子里的官员们都出来了,他们也凑过来围观。
喇嘛一边唤狗,一边往院子外面跑去。母藏獒听到召唤,扭头便跑,公藏獒跟在后面,摇头摆尾地追去。扎西笑骂:“这个不要脸的畜生,见了母狗连主人都不顾了。”
众人哈哈大笑。
旺秋紧跟在后面追去,他大叫:“大将军,别跑了,再跑丢了,回来……,回来……”他刚追到门口,忽然看到刚珠和喇嘛在一起,他们分别牵住了两条狗。
刚珠笑呵呵地说:“管家老爷,有我呢,您甭管了。”喇嘛和刚珠牵着狗分别上了轿子。旺秋此时才醒过神来。
市政衙门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仁钦和洛桑,仁钦阴沉着脸说:“怎么会这样。”
洛桑后悔地嘟囔:“爸啦,刚才就应该让其美杰布一个人去认狗,一验一个准,现在搞砸了。”
“你以为我没想到,尼玛有这个权力吗?德勒家族也是有名有分的大贵族,他们的少爷会听你摆布?这事儿做过分了,我们会引起众怒。”
洛桑心不甘,愤愤地说:“那就便宜了这小子。”
等仁钦他们都走了,帕甲赶往雍丹府,向格勒汇报了扎西在市政衙门认狗的全过程。格勒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敢情这么多大人物陪着仁钦老爷,看其美杰布配狗,有意思。”
卓嘎没听出里面的奥秘,傻傻地说:“等下了狗崽,我们也抱一只,那狗品种好。”
格勒笑着说:“再好,也好不过姐夫,其美杰布,你真是太绝了。”卓嘎和占堆听不明白,面面相觑。格勒想了想,又说:“大哥,你和我要一起出去一趟。”
占堆没有反对,卓嘎见他们要走,嚷嚷:“你不说下午陪我去耍林卡吗?”
“要去,你自己去。”格勒说完,又冲外面喊:“管家。”雍丹管家从外面小跑进来,格勒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管家转身走了。
仁钦正坐在客厅的卡垫上喝着酥油茶,洛桑拿着一个门帖从外面匆匆进来,他递给仁钦说:“雍丹府的二位少爷求见,还有礼单。”
仁钦意外,皱起眉头问道:“礼单?念给我听。”
洛桑翻看,念道:“雅安藏茶五包,景德镇细瓷碗一套,银圆一百。”
“他们来送礼,什么意思?”
“爸啦,管他呢。昨天土登格勒和其美杰布串通一气,赢了我不少钱,他是觉得烫手了。管家,把东西留下,告诉他们,老爷不在,轰走。”
“慢着,请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