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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合作。”
麦克阿瑟的第一句话,说明他是日本的太上皇。他的第二句话,是给币原戴上了紧箍咒。
裕仁物色币原出任首相时,币原的妻子纯玉子曾语重心长地劝过他:“你出任首相,既要听天皇的,又要听麦克阿瑟的,是在夹缝中受罪,年过古稀的人了,何苦而来?”
币原的想法不一样,他说:“七千万日本人,唯独我受到麦克阿瑟的器重,也算是三生有幸,不论今后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我都挺得住。”
然而,现实生活又是如此严酷。因此,几天来,他如履薄冰,总是提心吊胆。
这时,他耳边又响起了良秀子的声音:“喂,是币原首相阁下吗?请你马上来最高总司令部一趟。最高总司令说了,与他上次接见你一样,不要带秘书和翻译来,也与上次一样,由我担任翻译。”
他后悔自己出任驻美国大使五年间,没有把英语学好。讨厌的是良秀子偏偏又是日本人,麦克阿瑟那些教训式的话让她听到了,面子上总有点过不去。不过,不带秘书来也好,少了一双耳朵。
但他想得最多的,是麦克阿瑟第二次接见的动机,是他又有新的吩咐,还是让他汇报情况,抑或发现他对最高总司令部不忠?他诚惶诚恐走下轿车,再乘电梯登上帝国饭店第十楼。
良秀子在会客室门口迎接币原,她说:“首相阁下请坐,我去请最高总司令出来,他正在批阅文件。”
麦克阿瑟左手握着烟斗,从里面房间里出来了,币原赶忙起身,双手握着他伸过来的右手。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币原想观察一下麦克阿瑟的表情,但他的两只眼睛却被墨镜遮着,无法看清楚。发明和制造墨镜的人,都该杀!他想。握手时,他明显感觉到麦克阿瑟的手劲很大,不愧是军人。那么,他的心劲呢?他意识到对方的心劲更大于手劲。想到这里,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需要开电扇吗?”麦克阿瑟问。
“不用,谢谢。”币原赶紧将擦过汗的手帕,塞进银灰色呢料西装口袋里,尴尬地笑笑。
麦克阿瑟说:“请首相阁下来,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新内阁还有外务相、陆军相和海军相三个大臣人选没有定下来,你认为由哪三个人出任合适?”
币原感到为难。他认为可以的,麦克阿瑟未必认可;麦克阿瑟认为适合的,他不一定说得中。于是,他说:“我说不准,还是请最高总司令定夺。”
麦克阿瑟说:“今天是朋友之间的随便交谈,不是阁下在内阁会议上作结论,说不准无妨,我不会计较的。”
这话虽然不够尊重,但币原却获得某种慰藉。以受到一人的不尊重,换来了受到全体日本人的景仰,从得失论衡量,谁能说不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但币原仍然不提具体人选,敷衍说:“还是请最高总司令定夺,我拥护。”
麦克阿瑟说:“我又不是日本的天皇,也不是首相,怎么由我定夺呢?”
“那就请阁下听听天皇陛下的意见。”币原说。
“我问过他,他却要我听听你的意见呢!”麦克阿瑟说,“你们硬要迫我当日本的太上皇是不是?哈哈!”他用哈哈大笑掩饰一切。
“阁下不是太上皇。”币原说,“阁下洞察当今世界政治局势,洞悉以美国为首的诸同盟国的政治动态,更洞彻日本政界人物的政治倾向和才干;由最高总司令提出三位大臣的人选,一定是因人制宜,更有利于日本的稳定和发展,也更有利于日本政府与最高总司令部赤诚合作。”
“那我就提三个人选。”麦克阿瑟很有滋味地吸了口吕宋烟,“吉田茂先生可以继任外务相,米内光政先生可以继任海军相,陆军相也由下村定先生继任。行不行?首相阁下。”
币原说:“最高总司令阁下用人得当,简直是慧眼识珠。”
“不!阁下的回答不能令人满意。”麦克阿瑟说,“不能人云亦云,你要讲真话,把自己对这三个人的真实看法说出来。”
币原沉思片刻,说道:“感谢阁下对我的信任,那我把自己的真实思想说出来,供最高总司令阁下参考。对这三个人选,一些国家的驻日军事代表团,如苏联、英国、菲律宾,特别是中国代表团会提出反对意见的。”
麦克阿瑟说:“请阁下说具体些。”
币原说:“按照上述国家的观点,这三个人都是直接或间接的死敌呢!”
“请一个个说。”
币原先介绍吉田茂的情况,他说吉田曾在中国工作多年,曾积极参与田中义一内阁侵华政策的制订。一九二八年,他出任外务省次官不久,协助田中义一以保护日侨为借口,并以军事顾问名义赴济南,直接参与侵袭中国山东的指挥,故中国报纸载文说他是“披着外交官外衣的间谍和军师。”
“那么,米内光政呢?”麦克阿瑟问。
币原说,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五年,米内任侵华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官,多次侵犯中国沿海地区;一九三七年至一九三九年,任林铣十郎内阁、近卫文麿第一、二任内阁海军相。一九四○年任首相期间,不仅是侵华战争的主要决策者之一,而且是侵犯苏联的一九三八年的张鼓峰事件、一九三九年的诺门坎事件的主要策划者之一。他陈述到这里,说道:“听说上个月,中国和苏联代表来东京出席日本投降仪式时,曾就吉田出任日本战后第一届内阁外务相,米内出任海军相,下村出任陆军相问题,向日本政府提出过抗议,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有这么回事。”麦克阿瑟说,“你再说说下村定。”
币原说:“下村定从一九四二年春开始率军队进驻中国华北地区,先后任第一一五师团长、第十二军军长和驻华北日军总司令直到日本投降,他在华北的三年多时间,正是日华战争的战略相持阶段,他在那里的所作所为可想而知。”
麦克阿瑟陷入沉思。
币原又说:“一些国家一定会认为这三个人是战犯。”
“哪有那么多的战犯!”麦克阿瑟说,“请币原先生转告裕仁天皇,分别任命这三个人为外务相、海军相和陆军相。如果有人反对,一切由我负责!”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八点,吉田、米内、下村的委任状,抄送给各驻日军事代表团。
新西兰、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三国代表团看了委任状,若无其事地没有引起任何反应;法国、英国和印度代表团感到不可思议,但也不置可否;中国、苏联和菲律宾代表团始而大吃一惊,继而无比愤慨。
商震端坐在代表团团长办公室那张皮垫转椅上。与其说是满腔愤慨,不如说是被无情的痛苦折磨着。由于国家的不强盛,从鸦片战争以来长达一个世纪的岁月中,祖国累遭帝国主义者侵略和欺凌,日本投降了,抗日战争胜利了,他与四亿五千万同胞一样欢欣鼓舞,扬眉吐气。然而,现在,中国仍然被人瞧不起!屈辱的民族心理,低落的民族情绪,又像沉重的阴云笼罩着他,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将那纸连看过三遍的委任状沉沉地放在办公桌上,缓缓站起开始发福的身躯,拖着像灌满了铅似的两条腿,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肃然站立在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秋海棠叶子似的中国地图面前。他感到它是那样神圣,心中涌起一股远离故乡而强烈思念母亲的激情。
这股激情,如同地底下的熔岩,随时会喷出炽热的岩浆来!他决不允许祖国的尊严受到挫伤。谁歧视和鄙视他的祖国,他就与谁斗到底!
他拿起委任状走到门口,对在外面房间办公的秘书史兴楚说:“小史!你把这纸委任状送给喻参谋长看看,然后在全体工作人员中传阅,一个小时之后在会议室开会研究对策。看来,这是一场力量的拼搏!”
小史并不小了。他二十二岁毕业于清华大学哲学系之后,在商震手下工作十四年了。但他在五十四岁的商震面前还是小字辈。史兴楚感到他的后一句话很有分量,沉沉地点点头。是的,一场力量的拼搏不可避免了!
人类社会不外乎由三种力量支撑着,即暴力、财富和知识。这三种力量的层次,暴力属于低级,财富属于中级,知识属于高级。暴力的施展,财富的聚敛,都得依靠有着神奇力量的知识。日本疯狂发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靠的是第一种力量;许多国家对日本进行经济封锁,靠的是第二种力量;全世界人民最后战胜日本法西斯,从根本意义上讲,靠的是第三种力量,麦克阿瑟之所以目空一切,只因为手中有四十六万军队,只因为美国比较富裕,拥有前两种力量。而商震他们,驻军只有一个师,中国又比较贫困,但他们有着由执著维护祖国尊严而产生的左右逢源的智慧;拥有知识,就能够创造一切和战胜一切。
喻哲行与商震是保定同乡,二十一岁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之后,先给商震当文学秘书,一年后改任副官。因与商震心心相印,五年后陡然让他当了师长。快四十岁的人了,仍保持着年轻人的脾性。他看了那纸委任状,禁不往“咚!”地一拳头击在办公桌上,随即吐出四个字:“欺人太甚!”他的感觉如同自己脸颊上被人狠狠打了几记耳光。他牙关咬得很紧,真想咬碎点什么!他仿佛是为了驱赶眼前的伤感似的,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捏灭了正燃烧着的半截香烟,他从眼前的这纸委任状,联想起两年前自己由商震手下的一名三十七岁的军长,接受集团军总司令委任状的情景;从那时起,他就感到自己有使不完的劲。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是受一种冲动的支配,要在军事代表团这个特殊的岗位上,以特殊的手腕辅佐商震搏斗一番。
他这么想着,起身走出他的办公室,将那纸委任状退还给史兴楚,然后去见商震。
一个小时之后。代表团的近四十名工作人员,围着一张铺着大蓝色桌布的条形长桌,就坐在东西各两排座位上。
会议室北面墙壁上悬挂着孙中山的半身画像,画像下方挂着一幅中堂,上面是由书法家于右任书写的,孙中山临终时断断续续说出来的一句话:“和平奋斗救中国”!悬挂在南面墙壁上的是一幅中国地图。
商震说:“如果我们不对日本政府新任命的外务、海军、陆军三个大臣进行坚决的抵制,就有愧于长眠于九泉的国父孙中山先生,就有愧于伟大的祖国和祖国人民!我们要设法把这三个人从日本内阁大臣的宝座上拉下来,给日本政府以震慑,让他们的头脑清醒清醒,不能无视中国代表团的存在。出于同一个道理,也是让麦克阿瑟的头脑清醒清醒;谁都知道他是日本的太上皇,币原出任总理大臣是经过他首肯的,这三个大臣的任命还能不请示他!”
他的话像调节光束焦点的聚光灯,把同仁们头绪纷坛的思想集中到了一点。
商震接着说:“上月,在密苏里号舰上举行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前夕,我国的徐永昌将军和苏联的迪利比扬格将军,曾就吉田、米内和下村在日本内阁任职一事,向当时的东久迩宫首相提出口头抗议,他表示向天皇和麦克阿瑟反映。现在,居然还让这三个人在内阁继任原职,我们能做软骨虫吗!”他望了望坐在他左边的喻哲行,“我们该怎么办?请喻参谋长发表意见。”
喻哲行说:“下面,我负责传达商司令长官的意见。”
商震插言说:“我已说过,司令长官已是过时的官衔,如同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