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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晋国上下朝臣,各大诸侯国与周天子莫不瞪大眼睛,关注着里克的一举一动。
里克再想拖,也无有借口。
晋国的春天,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晋国有识之士,皆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翼城蔓延。而骊姬临死前望向里克的眼神,除了哀伤和愤恨,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尤媚的骊戎美女,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里克,很早就已经预见到他有一颗叛上之心。
“里克奸贼,你无时无刻都想着夺君之权,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我下了地狱亦张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苍天开眼吧!”
她眼中的刻毒,甚于世间的一切鞭打。
也许是一切皆控于手中,里克甚至不屑于再做掩饰,或不屑于和罪妇反驳,用鞭子来回答。
有什么关系呢,各大家族和多数武将已渐渐倒向他。其它的小鱼小虾,还能影响到他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
里克表情木然的俯视着他的朝臣。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一个比君王还要君王的里克。即使他一脸的平和或淡然,但却仿佛是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
众大臣在朝堂上激烈争吵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该立夷吾,另一部分则主张重耳为君。
争得里克恼了,摆手大喝道:“重耳贤而年长,理应承袭君位!”
众大臣这才默然无语,里克亲笔写下迎请重耳的帛书一封,命诸位大臣签名。
狐突拒而不签,道:“吾与重耳有舅舅之亲,签名之后,难逃史官讥为私心。”
里克自然恼怒,却碍于狐突乃军中大将,一时不敢轻动。
狐突为狐姬之弟,狐姬乃重耳之母,虽为戎人,却精通华夏六艺,也曾为晋国立下许多功劳。即使他的两个儿子狐偃、狐毛都跟随重耳逃亡在外,献公也未敢加害于他。
里克虽自认为强于昏君,却也不能一边迎重耳回国为君,一边又将重耳的舅舅杀掉。遂只能强忍怒火,封屠岸夷为上士,令其携带帛书,前往犬戎部落迎接重耳回国。
屠岸夷领命出行之日,正值重耳在清河草场谋计和秦。
关于他放过屠尽歧山秦兵之举,事后族老会自然是齐声指责,大有罢免圣使之意。
重耳亦不恼怒,微微一笑,道:“请问战争的目的为何?”
“当然是为了清河草场。”
“如果屠尽歧山秦兵,穆公必派更强之兵,连绵不绝,戎族有实力应付秦国倾国之力吗?到时,别说是草场,就连横岭怕也不保。”
索郎等有识之士不由点头称是。而有人犹然不解道:“若是如此,何必劳心动众,直接与秦人谈判便是。”
“错,大错。”重耳摇头道:“若不显示出我族犹有一战的实力,秦人焉肯与之谈判,只有先立威而后取之,是以此战必须大胜,且得给穆公留点颜面,所谓一打一抚,方是谋和上计。”
“圣使言之有理,待我去和族人解说,希望他们能明白圣使苦心。”
“嗯!是得去安抚他们,先告退一步。”
正当众人散去之时,帐外一声长鸣,接着传出数道声音,”秦将莫故之求见重耳公子!”
“有结果了。”重耳眼神一亮,连声道:“有请!”
和莫故之一同前来的还有穆公长侍皋金。此人身为王宫总领,深得穆公宠信,整个秦国,除了几位上大夫之外,他应该算是最有势力之人。
当重耳看见他的那刻起,便开始考虑笼络此人,为将来借秦之力打下基础。
“久闻大名,落难重耳见过皋先生。”重耳肃然一拜。
“哦……请起,皋金不敢当,快快请起。”就皋金想来,重耳既为晋国王子,又声名远扬,而且又大胜在先,理应是那种盛气凌人之辈,绝然没有想到竟如此恭谦。
“本将还没有谢过公子哩。”莫故之战后方洞悉重耳所图,但重耳既放过了他和他的部队,他除了感激外,只剩下惊骇。
“如此说来,重耳还需谢过莫将军呢,若无一战,何能结交到皋先生、莫将军这般朋友呢。”
常言道,战争服务于国事,而重耳却把两者相联,通融于共。先战后取,即使穆公亦对重耳另眼相看,不仅应诺共享清河,而且答应秦兵不入草场。
这倒也不出莫故之所料,使他不解的是,皋金亲临,显然不同寻常。
重耳欣然落座道:“长侍大人看起来极像重耳的一位儿时挚友,只是多年不见。唉,真是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皋金受宠若惊地道:“卑人只是平日里帮大王打理文书的小史,何能与用兵如神贤德远扬的重耳公子您相提并论呢?”
重耳微笑着朝雪丹清挥手道:“长侍大人一路辛苦,不若把准备献给天子的四名戎族美女赠给皋大人,以洗一路风尘。”
皋金看了莫故之一眼,正待推辞。重耳心知肚明道:“大人放心,莫将军亦有厚赠。”
皋金这才笑道:“重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礼贤下士,端的是无人可极。”
重耳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待试过戎女的味道,再说礼贤下士如何。”
皋金作出一个恍悟之态,连声道:“是极,是极。”
莫故之眉头轻皱,低咳一声,道:“长侍大人此时前来……”
皋金突然端坐身体,肃容道:“恭喜公子!”
重耳愣道:“何喜之有?”
“吾君意欲将怀赢公主许给公子。”
“啊……”重耳与莫故之几乎同时惊呼出口。当然,两人的震惊各有原由。重耳是没想到自己大大的玩了秦人一把,秦人非但不恼,竟要下嫁怀赢公主,一个落难之人,有什么地方值得穆公看中呢?
怀赢虽为穆公贱妾所出,但自幼便极得穆公宠爱,且之美貌过人,东周有”秦美看怀赢”一说。据传怀赢看不上天下男子,大有一生不嫁之势,而穆公也不强逼于她,是以怀赢过了二十岁,亦小姑独处。
其实许婚重耳,也并非穆公本意,也许天意始然,当天朝堂上议题有两:一是重耳的清河之战,二是巴蜀三族同时向穆公求婚,允其下嫁怀赢公主。
比起公主婚嫁之事,清河战事便算不得什么。倒是巴蜀三族以公主为名,竟相争夺巴蜀之王的地位,谁能娶得公主归,理所当然便压过另外两族。穆公甚为为难,许给任何一族都将导致另外两族的不满,而一口回绝又将落人口实:说他把美貌的怀赢公主关在内宫,不让嫁人的原因是为了自己享用等等。
正烦恼之际,大夫鲜于献计道:“大王不必担忧,微臣突生奇念,可谓一举数得,既可免去清河战败之丑,又可解除巴蜀之争。”
“爱卿快快道来。”
“晋虽生乱,但时久必安,重耳、夷吾两子,必有其一回国安邦。而夷吾阴险毒辣,不足为取,重耳虽战名远扬,但其素来贤德,大王助他为君,必无后患。而重耳犹重虚名,大王若以虚名系于其身,可令其不能不守信义。”
穆公闻言,大感兴趣,“有何虚名,能系重耳,这好像个巴蜀之争没有联系?”
“大王可与重耳接婚姻之好,使怀赢公主下嫁,如此,既避免了巴蜀之争,大王既为重耳之舅(岳丈古称),这样,清河之败便不足为外人所道,而大王还可助重耳取得晋国,论公论私,重耳都不会不守信义,大王以一个公主,换得巴蜀平安,并可以重耳长辈的身份压制晋国,可谓一举数得。”
“此计甚好,可重耳为夫人之弟,若娶寡人的公主,有违伦常。”穆公犹豫不定。晋为宗室之国,外表极重周礼,而周礼又于姻亲尊卑上尤为看重,他若能成为重耳的姻亲之长,自然可对重耳“倚老卖老”,多有索求。而重耳格于周礼虚名,亦不能不对他多加尊重。
“重耳究竟能否坐上晋君之位呢?否则寡人岂不白赔了公主……”穆公喃喃道。
“刚到的消息,里克已派心腹之士迎接重耳回晋,并遣礼史官朝见天子。”
穆公听了,先是一呆,随后两眼俱闪,脱口而出道:“好!”
“大王,此事不宜渲染,先遣皋金私会重耳,一来探探口风,二来亦可形成事实,使之众臣反驳不及。”鲜于见穆公称赞成他所献之计,忙又说道。
“嗯!寡人知晓。”穆公会意的点了点头。
鲜于的主意虽妙,但鉴于穆公夫人与重耳之间的关系,在蹇叔与百里奚眼中,未免太过荒唐,只怕难以接受。
其实在周朝列国中,父娶子夫,子娶父妾都极为常见,更何况越辈姻亲。由余之所以献此妙计,并非真的认为“虚名”便可系住重耳。
列国之间,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区区“虚名”又有何用?
秦国若想征服晋国,唯一的途径,便是在国力上胜过晋国。想借婚姻之事来图谋晋国,只能是一相情愿的痴人之想。
蹇叔与百里奚等上卿非常明白其中的道理,一致劝说穆公以培固国力为主,使用诡谋为辅。穆公口中应承,心中想的却是应该以诡谋为主才对。培固国力见效太慢,而大行诡谋之道,便立获眼前之利。
鲜于心底极为赞同两位上卿的主意。但又希望穆公实行以诡谋制敌的国策。
培固国力。论的是经世济民之道,在这方面,鲜于自觉远比不上两位上卿。如此,他也就永远位于两位上卿之下,难以谋取执掌朝政的大权。
鲜于心底很清楚,他的才能只有在诡谋中方可大放光彩。
秦穆公大行诡谋之道时,也就是他鲜于执掌朝政之日。
今日他献出妙计,是踏出的第一步。这一步若是成功,他便等于执掌了秦国半个朝政。秦穆公最大的心愿,便是东进中原,争霸天下。而晋国是秦国东进路上的拦路之虎,不先征服晋国,而想要征服天下,不啻痴人发梦。
秦穆公接受姻亲之策,就意味着他将以诡谋之道来征服晋国。这样,秦国必然与晋国不断的发生冲突,穆公也会因此不断的需要由余的妙计。而鲜于也可借机翻越两位上卿,成为穆公心腹中的心腹。
重耳自然不知道姻亲背后的故事,是以茫然不解。
对于美女,他并不奢求过多,圣岛上的美女他都爱不完,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位美貌的戎族圣女。但思前想后,此举对自己只有好处,绝然没有半点坏处。首先,可获得穆公支持,为早日回晋打下基础,其次,还能博得一个英雄的美名,世人往往会想,若不是重耳清河大败秦军,穆公才会因此予以公主下嫁,以笼络其心。
“谢过穆公厚爱,重耳必有回报。”
皋金讨好地笑道:“卑人十八岁便行走朝堂,二十多年来,可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般鸿运与艳福齐天之人。我国大王与怀赢公主期待您早日达秦,以作百年之合。”
“这个……”重耳眼光扫过帐中两女,犹豫道:“重耳乃逃难之人,何德何能取穆公娇女,怕是委屈了……”
“难道公子还不知晓?”皋金用一种只有重耳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里克已遣人迎公子回晋,不日,公子即为晋国之君。”
“啊?”重耳失声道:“此言当真?”
当重耳快马加鞭回到横岭之时,他的心中早已忘记了秦国的怀赢公主。他之所以答应皋金一年后前往迎亲,那是因为想借秦人之力登上王座,而如今王座已然在向他招手,他何必舍近求远,屈于穆公之下呢?
里克难道就没有察觉,抢走小凤的蒙面人就是我吗?嗯!也许没有,毕竟我们没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