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文体上的贡献还依然是有限的。当然新生代中,对小说技术具有野心的人也有,鲁羊就是一个,他的《1993年的后半夜》可能是中国当代最好的小说之一。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智慧》中说小说应在〃叙事的基础上动用所有理性的和非理性的,叙述的和沉思的,可以揭示人的存在的手段,使小说成为精神的最高综合。〃一个文学时代的构成不仅意味着文学家们为这个时代的人们认识自己提供了更新的思想,在人类的精神向深度掘进中获得了收获,同时也意味着文学在表达方式上得到了新生。这就像古典主义向着浪漫主义的过渡,浪漫主义向着现实主义的过渡,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过渡一样,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富于活力的文学写作者,他们将为我们的当代文学历史留下什么样的文学本体发展的印迹呢?这是一个多么需要一点个人英雄主义时代啊,统一的意识形态体系正在消解,旧的道德、哲学、风格信誉崩溃,人们正被表面上的人性的扭曲(拜金主义、感官主义)、软弱、腐败以及人们在精神状况上的表面的无希望所压抑,怀疑主义、虚无主义盛行……面对这一切,新生代写作应该意识到真正的审美精神应能够以一定数量的细节去构造这个世界的合理的全面的图景,文学绝对应该从事一种综合,而决不应仅仅是细节的总汇──它必须寻找基本的趋势,重现这个世界的可以理解的因果联系,从事广阔的鸟瞰从而反映重大的时代意愿。
海力洪小说论
一、
海力洪的小说有一种智性的力量──通过感性来把握世界本质的力量。我这里所说的智性力量不是讲理性思辨,当然我觉得小说家需要理性思辨,但是小说家更需要的是一种尼采式感性透视力,小说家都应该是感性哲学家,过去我们受经典哲学的影响,认为感性认识是认识的低级阶段,只有上升到理性认识才能达到事物的本质,这是偏颇的,其实感性的力量在某些方面胜过了理性,智性就是这样一种力,一方面具有理性的深沉与宏阔,另一方面又有感性的灵动与飘渺,是一种神秘的和大自然的本质直接相通的力量。这一点在当代的晚生代小说家中难能可贵。
晚生代小说的主导面是〃身体型写作〃(我在98年第4期《文艺争鸣》上的一篇文章对此作了说明),这个意义非常大,现在许多否定晚生代小说的人从道德家的角度说话,完全就没有读懂晚生代小说。〃身体型〃写作对于我们这个时代体制话语的解构是从〃性〃这个角度出发的,它有极端的一面,但是我们同时也知道,〃性〃一直是解构体制话语的最有力的武器,从反响来看这个策略晚生代选对了。不过我们也看到〃性〃只是手段,在〃性〃之外,我们的小说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这个东西要靠智性来达到。但是当前一般的面上的晚生代写作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过于身体化。我在《自体言说的可能性》一文中(《世纪论评》98年第3期)讲到这一点,晚生代小说有一个从身体向自体提高的问题。海力洪的小说使我看到了60年代出生的作家在小说的智性穿透力方面可能具有的前景,我说这是一种智性穿透力,是有道理的,因为在海力洪的小说中这种穿透力不是外在地组装上去的,而是小说本身渗透出来的。稍稍早些时候这方面鲁羊、李冯已经显示了某种倾向,但是海力洪无疑是独特的。
海力洪小说中反复出现了〃窥视〃的主题。在《大风》中杨爱武将〃我〃引到楼顶上,他在楼顶上招待我,而他的招待我的内容就是让我窥视对面人家的女人洗澡。《水淹动物园》两个主要主人公的关系就是窥视和被窥视的关系(吴小莲和夏主任)。在《寻仇记》中小华将我引到了女子浴室。《苦埃咒》中〃我〃则通过咒语来窥视我的单相思情人……值得注意的是海力洪对窥视的处理和韩东以及邱华栋是不一样的,韩东小说中也出现过窥视主题,韩东小说中窥视得逞,主人公躲避窥视的努力是徒劳的,在韩东的意识中窥视已经是当代生活的一个本质方面,无法规避;邱华栋的处理则比较直接,窥视在邱华栋的笔下成了一类城市人的生活方式,他们拒绝出门,拒绝在现实的生活中和人接触,他们选择躲在封闭的家里窥视这个世界,这里窥视成了人和世界的联系手段。海力洪写窥视总是以窥视一方为视角,而海力洪笔下的窥视总是不成功的,海力洪似乎通过窥视揭示人类某种普遍本能在当代生化中的效应。
细读海力洪的数十万字小说,我感到海力洪正在利用小说这种形式写作他系统的感性哲学。《流感场》的主题是〃疾病〃,《丧与殇》的主题是〃死亡〃,《苦埃咒》的主题是〃爱情〃,《巨人》的主题是〃理想〃,《大风》的主题是〃虚无〃,《寻仇记》的主题是〃信念〃,《水淹动物园》的主题是〃自由〃,《白血》的主题则是〃耻辱〃。海力洪以他的小说思考着人类精神生活中极为重要的方面。这中间流荡着的那个更为本原性的思想元素则是〃虚无〃。《巨人》中的一段对话:
巨人说:〃这一哭就暴露出你是弱小者!〃我抹了把眼泪,嘟囔道:〃是的,我是个弱小者,而你是巨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成了你手中的玩具,被你强加罪名了。〃巨人说:〃怎么?你竟以为你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警察要逮捕的人是你!〃巨人说:〃朋友,你身上有种愚蠢的自信。其实,你已经提供了一个你有罪的最重要的证据──刚才你承认了,你是弱小者……〃……〃我是的。难道弱小者有罪吗?〃巨人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弱小者老是为了他们的生活而犯罪。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我们来正视一下吧──虐待老婆、被老婆虐待、过渡手淫、计较金钱、买冰猪肉还讨价还价、将亲友所赠礼品转赠第三者、打面的寻享受、吃隔宿饭菜、厌倦工作、献媚上级、看电视当成唯一娱乐等等等等。其实上述任何一条如今都已经成了弱小者的罪名……〃巨人板着脸说:〃只有成为一个巨人才能不犯弱小者的罪,只有成为巨人才能摆脱落在弱小者身上的折磨。帮助你就是要使你从弱小者成为巨人。〃
这里通过巨人之口海力洪将人作为〃弱小者〃的种种不幸展示了出来,但是海力洪同时又让我们看到了〃巨人〃世界的乌托邦性,一种荒谬的气息弥漫在小说中,弱小者不可将自己的生活视作是巨人的牺牲,弱小者只能活在他弱小的处境上。〃人〃 在巨人和弱小者之间永远是两难的。他天生是弱小者,外界的强力不可能使他成为巨人,巨人的乌托邦永远是个梦。小说中巨人独自在舞池中孤独起舞的场景是一个象征,小说中〃我〃突然醒悟逃离巨人更是一个象征。〃巨人〃的世界固然美好可以成为某些人的理想,但是它不应该成为强迫别人成为巨人的借口,相比较于被迫做一个巨人也许自由地做一个弱小者更让人安心。在一个自由的社会里,人们首先捍卫的不是未来……而是自由,这一切只有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上才是合理的。这里体现了海力洪对人类命运的反思。文化大革命其实就是一场巨人强迫所有的弱小者做巨人的悲剧,巨人试图将自己的理想强加给弱小者,如果巨人的理想成了一种强权,那么再美好的理想也只能导致人类悲剧。
但是海力洪似乎也并不相信自由,在《水淹动物园》中海力洪写到追求自由率先大水中逃出樊笼的鹅们的下场是〃死〃。关于人生的意义,小说《寻仇记》中一段对话极有意味。小说写道:
〃章生,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为父报仇其实没有任何快感。十多年来我心中挂着这个念头,不时感到焦虑、苦闷甚至恐慌,相信即使如愿以偿,仍旧没有快感可言。〃他说:〃既然没有快感,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呢?〃我说:〃因为那是一个意图。〃〃不对。wωw奇書网不是意图。〃他说。我说:〃是一种信念吧。〃〃更加不对啦!〃章生思考了一会儿说,〃报仇只是别人加在你脑子里的一个概念罢了。〃海力洪接下去写道:
我问:〃什么叫做虚无?我喜欢这个词〃。章生说:〃虚无就是你们现在的态度,就是你们脑子里想的东西和做 的事情,就是自己身边的世界。懂了吗?〃
在这篇小说的结尾,主人公将巨大的房子感受为虚无。
《大风》则完全是一个虚无的故事:王强偷偷从医院跑回家和老婆做爱,而恰巧是这个时候医院中病重的父亲死了,他因为一封信来到异地想取回他父亲借给别人的钱,是晚他留在扬爱武家和扬爱武睡在天台上,偏偏扬爱武就这这天晚上梦游坠楼而死。王强由一个讨债者而成了杀人嫌疑人,而这个时候王强的妻子正在家中和别人通奸……小说中促使王强来到异地的〃那笔钱〃一直若隐若现,而最终依然是一个无法正视证实的幻觉。这笔想象中的债务和两个人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一个是父亲的死亡,另一个则是扬爱武的死亡,王强似乎和死神成了伙伴,小说中癌症、窥视、坠楼、讨债、通奸……构成一副惨淡的世界图景,而人们行动的理由却始终不出场:那笔债务始终象命运一样扑朔迷离。我们的小说家似乎想说:任何人生目的都只是幻觉,行为是荒谬的,目标是可笑的,人们只是这之中的玩偶,受着幻觉的驱使,在荒谬中自慰。
《药片的精神》是海力洪为数不多的写得较为老实的现实生活题材的小说,在这篇小说中护士们被人强奸都缄默不报,主人公恋爱但毫无热情,有的只是性爱,甚至性也只有在刺激中才能维持,婚姻是出于无奈,生育的结果是小瑞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只能对见到的每一个人叫爸爸,女人〃神圣〃的分娩被写得极为生物化,肮脏、龌龊、目不忍睹……海力洪笔下的世界就是这样虚空而无奈──它由病态的躯体(医生拔牙、女人生产、护士渴望强奸、医院里偷情)组成(这是小说的题材要素),世界依靠药物在维持着,但是药物的维持能持久吗?作为药物作用的结果是小瑞,精神的病态:痴呆儿小瑞,这就是〃药片的精神〃。
二、
海力洪属于那种想象型的作家,他依靠想象写作,对于晚生代写作的一般状况来说海力洪的出现是一种新的审美经验。他丰富的想象力给我们这个时代的写作注入了某种特殊的活力。
晚生代成为文坛主力以来,体验型写作成为文坛主潮。这类作者写作的源泉是记忆,他们从个体的记忆中获得写动机。例如韩东、朱文,他们的小说和他们的个体生活状况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其小说结构、语言和生活原生态接近──在小说形式上他们没有特别的兴趣,缺乏先锋派当年那种动力,他们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通过〃性〃这个中介对中国当下的体制话语进行颠覆上。对于晚生代的大多数作者来说,写作是为了展现生活的某种状态(这一点王干、张颐武在他们有关〃新状态〃的论述中是说对了),揭示个体存在的现实处境,这类小说以对个体生存状况的挖掘而见长,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用〃个体性写作〃来概括他们。新近涌上文坛的极为出色的作家楚尘以及棉棉、卫慧等在这方面坚持并发展了这一思路,从而使这一写作思路更为极端。从这个方面讲他们的写作和早些时候的先锋写作是一次〃断裂〃。
不过,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