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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如烟愕然悚然恍然地望着沈鹃儿,“你说吧,我不哭。”
沈鹃儿又是一言不发,低头而去。
临近黄昏的时候,沈鹃儿才又拉住尹如烟的手。尹如烟跟着她,她让尹如烟坐在一边。尹如烟内心激动不安,不知道沈鹃儿这样放不下心地要对她说什么话。
“如烟,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现在心里很难受,”沈鹃儿说道,“可是,我还是应该对你说。”尹如烟眼睁睁地望这沈鹃儿,更是心惊肉跳。
“今天我们队里开会时,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说他们要响应号召,把我们学校的一部分‘犯人’送去新疆的一个农场劳改,让他们接受无产阶级群众的再教育。说是改造思想,其实就是流放的意思。现在他们已经把人员都确定下来了。”
“林教授也在其中?他的伤还没有好啊?”
“是的,林教授是第一批被选上的人。”
“要劳改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十年或是永远?”
“我也不知道。也许一年两年,也许要很久也说不定。”
“有没有可以改变的余地?”
“没有。这是造反派总司令说了的,也就是那个姓周的。”
“哦?那他们什么时候走啊?”
“就在这个月的月尾,二十几号。具体的还不定。”
“可是下个月的八号就是农历新年了。难道年也不让过完吗?”
“恩,这是规定,没有人可以改变的。”
“新疆很远啊。估计离这里有几千里?”
“是啊。山水迢迢。坐火车也要很多天才能到的。”
“他们有没有规定不可以带家属同去?”
“怎么?”
“你知道的。如果可以,我愿意和林教授一起去。”
“不可以。这也不是去旅游,这是去劳改,是一种放逐。”
“哦?这可怎么才好啊。我想和他一起被放逐都不可以吗?”
“真的不可以。”
“那他们有没有说在劳改期间可以让他们在过年的时候回家探亲。也就是说有没有假放啊?”
“除非是最后被遣送回来。你也知道,犯人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我们去求他们。”
“没有用。我已经求过了。”
——
这一夜,尹如烟睡的很好。雪夜是个让人长眠的好时间。因为寒冷,整个人都被冷的麻麻木木,容易被催眠。而且睡觉时整个人都必须埋在被窝里,由不得人胡思乱想。
一连几日,尹如烟几乎整天都守在陈园里。那些守卫听说要发配林子之到新疆流放,也就不再那么热心地守着不让人进去。反而他们见尹如烟来了,会格外地离开让她进去和林子之两个人在一起。
尹如烟进到关林子之的房间坐在他的身边。虽然林子之依旧一副漠然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守着他。因为林子之的手始终还是抬不起来,尹如烟便只好给他喂饭。一口一口把饭送到林子之的嘴边,见他不开口,她便安慰他,仍一手端着调羹,直至林子之张口接去。也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被流放他乡,从此颠沛流离吧。也许他又是知道的。但不管怎么样。尹如烟是再不会跟他轻言离别这样的话的。她知道,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十天或者还没有十天。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也就足够。
她放下饭碗,仍旧痴痴地望着他,这个她所爱的人眼见就要离开她了。她那样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她已经说不动了。一直坐到窗外红霞飞过,寒意降临,天边隐隐的疆城在暮色里埋没。外面有人来催促她。她才依依离去。
然后又是另外一天。
这样的日子了,尹如烟的心里反而如流水般寂静无声。她也不流泪。一滴泪水都没有。至夜宽衣而息,至日穿衣而起,亦不失眠。
这些日子,沈鹃儿也在她的身边。只不过她送尹如烟到陈园就会离开。她不想打搅她与林子之。她要把林子之最后的日子留给尹如烟。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没有想过为什么。
林子之被押送去新疆劳改的日子正是大寒天,一月二十九号,离农历新年恰好还有十天。前一天傍晚,林子之才终被放出陈园。他有一晚上的时间回家准备行李。第二天七点就要和其他的劳改犯人一起上车送到省里,再有省里和别的劳改犯人一起送去新疆农场。从此放逐天涯,颠沛流离。
然,林子之对自己将要被放逐并无话说。只就回到自己之前的家里。尹如烟跟他一起回家帮着收拾行李物品。虽然林子之能带去的东西并不多。然而尹如烟却照样要小心收拣,生怕遗漏什么。
林子之原来住的家,门上已经上了封条。尹如烟一手把封条撕去。然后又让林子之把钥匙给她,她开了门,里面立即扑出一阵呛鼻的气息。两人均咳嗽一阵。进去,却见屋内一片凌乱狼藉。墙角的蛛丝旧一层新一层。落满了灰尘。家具也全都翻倒在地。落满了灰尘。窗帘一拉,也是灰尘渺渺,飞扬跋扈的样子。是黄昏的时候,房间氤氲在一片夕阳的光芒里,像旧电影中的场景。尹如烟把一张凳子端平,要林子之坐着休息一下,却见地板上逃窜出几只大耗子。看样子,它们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再往墙角一看,果然有几个大的老鼠洞。尹如烟不由发憷,忙又打开翻倒的柜子,闻见一股难闻的鼠溺味。
尹如烟本来还想煮点东西给林子之吃,但见炉子碎了,原先用来烧水用的一只铝锅也不见了。还有去年她从家里给他带来的一只盆子也不见。尹如烟无奈。她想林子之也不一定会吃,刚才给他送晚饭的时候还见他只吃了一点点。
她又进了林子之的卧室。卧室的床倒还在,只是上面的棉被也被撕破了,露出乳黄色的被芯。再看看床头柜上面的台灯也不见了。林子之进来。她让林子之坐在床边别动,一切她会收拾。
她又把衣柜打开。衣柜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件过去穿过的衣服,且有些还是被蟑螂蛀过了,上面露出了一个个小孔。她将衣服一一拿出来放到打过灰的床上。又见两件旧毛衣也让虫子蛀了。尹如烟不禁怔怔地呆了一会,发了愣。
然后见时间不早。尹如烟才又回过神来重新收拾起来。她从床角找出林子之以前出门时用过的旧箱子。她把床上的衣服一一折好,接着一一放入箱子里。她眼见林子之以前穿过的衣服都经过她的手,心里一下子悲凉起来,无比异样的感觉。留恋和辛酸,不言而喻。这一次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有着诀别的悲哀。其中,有件白衬衣是她尤为记得。她第一次帮他洗衣服洗的就是这件。如今人衣都要和她分别,可能永远不能再碰了。尹如烟呆呆地发了一会呆,又是半晌才回过神来。
继续收拾衣物,最后只剩那两件虫蛀过的毛衣了。她见林子之并无在意。自己也不管那么多,想毛衣是穿在里面的,别人也看不见,便也收进箱子。接着又叹道,什么时候林子之落魄到要穿破衣服的境地了。也不管怎么林子之怎么想,她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毛衣脱下来。那件毛衣本来就显得大,想林子之虽然身形较大,但挤一下就宽松了,还是可以穿的。她对林子之说,“你也别嫌弃,那边冷,能多带点就多带点。这件毛衣你穿在底层,挤也没有关系,反正是保暖要紧。”见林子之无话,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放进箱子,再把箱子锁上。钥匙交给林子之,要他不要弄丢了。林子之便也接过去。尹如烟见他比先前被关的时候明白多了,心中不免腾起一阵温暖。
掌灯时分,黑夜压了过来。因为这屋子里的电早就断了。尹如烟从柜子的抽屉里摸索了一阵,找到半根蜡烛。又找了盒火柴,把蜡烛点上。顷刻间,屋子里亮堂起来。
昏黄的烛光里,尹如烟坐在林子之身边,又一次看清了他的脸。似乎有种东西在牵扯着她似的,她的身体不由一下子被扯动。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了。也许以后永远也不能再和他见面。这个永远使她无能为力。
这个夜晚真是静呀,两人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烛光在微微波动着,尹如烟本来是承望林子之能说些话的。可是没有,没有。她见蜡烛所剩不多,烛泪正一滴一滴流离烛柱,才站起身来,失落的看者林子之,说道,“你明天就要走了,一路上要保重身体。你的伤也还没有好,可千万要仔细。明天你上了车,能联络别人的还是多求求别人。一味的孤高独立对你的身体不好。从此以后,处处都是靠你自己。我呢?过去你总不亲近,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但你到了那边,你还是改改吧!”
林子之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兀自呆坐着。眼见蜡烛渐渐残败,尹如烟又说,“到了农场那边,你不习惯,就更应该小心身体了。他们让你干活,也不要太用力了,能敷衍就敷衍。加上新疆那边天还冷,不比这南方。你要随时注意添加衣服,脏也罢了,关键是是要暖和。一时又下雨下雪,衣服也不容易干,那时能凑合就凑合穿吧。还有就是吃饭,平常在这里,你也不爱吃,所以现在才这么瘦。那边就不一样了,他们要让你干恳荒的活,可是千万别饿着自己了。也不要那么省,钱的事,以后我会想办法,经常寄些来。虽说你也未必肯接受,但凡为了我,为了我的苦心,你就不要再计较这些了。你知道,我总是为你好,在这里时,我还能够在你身边,到了那边可就不能够了。算来算去,如果你觉得亏欠我。以后见了面,你可以还给我。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能平安无事。”
当尹如烟说到以后可能再见的话,心下又是一阵心痛。但现在不是心痛的时候。她见蜡烛越来越短了,更是恨这蜡烛也无情,非要把人逼入绝境。她见林子之虽然不说一句话,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她就越发说的用功。她说,“我尹如烟这人别的不敢说,但要是为了你,我可什么都无保留。我只在乎你。不管你肯不肯承受我的好,就算是我求你,求你看在我这么用功的份上,不要说回报,全当是施恩,我只要你好好的。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好吗?如果你答应就点头。好吗?”
林子之依旧不言语。但尹如烟似见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才放了放心。她说,“这下你答应我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誓言。你再不能食言。”
尹如烟见蜡烛已经快烧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话。可她依旧还有很多话要说,一时间也找不到头绪,不知道先说了哪一件来。只又踟躇了半晌。最后她才决定,什么话也不说了。
她走到床边,铺好毯子和被子。虽说被子被撕了几道口子,但也还是要用它,只能勉强。她让林子之宽衣,“林教授,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说完又望了林子之一眼。蜡烛烧到只剩一点点的时候,火光或格外的大些。她所见到的林子之的脸,也就更为清晰了。她看见林子之眼神似乎亮了许多。那一刻,她能感觉的到,自己的心跳十分剧烈。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忘了林子之是谁。忘了天地是否还在。
等林子之转身脱去外衣,褪掉鞋子,上床去了。尹如烟帮他盖好被子。才退身离开。到了门口,蓦然回首,又见林子之此刻正望着自己。怔怔的。在一刹那间,蜡烛熄灭了。她才不得不把门关好。离去。
第二天,天刚亮些。尹如烟匆忙起了床,又唤醒了沈鹃儿。其实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到了破晓十分,才又忙的起来。看见彼此的眼睛都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