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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如烟便什么也不说了。她只是紧紧地握住周忆的手,不住地摇晃着。周忆于是不住地点头。两人都明白各自的意思。还是此时无言胜似千言。再多的言语也比不过心有灵犀。
最后,周忆终于上了车子。尹如烟只顾在车窗外和他握着手告别。车子开动了。尹如烟就一直跟在他的车子后面。直到车子越走越快。尹如烟再也追不上了。她才站着朝周忆不断地挥手。
至此,人已远去,只留下车子后面万丈烟尘,在光芒的照耀下分外的扑朔迷离。
周忆也走了。
尹如烟突然想到昨日与林子之的分别。再和眼前的一比,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哭嚎起来。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都离开了她。她怎么能不哭呢。
良久,身前身后的人都三去了,一个长长的街道只剩她一个人。回头,见沈鹃儿还在,便又抱着沈鹃儿,哭了一回。
鹃儿,鹃儿。他走了,他也走了。他们都走了。
如烟,你别哭了。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回到学校,趴在床上睡着了。一直睡到黄昏才醒来。先是尹如烟说向沈鹃儿,“鹃儿,我也要走了。我要回家。”
沈鹃儿一证,也忽然想起。才对尹如烟说,“你走,我也要走。这里再没有我容身的地步的。”于是两人忙着收拾行装,一起关门走了。
夕阳消沉,余晖映在窗前。煌煌的阳光像是旧了。黄昏总是让人沉醉。万物暗淡,告别着明媚的光华。那边的空落落的屋子也陷入灰色的世界里。沉沦如期而至。
什么才是永垂不朽呢?大概只有这寂寥的时光吧。在这样一个离别的季节,时光悠悠,并不为人的情感而衰竭。一年年的草木,一年年的枯容。人去楼空,只有时光还在。
一个房间的墙壁上不知道是谁写了一首诗贴。叫什么《离歌》。
多少叮咛,断我肝肠。
多少泪水,湿我衣裳。
无依无靠,皆为过往。
何去何从,尚且彷徨。
繁华岁月,如此难忘。
荒芜光阴,只剩痴狂。
生死未央,不废思量。
唱此离歌,独自凄凉。
第三部水龙吟 第十七章病危(上)
第三部水龙吟第十七章病危(上)
第三部水龙吟
第十七章病危
起风了。
落雨了,窗外黑漆漆的,如宿命般深沉,临时飘荡的雨滴落在窗玻璃上,决绝,发出破碎之声。注定沉沦,不再有重生的希望。
或许这样的时候,心会如死水般沉寂,没有伏动。
然而,心如死水,灵魂便会有皈依吗?
尹如烟自靠在窗前的床头,双脚缱绻着。仿佛身陷陌生的地方。她努力让自己理出一个思路,好照着回忆下去。可是想了很久,依然还是停在一处不动。她所见到的场景,还是林子之的远离和林子之远离时候的漠然表情。
他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雨夜,时光流离起来。四周是一片苍茫的荒漠。林子之正坐在一个荒地里的草丛中。他的身边是一把用毛了的锄头。他的头低着,眼睛望着地面。然后他脸被日头晒的不停地流汗。接着他揩了一把汗水。回头看见身前身后的茫茫的戈壁滩。被翻动的泥土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耀眼的光色。孤寂而渺茫的红色,像人的血液一般。然后开始下雨
那里平时很少下雨,尤其是冬季。可如今确确实实地下着雨。而且那雨还不小。这样缠绵的雨,一下就是一个星期。
下雨也必须干活,这是农场对劳改犯人的规定。这片新开垦的荒地上,凝结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这些红色的土地是用人的汗水和血水染红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不经意间弄伤了胳膊或是大腿或是手和脚。流下的红彤彤的血液,浸润在土地上,使的这片泥土的颜色由原先的黄色变成了如今的红色。
林子之病了。在无穷尽的劳役之后加上这么一场无停歇的雨水侵袭,再强的体格也会被腐蚀。何况林子之本非干体力活的教书匠。起初,林子之只是轻微的感冒。但这里是不允许有人称自己生病了的,那是偷懒的托词。结果只会遭遇更大的惩罚。所以林子之只能顶着病痛劳作。直到有一天他真的连床也起不了了。劳教员发现了他,决策以后,把他送到了当地的卫生所。
纵然医生给他看了病。但他的病却并未好转,反而一天天的加剧。最后他是连话也不会说了。卫生所的人告诉农场的劳教员,说这个人没有救了,要他的家属先准备后事。那劳教员考虑一翻,才翻阅林子之的档案,发现林子之并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这也让劳管所的人犯难了。最后不得不问林子之本人,有他自己决定该怎么办。当问到他有没有什么熟识的人时,忽然见林子之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只见他伸出手来,用力挥舞着,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旁边有人提议给他纸笔让他把想说的话写出来。
也不是和肯定。只见纸上歪歪斜斜的写有“尹如烟”三个字。又见他瘫倒下去,不住地喘息。他的眉脚褶皱着,像了却了一桩心愿,露出了满意的笑靥。不过别人并没有看见。
几天后,尹如烟得到林子之病危的消息,一时下地决心,奋不顾身地要到林子之那里去。她按着信上的地址,踏上了去往边疆的列车。一路展转,最终到了林子之劳改的那个农场。一下车,她就被当地恶劣的环境惊住了。她不住地呕心,原来林子之的容身之处就是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偏僻地域。她的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见到林子之,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有久别重逢的难言之痛。她这一来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的。内心被悲哀充涨着。一些过去的时光又回来了。怎么如今他已经成了这般模样。由不得她不难过。
也罢,尹如烟也不再多想,只是安静地坐在林子之身边守侯他。但见他的脸已经瘦的难以辨认。唯一能让她确定他是林子之而不是别人的一点是他的眼睛。在他那突出的颚骨之间,那双明眸亮眼里依旧温情如故。但不一会儿,他的眼睛也闭上了。尹如烟唤他,唤了千声万声。最后才见他又一次睁开了眼。深邃而凄迷的眼神让尹如烟十分的心酸。他似乎没有认出面前那个喊他名字的人是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尹如烟内心的心酸又加了一层。然后他的眼睛里的光涣散了。尹如烟隐隐看见他的嘴角动了动。可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才在最后见他眼睛一闭,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尹如烟知道他已经走了。任凭她怎么哭喊,他也不会出现了。
她的眼睛不免胀痛着,被泪水冲刷的快要瞎去一样。才刚一抬头,忽然见林子之的身体不见了。她十分地惊讶,忙叫人来。大家一起找,房前屋后都找遍了。
他走了。他化成了烟雾飘走了。尹如烟双手紧紧抓着床上林子之用过的被子。没天没地地哭起来。
她使劲抓着那些东西,把它们捏的紧紧的,要把它们捏破似的。但还是没有林子之。这一抓抓的她的心也痛了。然后手心也被抓痛了。
原来又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尹如烟发现自己正在狂乱抓着的是自己床上的被单,不觉间落枕了才惊醒过来。
这样的梦,尹如烟不知做了多少次。每次梦醒,了无痕迹。才见所有梦见的东西都消失了,空虚一场。可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噩梦虽然是假,但她每次流下的泪水却是真的。梦中的眼泪比清醒时候流的泪水还要难以遏止。她的被褥都被浸湿了,却是无能为力。
黑的夜,人人都是孤立无援,人人都是被遗弃了。不知道的还好,可以用睡眠来打发这漫漫长夜。可是对于失眠的人来说,则实在是一种折磨。尹如烟自被噩梦惊醒之后就再也没有合上眼睛。她只是流着泪水,静静地等待着黎明。才见外面流进一丝丝清幽的光线。她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子。
可是外面依旧一片漆黑。她又被骗了,那些光亮不过是下弦月发出的微弱的映衬,并非是破晓的曙光。这个情形又让她想起去年去看林子之的批斗会时候的情景。不过那时候可比不得今天了。那时的光景再不好,也比现在与林子之天各一方的好。她现在连见人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尹如烟重新躺回床上,她已经十分的困倦了。有一刻的时间,她差点点又睡着了。当她的头磕到床头的墙壁才立即醒了过来。她已经连睡觉的权利也没有了。她不能睡,也不敢睡。她怕做梦。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她都不敢再做了。若是好梦,留在梦里还好,但梦醒后就一无所有。这样的话,她会因为失落而痛苦。若是噩梦,在梦中已经是九死一生了,梦醒后发现它不是真,虽然很安慰,但又会使她忧心如焚。
正是春天的时候,草长莺飞。什么都被更新了一遍。什么都已结束,什么都刚开始。一九六七年的春天虽然来的有点迟。但它总归是来了,无论如何都有春天的样子。革命是阻止不了春天的到来的。
尹如烟因为晚上经常失眠,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在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她几乎是连外面是个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成日地躺在屋中,有时连饭也不吃。她和别人都以为是她活动少,耗能少,所以吃的就少。
林子之还好吗。他现在怎么样了。自从他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杳无音讯。真是每天都为他操心,肠子都快断了。偏偏眼泪也已经流尽。每次想哭,眼睛里都枯涩难忍。她的眼睛像是冬天里长的冻疮,红肿坚硬,睁都睁不大开。有一回她照镜子时,看见镜子里的人,竟吓了一跳。那是谁。再一看,可不是自己吗。自己已经变成那镜子里的模样了。
忽然间,毫无缘故,再多的想念也于是无补。她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身体一天天的衰落,加上阴雨天气,没有多久,她已经病倒在床上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病竟一天比一天坏,且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到了这年的三月末尾,她已经连床也懒的起了。
又是连累了别人。赵姨开始还十分殷勤地照顾她,又是端水,又是送饭的。还在一旁说些安慰她的话,“你也别太较劲了。要安心地养病,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面对赵翼这样突如其来不可预测的关怀,尹如烟反而笑了。那笑不是因为赵姨对自己破天荒的好。那笑是为自己现在现在这样的轻狂和无奈。她想,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照顾自己了。见那个照顾她的人是赵姨,她才又想,莫非她这样做是盼着自己早死,又要安慰她自己的良心,要想积德怕抱怨。她是为了让她尹如烟死后做鬼不能去找她。真是一片无耻的用心。她因为她尹如烟是什么人了。就算她死了,她也不会去找她的。她不配被她去找。
尹如烟因为病了原故,脾气变的特别不好。她动不动就要摔东西,把赵姨端进来的饭菜茶水统统随手打翻,房间里顿时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赵姨见状,忙上前去劝止。她十分不高兴地对尹如烟说道,“你又何必这样。如果你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可以自己去做吗。”说着才又拿起扫帚,兀自打扫干净。也还算她有耐心,很是低声下气地做着那些事。让尹如烟也有些过意不去。
也有时候,尹如烟见赵姨那样子,反而心软。但她口上却依旧不放人。好的不说还罢了,偏偏说出那么多不好听的来。她说,“你们就盼着我早死了,所以才这样对我好。什么道理,横竖我死了。来报仇也不会找你们的。你们也太用心良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