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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飞的水6-9 by 纯白阴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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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低下头,望着乔麦。他很高很瘦,有点儿单薄,戴了一副时髦的墨镜,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他的衬衫不是棉布的料子,而是那种亮闪闪的白色,很轻薄的质地,风一吹就有飞扬的弧度。牛仔裤是天蓝色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像乔麦所认识的那帮男生,穿得脏兮兮的也不肯去洗。他们说:“这才叫流行,你懂吗?流行!”
  乔麦看不到他的眼睛,他这身打扮让她想起杀手、蝴蝶、梦。她曾和舒伟看过这个片子,对其中的意象很是着迷。
  她给他挑了一只个头大的西瓜。称的时候,他摘下墨镜,朝地上的书望去:“咦,你也喜欢古龙?”
  乔麦点点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真漂亮,黑白分明,似乎汪着水,很清澈。睫毛细密,很浓很长,稍微弯翘。书上说生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天生多情。如果说,舒伟浑身充满阳刚之气,眼前人则是阴柔的,苍白,贵族气,忧郁而迷人。
  他递钱过来,乔麦注意到他的手指,洁白,修长,指甲修得干净。他接过西瓜,看到上面还残留着泥土,皱着眉问:“有袋子吗?”
  乔麦摇摇头。他就不说什么了。怕把白衬衣弄脏了,他抱西瓜的样子有点儿滑稽,双手抱着它,和衬衣隔着距离。乔麦笑了,她想,整个散花镇只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穿得像他这么整齐的人了。他们都打赤膊,穿短裤,拖着拖鞋,松松跨跨。
  他突然回过头来,大声说道:“喂,我叫江小鱼!”
  等到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她才知道他叫江城子,他妈妈姓程,原名是江程子,他初中时读过苏轼的《江城子》后,自作主张地改了。江小鱼是他的外号。
  8
十年后的乔麦对陈森说:“他的外号叫江小鱼,其实他长得像花无缺。你能想象得出来吗?”她并没有将少年往事全部讲述给陈森听,单单只说江城子的外型。
  说这话时,他们正坐在圣娜达卢里。音乐是一张胶木唱片里的《何日君再来》,老掉牙的歌,夹杂着沙沙的杂音。周远坐在高脚凳上调酒,《一周》的编辑夏天蓝站在旁边和他聊着天,不远处有个英俊的男人靠在墙边抽烟,眼神桀骜,他似乎是和夏天蓝一道来的,看他们的举动,应该是亲密的男女朋友。
  刘天雷的婚礼上一别,乔麦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见到阻止闹事的编辑夏天蓝,在她印象里,那是个精明强干的角色,看起来似乎不大与人交心。乔麦和她只是点头之交,就算在酒吧里碰到,不过相视一笑而已。
  陈森拿小匙缓缓地搅动着咖啡,笑着说:“那真是优雅清淡的男子。”
  乔麦说:“我很想描述出初见他那一刻的感觉……可惜词语太匮乏了,只知道他和散花镇的少年都不一样。”她摸着戴在脖子上的钥匙,唔,它还在。
  “那时,就爱上了吗?”
  乔麦喝下一大口 “雪满天山”,惬意得眯起眼睛。这种酒不太烈,淡蓝的冰上有酒结成的雪花,清冷,悠远,有着遗世独立的情怀,出自周远的创意。她想,将来我要把这种酒写到小说里。她轻轻地笑,说:“不。那时只觉得他清清爽爽,没想过别的。”
  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清秀的少年,一尘不染地在炎热的夏日午后出现,像从绿草苍苍的古时走来,一回首一顾盼,惊起躲在池塘幽深处的那只休憩的水鸟。
  那天生意很好,才下午四点半,就收摊了。舒伟、陈刚、李娟娟又过来了。李娟娟是个馋嘴的姑娘,嚼着酱芒果,含糊不清地对乔麦说:“麦子,我们到清水河游泳吧!热死了。”说着,把手里的半袋零食递过来。
  乔麦接过袋子,拿出一小块。这种酱芒果很咸,一块可以吃半天,酸酸甜甜的味道老留在口腔里,回味良久。
  担子又先搁在舒伟家里了。陈刚走在他旁边,哼着王杰的歌,李娟娟轻声和着。两男两女的组合很宜人,刚好一桌麻将。乔麦常常这么讲。但她是不打牌的,连看都不看。不像舒伟,光看牌就能坐一通宵,在他老爸身旁指点江山,摸到好牌就喜不自禁,牌不好就捶胸顿足。他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
  清水河是薄刀山脚的一条大河,河水徐徐流动,碧蓝,临观更觉透澈见底,河底零星散布着鹅卵石,黑色的细鱼无声游过,荡起一圈圈涟漪。岸边有树林,知了嘶声叫着,飞鸟在林间嬉戏。
  陈刚把汗衫一脱,跳下河去。李娟娟脱掉凉鞋,坐在岸边,脚尖击着水。陈刚游过来,捉住她的脚,就势一拉,被拉下了水。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游开了,笑骂道:“你这个家伙!”
  两人在水里玩着狗刨式,高兴地笑着。李娟娟招呼站在岸边的乔麦:“麦子麦子,快下来呀。”
  舒伟说:“麦子,我跳水给你看。”十一岁那年,他从电视里看过跳水比赛,被迷住了。那是一幕多么美的景象啊,碧水,高高的跳板,健美的身体腾空,在空中做着各种难度的体操花样动作,以干净利索而优美的姿势入水,击起一小朵浪花,运动员从水底升起,抹干脸上的水滴,露出阳光四射的笑容,光着脚走上岸,教练赶紧给他披上洁白的大毛巾。
  舒伟呆呆地看着屏幕,生平头一次被体育竞技的力与美震撼,一种渴望油然产生了:我也要学跳水!此后没事干他就跑到清水河边,回忆着从电视上看到的动作,练习跳水。
  乔麦说:“好啊。”
  舒伟深呼吸。他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叉,双手平行伸展,保持着这个姿势数十秒,将手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缓缓地吐气。他的赤身子很健壮,光滑的皮肤紧紧地绷着发育匀称的肢体,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色。突然蹲下来,抱膝,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长身而起,从半空往下,双臂上抬,硬生生跃入水中!
  乔麦刚要拍手叫好,陈刚和李娟娟哄笑起来:“伟子,你又失败啦!”舒伟的这套把戏他们见得多了。
  舒伟是头先入水的,身体有些弯曲。双臂未能伸直,双手张开。他有点儿泄气,索性不爬上岸了,游起泳来。他的动作勇猛而笨拙,划水时肩臂上滚动着的肌群却显得活泼,带着一股勃勃的男子汉味,使人感受到阳刚的力量和青春的美。
  他游了一会儿,仰头看着蓝天。天晴得可真好啊,辽远、湛蓝,看不见一丝白云,就像蓝水晶那么华美。他又望望岸边的树,青翠极了,阳光照在树上,洒落一地细细碎碎的光斑,几只白色的鸟儿飞累了,停在树枝上,互相梳理着羽毛,深绿的树,雪白的鸟,以及岸边那个美妙安静的女孩子。他突然觉得这种景象很好看,振奋起来,抖擞精神,更快地划着水,游上岸。
  乔麦看着他笑:“傻瓜。”
  舒伟走过来,猝不及防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转身慢吞吞走到岸边,脚步轻浮,竟像在飘移。他赤着脚,眉梢轻挑,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动作,大喝一声:“再来!”声落身起,起跳。身如箭矢,直射入水中,白光连闪,如腾云驾雾一般!他感到那一刻,自己在飞翔。 
  这回,他成功了,入水后,身体保持垂直足趾伸直并拢。双臂伸过头并与身体成直线,双手并拢。尽管动作仍不够标准,比先前的几次,无疑是进步了。他哈哈笑着从水里爬上来,灵巧地都抖落着身上的水珠,伸开双臂仰天大叫:“啊,生活,我多么爱你!真痛快!”
  他仰面躺下来,被树叶筛碎的光斑眼花缭乱地晃在他赤裸的胸脯上,阳光下的少年,古铜色的皮肤有着青草和河流的气息。他大声唤道:“麦子,麦子!”
  乔麦跑过去,嘻嘻笑着说:“你是我的英雄!”她知道舒伟这家伙,夸他一句,他就美得不行。舒伟支起双臂,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吻到了一起。而李娟娟和陈刚,正在水中嬉闹着,笑声恣意,那么快活。9
  再见江小鱼,是在两天后。乔麦看完了《绝代双骄》,换了一本《三少爷的剑》。少年站在她面前,笑着说:“嘿!给我挑个大的!”
  接着照例是称西瓜,付钱。这次乔麦替他留了一个塑料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也许下意识里,她知道他还会来。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把西瓜放在一旁,站着说:“你喜欢看书啊?” 
  “是啊。”她扬扬手中的书,“你也是吧?”
  就这么聊起来了。少年叫做江城子,十八岁,从城里来,到散花镇中学来复读高三,高考时再回去。小镇虽小,中学的教学质量却不含糊,升学率达到85%。也许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考上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因此不得不拼命。
  江城子住在教数学的叔叔家,刚来三天,在家里闲得无聊,出来买西瓜。他问:“你晚上有时间吗?”
  乔麦早就和舒伟约好,晚上去看电影的。电影院门前的牌子上写着本月的放映安排,这天是大家盼了好久的《天若有情》。刘德华和吴倩莲主演。她想了想才回答他:“呀……晚上我和人约好,要去看电影。”
  江城子笑了:“很好。我正打算请你看它。”
  乔麦楞住了。江城子捏住她的下巴,邪邪地说:“没有看到我之前,请不要谈恋爱。”
  当天下午,乔麦提前收好了摊,让江城子到电影院门口等他,她把担子放回去就出来。
  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江城子叹了口气。他太沉迷于玩音乐,高考失利,这才到小镇复读,满心想刻苦一年,不为别的事情分心。可他哪儿知道,会认识她。这高高瘦瘦的农家女孩,让他惊为天人。她脂粉不施,衣衫简陋,却仍是美的。那种冷一点儿的艳,有点像《射雕英雄传》里的瑛姑,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感觉,有着“素手裂红裳”的决裂,不大爱笑,但一笑起来,就天真得那般执着,他看了,单单地欢喜。
  家里的收音机开着,戏曲声飘出来,奶奶歪在躺椅里,似听非听。见乔麦回来了,睁开眼睛问:“都卖完了?才五点。”
  乔麦心虚地说:“还有几个。”
  “怎么了?”
  “李娟娟的爸爸打她,她哭得很伤心,我得去陪她。”乔麦撒了个谎。
  奶奶说:“饭做好了,放在锅里,我刚吃过。你去劝劝她,快点回来。”短短的几句话说完,她就喘得不止,乔麦赶紧过去帮她捶腰。
  奶奶说:“我怕是熬不过今年夏天了。”
  乔麦无言以对。奶奶今年七十三岁了,也不算太老,年轻的时候太操劳了,落得一身病,冠心病啊,低血糖不说,单是哮喘就已经好多年了,也买了药吃,一直不见好。乔麦常常担心奶奶就那么喘着喘着,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吃完饭,洗了个澡,乔麦换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想了想,找出上半年李娟娟送给她的大半盒胭脂,挑出一点儿粉末,抹到脸上。李娟娟的爸爸是跑长途的,家境不大坏,她手里总攥着些钱,不时买点零食和胭脂口红什么的。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乔麦觉得自己抹得不得法,脸颊红红的,心里很懊恼,蹬蹬跑到厨房里,舀了一点水倒在脸盆里,洗掉。又跑回来,再抹一点,还是感觉不大好,只好找来一张纸,揩干净。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重视和江城子的约会,她不敢问自己。
  就这么出了门。裙子有点儿肥,也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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