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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他的放纵,去释放那种冷,我却徘徊地不知去哪里驱散那附骨的羞辱和冰冷。
我只是本能地希望得到温暖,比如,苏情身上散发出的阳光般的温暖。
所以,当我听说苏情在京中时,千方百计求太后将他召来,教我们武功,以便日后保护四哥和我们自己。
苏情来了,还教了我们最高深的明月剑法。
但我看得出他的敷衍。
他不会不明白,那样高深的剑法,如果没有一定的功夫底子,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学会,更别说才八岁的孩童了。
但我的目的,并不是在剑术上。
我只是渴望着,从他的身上找到一点温暖而已。
就如夜蝶,看到了一点光明,就不知死活一味向前飞扑一样。
教完我们明月剑法,他做的最多的事,是默默倚在太掖湖畔的柳树上,望着阳光下粼粼波光出神。他的眸光很温暖,却很恍惚,不知藏了多少我无法了解的心事。
“ 苏大哥在看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我在……看柳叶飘过。”他说着,将的手掌伸出,接住一片飘然而下的落叶。
快秋天了,已有淡黄的落叶如小小的枯萎的蝶,宛转而落。
柳叶又有什么好看的?
但我觉得,那一刻,落叶也应该是幸福的。
他们可以那样安适地躺到苏情的掌心,感受他掌心的温暖和柔软。
苏情长长的睫颤动着;居然和我说:“宸儿,你知道么?有一个地方,柳叶是白色的,像雪一样的白色。秋天的时候,满天飞舞的柳叶,就像满天的雪花飘舞。”
我没听说过会有白色的柳叶,但看他眸中闪耀的光彩,我忍不住对那白色的柳叶,有种出奇的向往。
“那个地方一定很美。”
“有柳沁的地方,都很美。”他温柔地说着,却是惆怅无比。
柳沁,是他的意中人么?
我想着,那必定是个倾城无双温婉绝美的女子。
而那女子,有着苏情那样优秀的男子呵护爱怜着,必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不像我们这些宫中出生的孩子,从一出世,便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母亲和以往一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只为保住她和我们兄弟的性命而活,甚至被太后拉去,在武英殿陪那些权臣喝酒,整夜不归。
而太后自己,也是整夜不回昭阳殿。
谁都不知道,那表面光鲜尊贵无比的权势和地位,用了多少肮脏丑陋见不得光的代价换来。
苏情只伴了我们十天,教了我们十天剑法,就走了。
我想,他一定回去找他的柳沁了。
他的温暖,只给了我们十天,却会给那个柳沁一生一世。
我很羡慕甚至很妒嫉那个柳沁,虽然那一年,我才八岁。
或者,向往温暖,本是人的天性,也是蝶的天性。
我很希望再有机会把他请到宫中来,我会让他知道,我对于他,有多少的崇敬和爱戴。
十天之中,他教我们剑法时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强记下来,然后用图,用我不多的词汇,一点一点记录下来。
当有一天,他能发现,他敷衍着教我们的剑法,居然也能被我们学会,会不会很欣喜很惊讶地望向我们,眸光闪亮,带着温暖的笑容?
可我竟然没有机会,向他展示我的聪慧勤奋。
他的死讯,在深秋时传来,我躲在帏幕后听着,只觉不只太后和母亲的声音颤抖着,连重重的落地纱帏,也在无力地抖索着。
明月山庄覆灭,鸡犬不留。
无法相信,那样优秀的男子,那样风华无双的男子,那样身手高明的男子,竟在一夕之间,成为断壁残垣间的一具冰冷尸骨。
我抱着弟弟,流了很多的泪水。
弟弟也流泪,和我一样冰冷的手,不断擦着我的泪水,却咧着嘴在笑着,不断笑着:“你不是哥哥,你是我弟弟,你比我爱哭!可我们……我们得笑啊,一直哭,不是更难过么……我们要……不断地笑……”
可他的笑容,也越来越难看,紧紧搂住我的胳膊,无力地垂下,小小的身躯,和我一样冷,一样冷。;
曾经向往的温暖,竟如美丽的七彩泡沫,那么的轻薄易碎,透明得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们该怎样找回那方温暖!
另一双比我们稍长的手臂,无声无息拥住我们。
身着龙袍的四哥,眸光深深地向我们说:“宸儿,晗儿,我也很冷,很冷。”
楚宸番外:夜蝶三鸾凤错:相思青萝〖全本〗阅读楚宸番外:夜蝶三
四哥的压力比我们更大,他是皇帝。
一个有名无实,必须带着少年老成的面孔与一堆老谋深算的权臣周旋的小皇帝。
四哥那年纪轻轻便已锻练得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蒙着水光,如初融的春水,虽是沁凉,但总算倒映着阳光的辉芒,让人有种温暖的错觉。
可他同样冷,很冷。
只是我不知道,连四哥有一天,也会分割去我和弟弟相偎时仅有的温暖。
我活蹦乱跳的晗儿,忽然到很晚都不曾回我们的宫殿;而我自己忽然陷入噩梦之中。
和当日被大哥囚禁时同样的噩梦。
我和晗儿一向有着奇异的心灵感应,当我无故处于噩梦之中时,他必定也在噩梦之中。
我守在晗儿的房前,到凌晨,才看到四哥的侍从将他送回房中。
据说,晗儿喝醉了。
晗儿也笑着告诉我,他喝醉了。
但他和我一样的眉眼上,昭示的是残存的痛楚和羞辱,连红晕也不是正常的醺红。
于是,我什么也不说,就当晗儿是喝醉了。
数日后,待晗儿复原,我请求太后,让我们出宫别居。
周太后看我的眼神多少有些了然,然后,准了。
但我从太后宫中出来时,被四哥抱到了他的宫中。
“为什么想着离我而去?”
四哥的黑眸中有火焰,跳动得不正常。
“皇兄,你该大婚了。”
我提醒着四哥,他的身份,以及我的身份。
但没有用。
我没有办法阻止发生在晗儿身上的事,再度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几乎将身下的锦衾抓得裂开,却只能问我身上那个青涩且清瘦的少年:“这天下,都是你的。你有很多的嫔妃……你也可以有很多的男侍。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弟弟?”
四哥伏倒在我身上,大口地喘息,眸子却黯淡之极:“宸儿,他们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不知道?没有一个不是眼线,没有一个不怀着算计……即便母后,也只把我当作一枚可以震慑天下的棋子。这天下,不是我的……”
他吻去我眼角的泪珠,低哑着嗓子:“除了你们,我谁也不信,谁也不想碰。你们还可以有彼此取暖,我为什么不可抱着你们取暖?我想和你们亲近些,更亲近些,去感觉你们的温暖……”
脱去龙袍,脱去终日用高贵冷淡武装起来的面具,四哥也只是孩子,一个怕黑,又怕冷的孩子。
可我自己已经很冷了,又哪有多少的热量,可以传递给你?
“ 四哥,我帮你夺天下。”
我忍着撕裂的痛楚,满头冷汗抓紧他瘦长的手臂:“你会拥有一切,让所有人成为你的眼线,为你所算计。只是,请你放了我和弟弟,放了我们的母妃。”
四哥低头看我:“放了你们?你们生在帝王家,注定一生只能滚在这个肮脏的泥潭里,你想去哪里?”
我挤出微微的笑:“当四哥真正坐稳了龙椅,只要四哥的一句话,我们就能离了这泥潭了。”
“ 去哪里?”
“去一处很温暖很自由的世外桃源,秋天听叶落,春天看花开,花枝上,有大片大片的蝴蝶在跳舞,在阳光下……跳舞……”
我朦胧说完最后一句时晕倒,而四哥,终于放开了我。
那一年,我和晗儿十二岁,四哥十四岁。
虽然我们的生活,还是又黑,又冷,但我们终于有了目标。
他要完全听命于他的天下,而我,要帮他夺天下,然后,获得我和母亲的自由。
我和晗儿先后出京,一边学文习武,让自己强大,一边寻找着可以控制的力量,为我们所用。
我其实不喜欢外出,宁可终日呆在幽冥城中,跟着与周太后有亲的医王身畔学医,然后跟着周太尉扶植的幽冥城主不夜天学武。
而晗儿,则出乎意料地活跃。
后来,他成了花心浪荡的九公子,对于男色的嗜好,让人瞠目结舌。
每次回京时,他也总会闻风跟在我身畔回来。
我们一起入宫,而留下的,一直是他,而不是我。
他说,他喜欢,他乐意,他开心。
他说,我们的四哥,其实是个美男子。;
他说,他是哥哥,什么好事,都应该留给他。!
可他忘了,我们是双胞的兄弟,心有灵犀的双胞兄弟。
他的悲伤,他的痛楚,他的愤怒,他的无助,总在身体最不安稳时诚实而完整地传递给我。
他想告诉我,他不在乎。
那么,我就让他以为,我认为他不在乎吧。
当周太后薨逝,我想将母亲清太妃接回庆王府养老时,四哥一口拒绝了。
我看得出他的惶恐。
他虽然很聪明,但失去了周太后的扶持,与权臣的周旋显然更加困难。
如果我和弟弟再离开,他会更累。
他的世界,也更黑,更冷。
在他解脱之前,他不可能放开我母亲了。
为了控制我们,不让年龄渐长羽翼渐丰的我们有机会带母亲一走了,之他宁可将对他们母子忠心耿耿的清太妃胁为人质。
退路已断,我别无选择,只能用自己所有的才华和智慧,明里暗里辅助着他,铲除异己,扶植亲信,孤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