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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旦执拗起来,也是牛拉不动。
我对泰然说:“你先闭上嘴巴!”又扭过头训斥泰安:“你现在是阔少爷了,摆起架子了,动辄闹离家出走!你走给谁看?”
泰安指着他大哥大叫道:“我受够了!从小我们做任何事都要听你的,你决定一切事从来不允许我们发表反对意见。这都是因为家里是你在挣钱。好,我尊重你。但现在我要喜欢一个女孩子,我愿意无偿帮助她!所有的钱我都会还你的!你放心去拍你的电影吧!挽着风骚的女明星拍照片,演不堪的角色,说白烂的台词!”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瘦小的人影一闪,泰安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秀姐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小儿子骂:“畜生,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样说你哥哥,你教猪油蒙了心了?”
我仰头看泰然,他紧紧抿着嘴,脸上仿佛罩了一层黑气。我心道不妙,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他真的动过怒,但直觉告诉我,这景象就是暴风雨的前奏。
我拉过他,对泰萍说:“我们出去走走,你劝着你妈。”
泰然安安静静随我带上车,一路上一言不发,落落寡欢地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这份忧郁,让他看上去有些脆弱可怜。我不忍心,红绿灯的时候去握他的手,结果发现他的手比我的还暖和。
他反过来握了握我的手,仿佛找回了点神采,说:“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其实你妈今天做了盐菜扣肉,我闻到了香。”
“别提了。”他说,“去吃担担面,我指路。”
他带我到他读书的高中后门,下了车,在小巷子里走上五分钟,进了家矮小的面馆。
老板认识他,一时高兴,免了我们的饭钱。泰然又提笔在他们的意见簿上写下“生意兴隆”和“宾至如归”,老板这下连酒钱都给我们省了。
我笑他:“你倒一点也不客气。”
他只顾开了瓶子喝酒。我没去管他,再说,我相信啤酒是喝不醉人的。
泰然不像别的借酒浇愁的人,边喝边倾吐伤心事,他喝起酒来特别沉默专注,没有一句废话,好像酒水下了肚子,忧愁也给冲淡一般。小店里热,他出了汗,头发鸦翅一般贴在脸颊和颈子上,分外性感。旁边的客人扭过头来看,还有女客上下打量我。
半打啤酒下了肚,他扬手还要叫,我轻轻按住他,“明天十点有个通告。”
他听话地放下手,点上一根烟抽起来。
隔壁座有孩子忽然发起脾气,不肯吃青菜,做母亲的眼看要发火,大点的那个孩子急忙把弟弟拉过去,把碗里的云吞送到他嘴里。从小就这么友爱,有这样的兄长是种福气。
泰然幽幽说:“我比小三他们要好点,我赶上父亲大红的时候,过了几年好日子。弟弟妹妹出生后家里就已经不行了,我不要的旧衣服就给他们捡去穿。妈妈总对我说,你是大哥哥,弟弟妹妹也是你的责任。所以我再艰难也要把他们背在背上,一家人在一起。”
“还记得他们出世时的情景吗?”
“当然。妈妈突然胖了好多,有几天忽然不在了,回来的时候,一手抱着一堆棉花一样的东西。我探头过去看,两张小脸一模一样,张嘴打呵欠,眼珠滴溜溜转。从那以后妈妈便不再和我一起睡,而且总是半夜起来伺候他们拉撒。我还那么小,忽然失去母亲关注,父亲忙着挽回事业,又总是听弟妹哭闹,终日惶惶不安。”
“好惨淡的童年。”我笑。
“父亲去世,我又悲又愤,两个小的还懵懂地什么都不知道,见那个醉酒的男人不在了,转脸就又嘻嘻哈哈。母亲还说他们这么乐观,将来面对艰难容易度过。”
“泰安这正是青春期,不安定。”
“我曾以为他们已经懂事了。”
“恋爱中的人已经晕了头,爱人说地球是方的,他都会立刻测量出长宽高来。”
“我为他付出那么多,却得不到应该有的尊重。”
我按住他的手,“千万别太计较得失。几句意气用事的话并不表示他们不是最爱你的人。”
他握住我的手放嘴边,;默默地吻了吻。我见他这彷徨伤心的模样,心里泛起层层柔情,看着他也不说话。
忽然他问:“难道我真的很不堪?”
我在心里暗骂泰安那个混球,果断地说:“一点也不。你从来就是光明磊落潇洒大方的人,不堪的是角色,你演戏是你的职业。”
“旧时有为了养家卖身做舞女的贫穷女子,像《十八春》里那样,多半没有好下场。”
“你是担心自己心理失常,逼得弟弟另娶他妇?”我白他一眼,“你戏演多了。”
“我担心对方存心骗他。”
“那么,就让他给骗。上了一次当,以后就学乖了,一劳永逸。”
“真是没出息,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和兄弟反目。”
“那你以为吕布和董卓是为着什么闹翻的?”
泰然不肯回家,我只得带他回我的公寓。我也搬了套大房子,有间客房可以安置他。他是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睡我家沙发了。客房所有家具一应俱全,有独立卫生间,电脑通网络。他就是看中这里舒服,三天两头跑过来和我搭伙。
第 15 章
那一夜,我的听觉格外灵敏。泰然在隔壁发出的轻微的鼾声持续不断地传入我的耳里,听着却是像一声声叹息。
半夜有雨,滴滴答答落打在窗玻璃,风把没关牢的窗户吹得哐啷响。我披着衣服在黑暗中摸索而去,将窗户一一闭上。望出去,街上是一片萧条。
泰然依旧无知无觉地睡着,窗外路灯的柔和光芒照得他本来五官鲜明的脸如同婴儿一般柔和天真。我静静在他床边站着,仔细打量他。睡得这么沉,该有多累啊。
他在梦里似不安地撇撇嘴,抱紧了怀里皱做一团的棉被。那一刹那,我有种想俯身亲吻他面颊的冲动。
我轻轻叹气,把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转身离去,带上了门。
次日醒来,耀眼的阳光已经把窗下的地板照得白花花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芳香。
泰然不在屋子里,看样子是去晨跑了。桌子上摆着他为我准备好的早点,煎鸡蛋和牛奶都还是热的,我坐下来便吃。
没过多久,泰然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枝开着粉黄色小花的桂树枝。他得意洋洋,献宝似地把花在我眼前晃啊晃,给我劈手夺了过来。
“没公德心。”我闻了闻,“没让物管大叔看到吧,不然一会就追上来收罚款。”
“怎么会?”他说,“一个院子里的桂花树都开花了,我才摘一枝怕什么?”
真的呢!我走到阳台上俯身看下面。墨绿的树页间似乎真的藏着点点黄色,一股飘渺的暗香飘荡在整个小区上空。
我深深呼吸。
我们到电视台录制娱乐节目。日子就是这么忙碌着,时间匆匆,人也匆匆,没有多的空余用来思考,于是也省去很多烦恼。
摄影棚里,女主持人问泰然:“平时在家里喜欢做点什么?”
泰然回答:“看书,做饭。”
“啊!是居家型的男人啊。”这个结论让她笑地花枝乱颤,“有做菜给女朋友吃吗?”
泰然脸上挂着职业的羞涩笑容,“等有了女朋友,自然会做给她吃啦。”
女主持人捂着嘴笑:“怎么一不小心就问出这么八卦的问题?以前有过女朋友吗?”
泰然讷讷道:“缘分还没到吧。”
他悄悄往我这里看。我早就写好牌子举起来,上书“说电影”。他便补充一句:“再说拍电影很忙,也没时间去结交女孩子。”
主持人便顺着他的话说:“听说这次张曼君的新片是由你和杨亦敏主演。杨亦敏这个名字对于观众来说还很陌生,可以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他挂起笑,“杨亦敏是那种虽然年轻,但是工作很认真的人。练习的时候,我和她的部分总要花最多的时间。”
女主持人一针见血:“可听说这部戏里面本来就只有你们两个人的对手戏啊。”
全场大笑。
第二天报纸出来,大标题写着“泰然对杨亦敏表示好感”、“张曼君新片期望值远高于过去”。
杨亦敏的经济人来问我:“亦敏想知道可不可以约会你家泰然。”
“啊。”我呆了片刻,“我没问题,问泰然即可。”
“谢谢。”她立刻去告诉杨亦敏。
那个少女其实就躲在墙的那边,听到消息,欢欣雀跃。任谁看到这样动人的笑容都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就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泰安。昨天泰然没有回家,我也想着他该问候一声,这就打过来了。
泰安讷讷道:“木莲姐……”
我看过去,泰然正杨亦敏在说话。
我问:“什么事?”
“可以见你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怪可怜的。
我叹气,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何必对他太苛刻。我说:“我下午三点过去,你妈的店。”
但是我见到的并不是泰安,而是一个少女。我自然猜得出她是谁了。
那女孩子倒是没我想象中的美,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有些消瘦,只有眼睛是大大的,透露出无限的灵气,一副聪明样。她很懂礼貌,一见我就立刻站起来,等我入座了才坐下。然后也不急着说话,先把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我没去看,问她:“干吗退回来,不是家里有困难吗?”
“但是泰安的大哥……”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钱。”
女孩子用她那漆黑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给我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简洁扼要的:“泰安也希望他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到我,所以这笔钱我还是不能收。”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嘉宁。”
“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大哥与人斗欧,伤了对方一只眼睛,要求赔偿。”
我把信封推回去,“有时候一点小事就可以把人逼上绝路。这钱你拿去,不够再说。”
“木小姐。”她瞪大眼睛,“你真相信我说的话?”
“我相信泰安。”我说。
“泰安说的对,你人真的好。”
“我是为泰安他大哥着想。他们兄弟感情深厚,昨天却是为了你黑了脸。他大哥不知道多伤心。”
她一脸愧疚地低下头。
“对了,见到那小子,叫他今晚到我家去一趟,给他哥磕头认罪。他一日不道歉,他哥的心事就一日解决不了。会影响工作。他大哥是相当在乎家人的。后天就开镜,我们会到鹤山外景基地去,半个月内是回不来的。要他赶快!”
“莲姐。”泰安终于从洗手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