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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梦到斐儿身穿一袭鲜红色夏衣,站在满满盛开著文殊兰的园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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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下斐儿尸体的那片土地上,生长出的文殊兰一直盛放著,即使到了夏末,也未曾开败,竟成异种……那时候,我就明白了。”阿郝继续对面前的飞泓讲述著,“斐儿是真的想到你身边。无论如何,无论以哪种方式,也想到你身边去。”
“所以我捡起了他的骨,分别埋在六个文殊兰花盆中,托人寄到了京城,寄到了相府……本来没做多大指望的,谁曾想,你们竟收下了。”阿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眼底泛上一层泪雾,“其实我非常清楚,斐儿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究竟是什麽……但是,那是斐儿的愿望,最後的愿望。所以,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混账!混账!!”飞泓听完後,松开阿郝,退後几步,惊恐得整个面容都扭曲了,失态的嘶声大叫,“因为这个……你就随便把那种东西寄到我家里来?!他死他的,和我有什麽干系?为什麽要害我?!”
阿郝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抑住将飞泓痛揍一顿的冲动:“侍郎,他是为你而死的……在王的面前,他最後都没有说出你的名字。”
飞泓已完全失态,仰天大笑,笑声中带几分尖锐:“为我?他若真的为我,为何明明知道人鬼殊途,死後还要阴魂不散的跟著我?他若真的为我,为何害我缠绵病榻,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什麽?你究竟在说什麽?”阿郝气愤的同时,也对飞泓此时的话语态度感到疑惑不解。
“别再装了!你和他,都是一路货色……都、都是存心想害死我!”飞泓伸出右手指向阿郝,眼眸大睁。
阿郝心中先是悲愤酸楚不已,继而冷笑。
斐儿斐儿,瞧瞧你爱上的是个什麽东西。
“既如此,便请侍郎将那几盆花还给小的。”面对这样的飞泓,阿郝自知多说无益,也不屑与之再争些什麽。
“还你?”飞泓一边後退一边摇头,神经质的咯咯笑出声来,“你和他,又在想什麽法子害我了吧?你们不会得逞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
“还给我!侍郎,你既不愿留斐儿在身旁,就请将他还给我!”阿郝情急之中跟著上前几步,伸手去捉飞泓的腕,“否则、否则的话……”
然而,阿郝连手指都还未曾来得及触及飞泓衣襟,就有几名侍从拦在他与飞泓之间:“休得对侍郎无礼!”
“否则的话,你待如何?”飞泓仍旧神经质的咯咯笑著,“将我与斐儿的往事告诉岭南王?如今新帝登基,形势不比从前,在这事上闹出乱子来怕是大家都不好看,他也需顾忌几分……再说三年已过,当时的怨恨恼怒都该消了,他能不能记得斐儿这个人,也还是个问题。”
阿郝终於沈默,无话可说,看著那几个从人搀著飞泓离开,泪水渐渐满溢。
飞泓误解了他的意思。适才,他不过是想说──
否则的话,斐儿恐怕不得安息。
这个被斐儿爱著的人,和三年前相比完全变了。不仅仅是形容枯槁,就连内心也……
三年前与斐儿相遇的飞泓,纵然懦弱无行,却还未曾学会用权力形势压人。
那时的他,待人或许还存有半点温存真诚。
而斐儿就为了那半点温存,赔上了所有,乃至性命。
(待续)
《魍花开四季》之北地文殊兰(六)
六
飞泓从岭南再度回到京城时,已是冰冷秋末。
正午,侍郎府的後院之中,老道用碎石细砂结成了一个八卦阵。而八卦阵的中央,则凌乱摆放著枯死的文殊兰,斐儿的残骨,以及斐儿穿戴过的红裳、衣带鞋袜。
大片大片枯黄的梧桐叶从树梢上盘旋著落下,飞舞漫天。
飞泓站在阵外,看著家丁们拿了成桶的火油,朝八卦阵中间的那堆东西泼过去,然後点火。
火焰骤然升腾,将周围人的面孔映得赤红,竟显出几分诡异狰狞。
几片黄叶不知趣的,飘落到那堆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时,顷刻间如同被焚了翼的蝶,化做纷纷灰烬。
飞泓闭上双眼,只觉得如释重负。
似这般,烧了斐儿的骨,烧了斐儿的魂魄,烧了他们的从前……从今往後,他们之间便真的再无纠葛了吧。
从今往後,他终於可以安心入睡。
飞泓刚刚想到这里,耳畔忽然传来巨响。他一惊,睁开了眼睛。
赤红的火焰在眼前化做惨白,发出巨大的声响。仔细聆听,那不是火焰吞噬燃烧物所发出的劈啪声,而是有人在其间痛叫嘶喊。
撕心裂肺般,尖锐得变了调,令闻者胆颤。
飞泓想起眼下在房间休息的妻,不由觉得有几分庆幸。她秉性娇弱,见到这些东西的话,难免会後怕。
渐渐的,火焰又由惨白化做原先的赤红。飞泓看到有一团人形的东西在其间扭动挣扎,那凄厉的叫声却是已变得微不可闻。
飞泓转过脸,望向身旁的老道士笑道:“道长,根源既已查出,似这般便可一劳永逸了吧。”
话音刚落,却只见有家丁走到飞泓身旁,躬身向他禀道:“侍郎,有太虚观的道士求见。”
“哦,想必是来找道长有事的,快请。”飞泓去了心头大患,心情舒畅的笑著吩咐。
过了片刻,就只见家丁引一个衣著整洁的青年道士来到面前,道士朝飞泓稽首:“家师偶染风寒,现在观内静养,恐怕要过几天才能到府上施法,特差贫道来说一声,望侍郎谅解。”
飞泓闻言大惊,转头朝老道士所在的方向望去:“你在胡说些什麽,道长不是一直在……”
後面的话,生生梗在了喉间。
哪儿有什麽老道士?
斐儿身著一袭鲜红的衣裳站在那里,散了乌黑长发,迎著飞泓的目光笑,笑得像朵花儿般好看。
飞泓张著嘴,愣在原地,再也不能动。
斐儿在飞泓的目光注视中,笑著,极致优雅的转过身,留给飞泓一个红衣翻飞的纤美背影。
紧接著,那鲜明背影如同暴露在风中的千年古织物,一点点黯淡了、散了、化了,终至不著半点痕迹。
与此同时,八卦阵中烈烈燃烧著的赤红火焰,忽然熄灭。
一个全身都被烧焦的人伏在八卦阵正中,还未曾气绝,十指扣地,断断续续地呻吟著。
飞泓惊怕到了极点,面对这种情况头脑一片空白,不能做出任何应对。
还是几个有见识有胆量的家丁上前,将八卦阵中的那人扶起。
那人虽烧至面目尽毁,遍体皆焦,然看其身段体重,竟是女子。她被扶起的瞬间,一支镶玉金步摇自她身上跌落。
飞泓蓦然回过神。
他认得那支步摇……那是妻子心爱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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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经过及时救治,侍郎夫人没有死,但容颜尽毁,手脚也被烧得变了形,再也不能行走,今生只能在榻上卧著。
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现在那团烈火中的。
问她,她也不可能回答。因为她经过那场火难,虽得活命,人已疯癫。
卧房内门窗紧闭,阴森幽暗,飞泓坐在榻边,眉头深锁,望著躺在榻上的她。
她近乎赤身裸体的躺著,身上脸上涂满了医治烧伤的上好药膏。然而再好的药膏,也遮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
更有脓黄腥臭的液体,自她糜烂的肌肤表层点点溢出,拭之不尽。
“娘子……可觉得好些?”他忍住心头厌恶,柔声询问,用绢帕去拭她面颊上的脓黄液体。
大夫说,要他多陪她,多和她说话,或许她便能从疯癫中清醒过来。
而无论她变成什麽样,他还是盼著她好起来的。
荆家势力如今在朝廷中日益坐大,近一年与他父亲因种种利益纷争不和,虽有亲眷关系,俨然两派,靠了她私下巧妙周旋,才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如果她有什麽万一,他不但失去臂膀,而且与荆家的矛盾必定加深。
更给了荆家反目成仇的理由。而荆家等这个理由,想必已等了很久。
她睁开失去了睫毛,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力气竟出奇的大。
那只手丑陋无比,如同自十八层地狱伸出的鬼爪,他不由浑身发毛,下意识的拼命挣开。
“呵呵……阿哈哈哈哈哈哈……”
她死死盯住他笑出声,声音凄惨尖锐,似厉鬼夜嚎。
飞泓实在无法再忍受面对这样的她,捂住耳朵,起身逃出了卧房。
走到卧房外,见到正午阳光,这才觉有些安心。被她握过的手腕上感觉到痛,他捋了袖子察看,五个紫黑色的手指印浮凸於腕部。
不由心中悚然。从前美貌温柔的妻,如今变成了厉鬼般的存在。
这……这要他今後如何与她那张脸,与她凄厉的笑声日日相对?想一想,就觉得恐怖万分。
暂时不要见她吧,不见她就好。
……
还有,虽然内心不想承认,但斐儿现在一定还在这个家里。
不知道怎麽样才能彻底摆脱他……无论如何,这几日既然老道不能来,自己眼下便先去道观避一避好了。
既可以避开斐儿,也可以避开他丑陋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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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岑侍郎求见。”
一名小道轻轻扣了两下门扉,将门推开一条缝儿,向禅房内的老道士通报。
傍晚的斜照自门缝中泄进禅房内,映在蒲团上打坐的老道士脸上,似泥金的神像。老道士睁开了眼睛:“请他进来吧。”
小道士应一声,片刻後便将飞泓带至老道士的面前。
飞泓看到神清气爽的老道士,心中气苦,但有求於人,却还是朝他行了礼:“道长身体无恙否?”
“侍郎莫怪。”老道士无奈的笑笑,从蒲团上站起身,“此番侍郎回京时,贫道已知前因後果。此物非鬼非妖,因死时一念至诚不泯,尸身又埋葬於大凶之地六六三十六日,吸取兰花朝露、日月精华,遂成魍精……再加上侍郎确实亏欠於他,他执念过深,贫道已无法将他超度。”
“若是硬去降伏,则有违天道。他跟侍郎纠缠,也只不过是讨还侍郎亏欠他的东西罢了,侍郎此时不还,总有要还的时候……”
“道长、道长!”飞泓听他这麽讲,不由大急,打断了老道士後面的话,“那麽,可还有破解之法?我难道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活生生被他逼死不成?”
老道士眉头深锁,缓缓道:“破解之法……也不是没有。说起来倒也容易,只怕侍郎做不到。”
“什麽?道长,是什麽?”飞泓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问。
“入我道门,斩断红尘一切羁绊,侍郎方可避过此劫。”老道士轻轻叹口气,“不知侍郎是否能做到?”
飞泓闻言错愕片刻後,忽然退後几步,冷笑摇头:“道长有为难处,不愿助我逃过此劫便罢了……偏偏诸多说词。初时是让我探寻根源,後对那妖物在我府中作怪不管不顾,现在又让我随你做道士。”
“再说、再说我自认并未曾亏欠於他,是他自己纠缠不清。”
老道士又叹一声,垂下眼帘,不再多言。
飞泓年纪尚轻,又身居高位,早料到他必定听不进自己的话。既如此,便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