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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身体,妈妈那时早已冰凉,全身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的血在一夜之间流光了,全都被雨水冲走了,只剩下一副躯体,张大嘴巴呼救,手伸向爸爸公司的方向……”说到这里,她掩面呜呜痛哭起来。
我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又是一个不幸的故事。
很久,王微抬起头,脸上污迹斑斑,她睁大眼睛说:“妈妈为什么要那一天去找他?因为那一天是爸爸的生日啊。”说完,再度痛哭起来。
我走过来,轻声安慰她道:“不要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她咬着嘴唇,头发混着泪水贴在前额:“什么已经过去了?妈妈去世后,爸爸居然还幻想着要把那女人娶进门,他妄想,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就是我的仇人,我见了她一定要杀死她。”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我真害怕她的怒火会在房间里燃烧起来。
她又说:“后来我才知道,爸爸瞒着妈妈早就和那个女人好上了,而且,他们居然还有了一个孩子。这些事情妈妈都一无所知。直到她去世,她心中惦记的依旧是那个负心汉。”
顿了一下,她咬紧牙关,问我:“到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我的爸爸了吧。”
我点了点头,此时,我非常地了解她的心情,原来我们的家境是如此地相似,我对她更加亲切起来。她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懑得到释放,整个人就像完成了一项历史使命,颓然伏在桌上,再没有一点力气。
她侧过脸,问我道:“林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我糊涂地看着她。
她可怜兮兮地对我说:“因为林江是你弟弟,他要知道的事情你早晚会知道的,而且,我不想自己告诉他。”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苦笑了一下,说:“林老师,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读书都让你读傻了,你没有林江灵活,甚至你自己都不是很了解你弟弟。”
我真的糊涂了,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想怀疑,谁知道是她更了解我弟弟,还是我更了解我弟弟呢?我走过去,轻轻地对她说:“不要难过了,你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儿吧。”
她睁开疲惫的眼睛,说:“好吧,那林老师你慢走。”
我等她回到卧室,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估计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想一想走回家吧,还能省下车票钱。我走在马路上,心情沉重,王微和我说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我突然觉得爱情很恐怖,《穆斯林的葬礼》中描绘的爱情虽然弥足珍贵,可那毕竟是文学创作,而且最终也是个悲剧啊。我没有过恋爱的经历,还是觉得亲情更加牢靠与稳固,我毫不怀疑妈妈和弟弟对我的关心,这种因血缘而联系到一起的爱是最无私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我突然很同情王微,这个外表异常坚强的女孩子心里竟是那样的脆弱,她可以对自己的父亲横眉冷眼,但一提到自己的母亲还是会潸然泪下,你看她的外表无比开朗,但她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孤独。我一贯觉得我们的生活过于清贫,却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忽视了亲情的存在。无论我们的条件有多么艰苦,只要能有一个温馨的家,只要每天都能和妈妈开心地说会儿话,再大的压力我们也能承受,再大的挑战我们也能面对。只要妈妈健康地生活,她所给予我的爱就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大的财富。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乌云滚滚堆积头顶,冷风瑟瑟扫过脸庞。我匆忙加快脚步,但始终赶不上狂风的速度。伴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巨雷响起,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般砸了下来。白杨树被吹得枝条乱摆,落叶纷飞,行人们四散奔逃,很快就消失在大街小巷里。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有大雨相伴,冰凉的雨水又让我的情绪更加抑郁。昏暗的天空,凋零的街头,如注的大雨,这一切同王微向我描述的她妈妈去世的那个夜晚出奇地相似。我似乎看到王微妈妈倒在地上一脸悲怆的表情,似乎看到她那写满忧伤的眼睛。四周空空荡荡,我的心阵阵痉挛,在这种孤独而恐怖的时刻,我想到的只有妈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能给我支持与鼓励的也只有妈妈。在这个竞争日益残酷的社会我已经学会了怎样生存,别人再重的拳头,再恶毒的语言都不会让我掉一滴眼泪,可是每当我伏在妈妈肩头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有多大年龄,妈妈柔弱的肩头始终都是容我依靠的地方,也是最能给我以力量的地方。
此时,我已经走进城里,刚要找个地方躲躲雨,却听到路边传来一阵叫卖声:“谁买西瓜,处理了,一块钱一个。”我在暴风雨中稳住脚,定睛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衣着单薄,头发被雨淋得精湿,眼睛快睁不开了。她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摆满了西瓜,在泥泞的路面上每走一步都显得非常艰难。或许是因为见了我,或许是实在走累了,她突然停在我面前。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西瓜堆里猛地站起一个小孩,他七八岁的年纪,身上披着妈妈的衣服。倾盆大雨无情地拍在孩子头上,顺着他的鼻子流到车上,他摇晃着靠近妈妈,想用湿透的衣服去帮妈妈擦一擦脸。这个感人的场面像一股电流似的击中我的心房,我的眼泪差点落了下来。茫茫大雨中,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互相关怀,简直就是我们过去十年生活的真实再现。我无限感慨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位妈妈也正用热切的眼神盯着我,我是在回想曾经的艰苦岁月,而这位妈妈则是迫切地希望我买一个西瓜。
路上的行人早就跑光了,再说谁也没有在雨中买瓜的闲情逸致。那个母亲在风雨飘零的街头显得孤独而可怜。我犹豫了,妈妈和弟弟平日绝对舍不得买西瓜吃,今天难得碰上这么一个机会,一块钱一个大西瓜,确实是物超所值,而且那位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神也让你不由不动心。于是,我掏出钱,中年妇女接过去,她仔细帮我选中最大的西瓜,然后推车带着儿子在风雨中继续前行。本来我逆风行走就吃力,怀中再抱一个大西瓜,走得就更慢了。旁边的行人看着我,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在想:这个人一辈子没吃过西瓜啊,在这样一个大雨如注的时刻抱个西瓜赶路。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理会别人的眼神,又有谁能理解我此时复杂的心情呢。在风雨中我艰苦地跋涉着。前面有一个公交车停靠站,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里赶着,想在简陋的顶棚下面躲避一时。一辆满载客人的班车由远而近驶来,最后在停靠站戛然而止。伴随着车的停下,从周围蜂拥而来大量的板车,这些板车夫或者披着简单的雨衣,或者干脆就直接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他们人头攒动,用渴望的目光盯着从公车上走下的乘客,热情地招呼着:“大哥,大姐,坐车走吧。”
我看着这些靠出卖体力求生的人们,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我猛地抬头,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弟弟的身影。他现在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破破烂烂的胶鞋在雨水的作用下裂开了长长的口子,脚趾头探了出来,粘满了泥泞。弟弟前面一个板车夫正在和一位妇女乘客商量价格,弟弟却一把将妇女身边的小女孩拎到自己车上,笑着对妇女说:“阿姨,先让孩子躲会儿雨,别把她淋感冒了。”妇女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自己也一头钻进弟弟的车,弟弟对着那位板车夫做个鬼脸,蹬上三轮,向大雨深处骑去。那位板车夫在后面愤愤地骂道:“这个臭小子最能抢别人生意了。”
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烟雨中,我跳上停靠站,在陈旧的顶棚下焦急地等待着雨停。冰凉的雨水从我头上淌下,一直流到脚底,我浑身冰凉,身体瑟瑟发抖,把西瓜放在地上,自己也蜷成一团。放眼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雨海,似乎走到哪里也脱逃不了被淋的命运。这场大雨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以至于雨停之后半天的时间大街上都空无一人。
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把西瓜抱回家,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妈妈在旁边轻声对我说:“海海,先吃点饭吧,是你最喜欢吃的葱花饼和鸡蛋汤。”我的脑袋在被子里使劲摇晃几下,酣然入睡。这一觉直睡到天黑,等清醒了,我把被子一掀,问妈妈道:“妈,江江呢?”妈妈皱着眉头说:“不知道这孩子跑哪去了,大早起他就和我磨叨,说天气预报讲今天有暴雨,死活不让我去擦鞋,他自己倒一整天都没着家,可能在工地上吧。”我就觉得心像被刀子捅了一下,赶紧加件衣服,下床,跑到门口对着通往工地的路遥遥张望。
在我焦急的等待中,弟弟终于回来了,他没有骑三轮,身体有些摇摆,我赶上去问他:“是不是被雨淋感冒了?”
弟弟看了看我,两眼无神,他疲惫地说:“大哥,今天我有点头晕。”
我扶着他走进屋子。妈妈一看弟弟无精打采的样子,很奇怪,忙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弟弟蔫蔫地说:“没事儿。”妈妈端上饭菜,我们吃了起来。弟弟咽了几口,说吃不下了,自己把地铺摆好,盖上厚厚的棉被,安静地睡了。
妈妈看着我,不解地问:“江江这是怎么了?”
我的咽喉像被堵了一样,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我难过地把在停靠站看到的一幕讲给妈妈听了。妈妈半晌无语,额头的皱纹拧成一团,嘴角在剧烈地抽搐着。我帮妈妈把炊具收拾好,各自休息。
第二天清晨,一贯早起的弟弟居然蜷在铺上一动不动。我翻过身,用手一摸他的额头,天啊,烫得厉害,他发烧了。我赶紧穿好衣服,和妈妈说一声,要去工地给弟弟叫医生,谁知弟弟突然醒了,他转过头,对着我叫:“大哥,不要找医生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我打断他道:“那怎么成,有病必须找医生。”弟弟吃力地坐起来,固执地说:“大哥,你就是找来医生我也不会让他看的。”我心疼地看着弟弟,心如刀绞,他整日在外面忙碌着赚钱供我读书,可是自己生病看医生的费用却舍不得花。
这一天,我在王微家坐立不安,眼睛里都是弟弟憔悴的身影。中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必须回家看看,便对王微说:“林江病了,今天我要早点回家。”王微正在电脑前游戏,听了我的话“嗯”了一声,我转身下楼。突然,王微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急急忙忙赶上来,在门口问我:“林江怎么了?”我回过头说:“昨天被雨淋了。”王微嘱咐道:“那快去送他上医院啊。”看着她一脸关切的样子,我感激地向她点点头。
回到家中,正看到妈妈坐在床边,脸上挂满了泪水。妈妈看到我,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说:“江江现在烧得厉害,死活不让我去找医生。”我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比早上更热了。弟弟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企求的口气说:“大哥,你不要去找医生了,我明天就会好的。”随着弟弟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哽咽着说:“江江,你看看你现在虚弱的样子,再不找医生妈妈就要疯了。”弟弟不再说话,眼睛在不经意间看到门口的西瓜,对我说:“大哥,我想吃西瓜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弟弟水米未进,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