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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点下头,给他弄吃的。
刘玉计说:“果果咋啦? 有人欺侮她了? ”
“不是,”刘改兴笑着说,“闹情绪哩,爹,这回在乡里开会,我碰上了……”
“谁呀? ”
“方力元。”
“啊? ”
“他过几天回旗里准备一下,还要到咱们家看海海的养鸡场呢! ”
“你们说话了? ”刘玉计十分激动,“啊,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那可怜的改……”老人又无泪地哭了。
“刚开始,他认不出我来,水汇川一介绍,他才明白了。”
“他,咋说? ”老人抹着泪水干涸的双眼。
“挺伤心,问到改芸……”
“他,心还没坏,没坏,就苦了改芸呀! ”
“他知道了改芸的情况,觉得对不住改芸,觉得难堪,不想来办学习班了,我告诉他,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有一大片人想致富,农民太需要科学知识了,他才答应来咱们家。”
“他还没忘咱们啊! ”
“没忘。方局长让我捎给你一百块钱,买烟吃,我没要。”
“不能要,有他那句话,也够我抽到死了。”刘玉计脸上笑了一下。
“洗把脸哇! ”月果妈在脸盆里倒上水说。
刘改兴一边擦脸一边说:“爹,我大伯他们想回来看看,旗里头正在联系。我跟旗里说好了,大伯要能给钱,先修学校,建筑队和能干营生的人把工程包下,肥水不外流,工钱叫众人挣,金书记说,我大伯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想回来还得抓紧。”
刘玉计点头:“修路筑桥,自古善事。”
刘改兴洗完脸,说:“她妈,多做点饭,炒上两个菜,我去把改芸也叫过来,海海,二青他们,也一块吃。”
月果妈点下头:“那你再去拿几颗山药。”
刘改兴到院子里的菜窖里取山药,正碰上迎面走来的白白。
“村长大人,还没吃饭? ”白白的话里洋溢着笑。
“白白,正好,你去把海海他们叫回来,一块吃饭。”刘改兴捉了个当差的。
苏白白说:“好,那我就过一会儿再请示汇报哇。”
说完,一甩辫子,返回去了。
他去开会前,海海向他吐露过和白白的事,刘改兴赞不绝口。
目送白白的身影,刘改兴的心里一片阳光。
他在菜窖里还为他们祝福。
刘改兴拿上山药,刚爬出窖口还没站起来,就被苏凤河一把抓住了。
“老苏,这回,建筑队可有干的营生了。”刘改兴在夜色里没看清苏凤河的神情,自顾说下去,兴致很高:“旗里打算给村子往外修条公路,旗交通局的人估算,修成三级路,投资得七八十万,咱们愣愣挣它一下工钱。”
他站在苏凤河身旁,听不见老苏回话,不免一惊:“老苏,咋啦? ”
“我找二青,白白! ”苏凤河的话里带着哭腔。
“找他们? ”刘改兴连忙拉他回到家里,放下山药,这才看清老苏一脸惊骇。
他给老苏一根烟:“出了甚事? ”
“大青,他……”苏凤河蹲在地下,双手捂住了脸。
“啊,老苏哥,咋回事? ”刘改兴大吃一惊,蹲在他面前。
月果妈和刘玉计也都靠拢过来。
“他大爷,坐下,慢慢说! ”月果妈扶他坐到炕上。
苏凤河已泪水满面了。
刘改兴惊疑地说:“大青咋的了? ”
“他、怕、不行了。”苏凤河呜的一声嚎开了,像一只受了重伤的老狼。
“你说甚? ”
刘家人都被吓愣了。
刘改兴镇定一下对月果妈说:“你快去做饭,人们回来不能饿着肚子办事。”
月果妈抖抖颤颤地走了,还不住回头看。
“老苏哥,咋回事? ”刘改兴点上一根烟,襦到他嘴里,堵住他的干嚎。
“大青,出了车祸……”苏凤河痛不欲生,哽咽难语。
“在哪儿? ”
“红旗乡! ”
“谁说的? ”
“他二爹去城里打探到的。我那天进城,去找大青的媳妇,还没听说……”
“大青媳妇咋了? ”刘改兴被他说得没了方向。
月果妈从那边插了一句:“大青媳妇跑了,几天找不着人影,招弟叫公安局抓起来了。”
刘改兴好纳闷,怎么没听乡上开会的人说起!
还是人家议论过,他忙着办事,没往耳朵里听?
才走了两三天,芨芨滩咋就乱了套? 他深感自己无能,没把村子治理好。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说:“苏哥,大青这会儿在哪儿,谁在跟前? ”
“在旗医院,凤池捎来信儿,又赶回去了。改兴,我好糊涂口牙……”苏凤河说完,又哭了起来。
刘改兴痛悔不已,当初,招弟给大青拉皮条找回这个四川女人,自己咋就没认真访查访查?
这可把老苏坑苦了,媳妇跑了不说,大青又危在旦夕。
刘改兴呀,刘改兴,你成天忙得像没头苍蝇,村子里咋出了这种伤风败俗、人财两空的事情? 苏凤河家半边天不是塌下来了吗?
水汇川说的话,你咋没往心里去? 对农民的问题,严重性在于教育,水成波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
刘村长痛心疾首,苏家的不幸,仿佛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些日子,他情绪高涨,心情舒畅,眼看从芨芨滩通往城里的公路就要破土动工了,它将有意识地多绕几个村子,给农民带来便利。
“要致富,先修路。”如今,这个梦就要实现了,正该人们欢欣鼓舞的时候,他的一员大将苏凤河却面临灭顶之灾。
失职呀,刘改兴。
刘村长被痛悔、愧疚压得抬不起头。
“老苏哥,人命关天,快拿钱,去救大青。”他突然警醒,眼前,不是他作自我检讨的时候,当务之急,把大青从死亡的边缘上拉回来。
苏凤河说:“怕,不抵事了……”
“不,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过。”刘改兴对月果妈说,“还有多少钱,家里? ”
“不到一千块了。”女人毫不犹豫地开箱子取钱。
“改兴,你……”苏凤河感激涕零。
正在这时,二青、海海一群人又说又笑地拥进屋子,后面还跟着改芸。
这群人一看大人们的情景,陡然闭了嘴,面面相觑。
二青、白白走到父亲面前,齐声问:“咋啦,爹? ”
刘改兴一摆手:“二青,先别问,拿上钱连夜去旗医院,找你二爹去。”
二青还想问什么,白白用目光阻止他。
海海说:“大舅,我跟二青一块去吧,两个人安全。”
白白说:“你去吧,鸡场的事,我搂着。”
“套上毛驴车,快走吧。”刘改兴把两个后生拉到院子里,一边帮他们套车,一边说,“二青,你大哥出了车祸,情况还挺严重,到了医院,千方百计救人,我明天就去,记住,不要慌乱。”
二青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 ”海海目瞪口呆。
车套好了,刘改兴又喊他女人:“月果妈,把蒸饼拿上几个。”
月果妈包了几个蒸饼,放在车上,二青和海海吆喝一声,毛驴车出了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刘改芸帮嫂子做熟饭,让苏凤河一块吃,苏家父女哪能咽下去,苏凤河和白白相跟着回去。
刘改兴对老苏说:“天塌下来众人扛,老苏哥把心稳住呀! ”
白白光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家人边吃边议论,不住唉声叹气。
月果闷头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心不在焉。
改芸发觉她神情恍忽,款款地问:“果果你像生病了,哪儿难活? ”
月果连忙从嘴边努出一个笑:“姑姑,我挺好的嘛! ”
她这一笑一说,更加强了言不由衷的效果。
刘改芸也不再盘诘,谁没年轻过,到了这种年龄,正是多事之秋,风一阵雨一阵,哭一阵笑一阵也不足为奇。
刘玉计先放下碗,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等女人们收拾碗筷时,刘改兴说:“改芸,你过苏家一趟,陪伴一下大青妈。”
刘改芸点下头。
刘改兴穿上一件褂子,往外走,月果妈问他:“去哪儿? ”
“我去成波那里,一块去看看新学校的基础放成甚样子了。大青出了事,老苏就去不成了。”
他走出院子,夜色中的田野已经很空阔,地里的庄禾全都收完,大地变得清瘦而且单调了。
刘改兴往学校走着,脑子里仍然盘绕着大青的遭遇。文化站将来的担子可真不轻呀,有人说过,治愚比治穷还难,算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了。
成波的办公室里没点灯,但明明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正要咳嗽一声,通知有人来了,忽然女人的话音提高了几度,冲人了他的耳朵:“你正因为比我大,才更成熟,才能更把握自己的命运! ”
从从的声音,刘改兴进退两难。
“为别人活着固然崇高、伟大,但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是渺小的、可耻的、低级趣味的吗? ”没人回答,可纸烟明明灭灭的红火光,刘改兴可以看清。
“你说你爱过改芸,那都是明日黄花,都是历史了,一个大活人,成天守住历史过光景,就值得,就美好呀? 你不是讲过,我是为了未来才活着吗? ”
刘改兴心头突地一跳。
从从把昨天一下子放在了他面前,他不能不承认,从从的话说的也对,在理、合情。虽说赵六子已成古人,但改兴从未动过让改芸和成波重温旧梦的念头。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都已成为过眼云烟,生活有它自己的轨迹。
他也知道,当初成波心里有改芸,改芸虽然对他也有好感,事实证明,改芸的心在那个工作队员身上。好感没有发展成情感,更不叫爱情。
那么,成波女人死了,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挡成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他还在犹豫什么呀?
从从真的爱她,刘改兴衷心地认为,只要成波也喜欢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难道,成波在为改芸“守节”吗?
“你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往往是纸上谈兵,自己实践的勇气都没有。表里不一,言行相悖。”从从显然生气了。
“迈出这一步容易吗? ”
刘改兴终于听到了成波苦闷的回答。
从从格格地笑了“又不是叫你出家当和尚,又不是叫你下地狱……”
“从从! ”
成波低声呵斥她。
“好,我再让你深入地考虑。再见! ”从从走出办公室。刘改兴连;忙闪在屋角后边。
从从愉悦的歌声,从他耳边飘过去。
再过二十年
我们再相会
啊,二十年,是啊,二十几年前的那段岁月,又在折磨人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哪。
成波和改芸,如何对待今天,刘改兴不去想,但他感到,在从从和成波的事情上,他应该态度明朗。
成波把实情告诉他,也许,他是从从和成波之间的一堵墙。
从从走远了,刘改兴才把脚步声放得重重的并大喊:“成波! ”
水成波走出办公室,迎着说:“散会了? ”
改兴点点头说:“一块看看新学校的基础去。”
丙个人并肩往大队部走,改兴找了个话题:“大青住院了。”
“我听说了,明天想去城里看看。”
“包办买卖婚姻的后果呀,成波,文化站得赶紧闹起来,老金说过,农村移风易俗的任务还十分艰巨。”
“不是一朝一夕的工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何况农民。”
刘改兴笑了一下说:“那你就给咱带个头哇,想跟谁好,就甩开膀子去好……”
“改兴,你……”
刘改兴的声音洋溢着关切和严肃:“有件事,我现在有了新的看法。”
“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