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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似乎有些沮丧的垂下了头:“比起这个,没能像以往那样同师兄相处,才更让我觉得失落――虽然同柳大哥和净姐相处也十分愉快,但……”
如此模样令瞧着的白冽予心下莞尔,而在略一思量后背对舱门取下了面具。
本垂着头的凌冱羽才刚抬眸,便见着了那张睽违已久的无双容颜……双眸因而一亮,面上亦随之添了几分喜色:
“师兄还是一般好看呢!先前在江陵时,净姐还说我没见过市面,看见杨姐姐必定呆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嘿!她却不知道,我朝夕对着一张远胜杨姐姐百倍的面貌,就是觉得杨姐姐好看,也决计不回看呆了的。”
这番话煞是天真,听来便像是个单纯无虑的孩子……可话声方了,却又旋即转为一叹。
“师兄……你和柳大哥是不是到了衡阳后便要同我和净姐分道扬镳了?”
“目前虽未决定往后的去向……可多半如此吧。”
回答的语调淡淡,而后,语气一转:“倒是你,今后有何打算?”
他对这个师弟十分了解。以其心性、志向,绝不会认了个义姐后便心甘情愿地留在湘南剑门――黄泉剑聂扬的弟子,是不可能就这么当个寻常的江湖客,然后终此一生的。尤其凌冱羽早年与行云寨寨主陆涛曾有过一段不浅的缘分,便是没打算加入行云寨,去岭南看看也是一定的。
听师兄这么问,凌冱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师兄想必早就知道了吧?我想加入行云寨,从最普通小喽罗当起,等立下大功后好好吓陆伯伯一跳――当年若非蒙陆伯伯相救,我是决不可能有今日如此成就的。相识的时间虽短,可对我而言,陆伯伯便有如再生父母一般……因此,不论行云寨眼下的情况是好是坏,我都一定要全力帮助他。”
说着的同时,少年神态虽有些腼腆,眸间却已透出了满怀希望与志气的耀人光彩。
“然后,我也要找到景哥,带着他四处游玩一番,好好弥补这六年来分别的时光。”
同样是满怀期盼的一句,却让身旁的白冽予眸中闪过了一丝不忍……望着这始终单纯而积极的师弟,半晌后,他才有所决意似地一声轻叹。
无暇长指入怀,而在稍一摸索后取了个锦囊出来,递给了少年。
“这里头搁着的,是山庄所探得的,有关你景哥的一切情报……只是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你决意翻看之时,须得做好准备,而且切勿冲动行事。明白么?”
如此慎重其事的一番话,让本想立即打开锦囊的凌冱羽为之一怔。
他知道师兄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如此推想下来,这六年间景哥怕是有了些不大好的遭遇――
一想及此,手中小巧的锦囊仿佛立时沉了几分。深深吸了口气后,他才下定了决心般、将锦囊原封不动地藏入了衣带中:“我知道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回舱里整理一下,准备等会儿上岸吧!”
“嗯。”
心绪虽有些微沉,可凌冱羽却仍是乖巧一应,一个口哨招回锅巴后,才同师兄行了个礼、转身进了船舱。
耳听他足音渐远,白冽予重新覆上了面具正待入舱,可舱门方启,便已望见了友人迎面而来的身影。
本欲入舱的脚步因而一缓:“柳兄。”
“就快到衡阳了呢!”
见甲板上只有他一个人,东方煜关上舱门如此笑道,“就要见着未来的岳父了,你想必十分紧张吧?”
多少带着调侃的一句,那话中明显的误会让白冽予一时不知从何答起,索性转过了身闭口不言。
只是如此动作,却给东方煜当成了害臊的表现……俊朗面容因而染上了一丝交杂,却又于下一刻恢复了原先的笑意。
而自提步上前,一个抬臂揽上了青年肩头。
“放心吧!无论遇上什么困难,我都会在后头支持着你的。”
十分豪爽的一句,语调却透着绝对的坚定。
那紧环着肩头的臂膀,亦同。
方向虽有些岔了,可听着友人坚定的支持、回想起早先思量的一切,白冽予心头便决一阵温暖。
“先进去吧。我还有些东西需要收拾。”
沉默了一会儿后是如此话语脱口,音调却已带上了一丝柔和。
听他这么道,东方煜这也才想起了方才友人似欲进舱的模样,于是笑着点点头,松手同他一道入了舱中。
――目的地所在的衡阳,便在前方不远处了。
***
结束了近一个半月的船程,便在华灯初上之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湘南剑门所在的衡阳。
作为湘水以南第一大派,湘南剑门在当地的影响力自然不容小觑。加上其与擎云山庄自来交好,门派整体实力虽仅中上,于江湖上却颇有一番地位。
由于天色已晚,用了个简单的接风宴后,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桑净便同三人暂别了过、在父亲的要求下一五一十地道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三人则依剑门方面的安排,住进了迎客用的别馆。
一待,便是三天。
本来么,依着白冽予的想法,这人既已送回,便也无了于此多待的必要――同东方煜会谈就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间,他还得先“摆脱”东方煜,才能赶至岳阳参与会谈――只是想归想,面对一心以为他想追求桑净而不断为他献计的东方煜,这个想法自然不太容易付诸实行。
幸好那日接风宴上桑建允对他的态度只称得上不冷不热,当不至于真因为桑净的话便作主让他二人成亲。一个巴掌拍不响,桑建允这个做父亲的无意于此,可真让这些日子来快给东方煜的“热心”弄得昏头转向的白冽予安心不少。
毕竟,若桑建允真想把女儿嫁给他,他要如何拒绝又不至于伤了对方的面子,便又是一大难题,……一心想促成他跟桑净的东方煜,更是个极大的难题。
眼下他之所以还继续待在剑门,除了时间上仍算得相当充裕外,便是想找个能够正当离开、并暂时“摆脱”东方煜的机会……而依他这些天的观察看来,这个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
当然,友人的这些念头,东方煜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晓的――不说青年心思本就极深,如今正深深苦恼的他,也没有太多余力去想东想西了。
而苦恼的原因,自然还是那个青年了。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青年和桑净的事。
虽说桑建允在接风宴时便对李列露出了那等不冷不热的态度,可在东方煜想来,把毕竟是因为桑净还没将这一个半月来的一切告诉他的缘故。若桑建允知道了李列的本性、知道李列曾那样昼夜不分地费心照料桑净,就一定会为李列的心意所打动。即使不可能马上将女儿交托给他,至少也会刮目相看、给他个正式追求的机会的。可直至今日,由种种端倪看来,一切显然不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顺利。
甚至可说是……远比他所预想的更来得糟糕许多。
走在通往别馆的路上,东方煜想着想着,眉间已然微结。
若说桑建允对他和凌冱羽是礼遇有加,对李列的态度就是应付打发了――李列的吃住虽和二人无异,却始终被桑建允有意无意的忽视着。门中弟子见着他也是冷冷淡淡,连待客应有的礼貌都瞧不出分毫。
可一切不阴干如此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桑净对李列用情颇深,在希望父亲能对恋人有个好印象的情况下,自然会将一路上李列对她的种种照顾如实――甚至加油添醋地一一道出。一旦得知此节,不论桑建允同不同意他二人之事,于情于理,都不该对等同女儿救命恩人的李列如此怠慢才是。
况且……自那日一别后,这三天里,他们也都没能瞧见桑净。
而这究竟代表了什么,自然十分明显。
桑建允不但不可能同意这桩亲事,更对青年无半点好感。为此,他甚至还软禁了女儿、阻止她和李列相见。
以李列的才智不可能没发现这一点。可他这些天来的反应,却平静得让瞧着的东方煜更觉忧心。
忧心……那平静的外表下,是否潜藏着、压抑着什么。
然后,深深伤了那个……似乎本就有过太多伤痛的青年。
一想及此,心头的忧虑便又更深了几分。见别馆已在前方不远处,东方煜忙加紧了脚步朝友人的房间行去。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屋子。
出乎意料的情景让东方煜微微一怔,忙探头问了问负责接待的剑门弟子:
“李兄弟出去了么?”
“是。李公子到偏厅见门主了。”
见是柳方宇,那名弟子回答的语调十分恭敬。可如此答案却让听着的东方煜双眉一蹙,匆忙问了地点后,便朝偏厅的方向急急行了去。
桑建允之所以会主动要求与李列会面,不是对他有所改观,便是想彻底同他摊牌。若是前者,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若是后者,这样直接的打击,便不知列他会如何……
心下正自思量间,目的地的偏厅已然入眼。当下加紧了脚步正待上前入厅,桑建允的身影却于此时由厅内传了出:
“我把话说白了吧――虽不知你给净儿灌了什么迷汤,竟让他不惜编造谎言出言维护……可若以为这样就能攀上我湘南剑门,你便大错特错了。”
如此话语,让门外听着的东方煜心头立时一冷。
没想到桑建允对李列的偏见如此之深!想来,他必是将桑净所言李列为其治病一事当成了谎言,所以才……
这下可好了――一旦桑建允认为李列其心可疑,不论青年对桑净多么好,也只会雪上加霜,被他当成是在耍手段、甚至离间他父女二人的感情而已。如此一来,岂不是――
仿佛是想证明他的想法般,桑建允接着又道:
“不论你还想用什么的手段迷惑净儿,都只是白费功夫……就凭你,还配不上我桑建允的女儿。湘南剑门,也容不下你的存在!”
顿了顿,“先前是看在柳少侠的面子上才让你于此多待。我话已至此,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别再纠缠净儿。”
虽未直言,可最后的这番话,却已是明显的下了逐客令。
而在此之间,李列却始终连一句辩驳也没有发出,只是,静静的承下了一切的指责。
明明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可他,却……
心下过于强烈的疼惜与不舍涌生,某种几要焚尽理智的怒火,亦同。
桑建允怎能那样轻侮他?
配不上桑净?堂堂归云鞭李列配不上一个湘南剑门的掌门之女?这桑建允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不过是个地方门派的掌门罢了,连点识人的眼光都无,居然还敢摆出这样的架子?以李列的实力和才智,成为湘南剑门的女婿还是委屈他了!可这桑建允,居然……
居然那样……低看污辱他。
思绪数转间,怒火已是再难压抑。东方煜面色一沉、一个提步上前便欲为李列分辨开脱。可方近门前,便见着了推门而出的友人。
稍嫌平凡的面容之上神色淡冷,不带有分毫的愤怒或伤痛。
甚至可说是……平静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