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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闵熏轻笑道:「对不起,力道不太好控制。」声音中丝毫没有抱歉的意味,除了挑衅,还是挑衅。
看似毫不起眼的一球,不但让上前接球的黄清源连球拍都握不住,手腕疼得直冒冷汗,更夸张的是触地弹跳加上球拍的阻截后,那颗球最后竟然还有力地弹至围墙边,将铁网筐琅撞出好大的声响。
韩宸风看得目瞪口呆,浑然忘了自己右脚的疼痛。
这个怪力男!
(5)
竟然因为这样而引出先前柳望月提起的“杀无赦球”。
韩宸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也因此,他想起何以当柳望月提到这个名词时,会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过去曾有个在同一练习场练球的朋友说过,某一年北区国中组网球预赛的时候,他曾经碰见一个对手使出威力吓人的“杀无赦球”。之后也断断续续听过旁人提起。但因从来没有机会亲眼印证,他便以为“杀无赦球”根本是种夸大的说法,那个人并没有足以参加地区或全国总决赛的实力。
其实不是没实力,只是运气太差了……
***
「想起昨天的事情了,是吧?」
身边突然冒出句话来,韩宸风猛地回到现实之中。「啊,啊?」他转头看见半趴在桌上的杜闵熏微侧着脸看向他这边,嘴巴被手臂遮住了,但眼睛和眉毛都明显带着微笑。
与韩宸风的视线对上后,杜闵熏直起身子,专注地看着韩宸风,那双黑黝眼眸隐隐燃烧着炙烫的火焰,韩宸风被他看得突然心跳加速,正打算移开视线平息逐渐开始汹涌的思绪,杜闵熏开口了:「和我搭档吧,宸风。」
闻言韩宸风心底顿时抽紧了一下。
杜闵熏朝韩宸风倾身挪近些。「其实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老乔打球之后,我就充满信心,再加上下午那场练习,更让我确定了。」他神采飞扬地续道:「只要我们两人合作,一定能成为连职业选手都会感到害怕的超强拍档。」
见韩宸风傻楞楞似的半声不吭,杜闵熏又再靠近点,道:「我可不是痴人说梦,是认真的。柳望月告诉我你曾找他做搭档,那就和我搭档吧!」他朝韩宸风伸出手。
突然间,韩宸风整个人朝后退开些许。「不要。」
杜闵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瞪大眼睛希望韩宸风再重复一次他的回答。
「我、不、和、你、搭、檔。」韩宸风站起身,一字字清晰地说道。
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杜闵熏望着脸色苍白的韩宸风,心头纷乱无章。「为什么?」
不需多做练习便能有天衣无缝的合作表现,聪明如韩宸风,该知道这种双打组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杜闵熏从未想过和人合作双打,但头一次见到韩宸风打球,他便清楚知道,其实他内心深处一直有这样的希冀,只是未曾遇过有人能教他如此心动。
「为什么柳望月可以,我却不行?」杜闵熏走上前扯住打算离开的韩宸风的臂膀。「比起柳望月来,我的球技更好,经验更丰富。」他瞪着倔强地一直咬着下唇不肯再开口的韩宸风,再次问道:「宸风,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杜闵熏在旁催促连连,韩宸风一把拨开杜闵熏抓着他的手,抚着发疼的额头,好半晌才在杜闵熏不断的发问中回道:「柳望月是旸哥的人。可是你,你不行。」
「这和这有什么关系?」杜闵熏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他是指柳望月和左旸风住在一起?可这又和他两人搭不搭档扯上什么关系?「你说话呀!」
「……我害怕……」韩宸风垂下头,不让杜闵熏看见他眼底浓浓的哀伤。
「什么?」杜闵熏根本听不清韩宸风说在嘴边的话。但他是非得到足以令他信服的理由不罢休,便又继续追问着。
韩宸风浑身开始发抖,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朝杜闵熏丢下一句话:「因为我害怕!」他用力顶开措手不及的杜闵熏,转身便冲出门外。
得不到想要的解释,反而越来越感迷惑的杜闵熏在随后跑出社办怎么也找不到韩宸风的人影后,只能无奈地朝外头喊道:「韩宸风,你这只缩头乌龟!」
***
「韩宸风拒绝和你搭档?」柳望月的音量比平常还大。
「是啊……我想问清楚原因,他却跑得不见人影。」杜闵熏满脸沮丧。
由于事前收到柳望月和左旸风的晚餐邀约,杜闵熏来到他俩距离学校侧门不远,据说是左旸风为柳望月上台北念书而买下的住处,谈到中午在活动中心发生的事情。
「好奇怪,韩宸风虽然一副看我很不顺眼的样子,却还找过我这个连反拍都打不好的半调子,为什么他反而不肯和你搭档?」柳望月一边无意识地敲着床头柜,一边说道。
杜闵熏叹口气。「我哪知道?他只说我不行……」还有害怕……他到底在怕什么?
「呃,那个……」停顿片刻,柳望月嗫嚅地开口。「韩宸风说你『不行』……?」
他用无辜的眼神,和听见这句问话突然变成石头般愣住的杜闵熏大眼瞪小眼。
左旸风返家走进柳望月的房间时,看到的便是杜闵熏将柳望月压在身下,一手穿过柳望月的脖子勒着,一手制住他乱挥乱抓的手,两只脚则顶在柳望月的膝盖后方。「看你还敢不敢随便扭曲别人话里的意思?」
和杜闵熏的身躯贴合得相当紧密的柳望月逃不出他的箝制,只能唉声连连求饶。正在此时,眼角余光瞥见左旸风进门,柳望月赶紧大喊:「左旸风救命啊!」
和柳望月「玩」得不亦乐乎的杜闵熏抬头才刚看见左旸风放下手中的袋子,朝他走近,转眼间他便已经脱离柳望月,整个人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却完全搞不懂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左旸风从杜闵熏身旁站起,两手拍了几下,顺便整整弄皱的上衣,而后低头对杜闵熏微笑道:「很抱歉,柳柳现在在我的保护下,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和你动手动脚。」
杜闵熏向上看着左旸风散发与当年在萤光幕前或豪爽或深情完全两样的气势,沉默片刻,接着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韩宸风才说,柳望月是左大哥的人?」
「嘎?」柳望月的脸唰地像熟透的虾子一样红。「韩宸风搞错了,还没,还没啦!」他忙不迭地澄清道。
是「还没」,不是「没有」呢!
左旸风发现柳望月和以往稍有不同的回答,剎时眼睛发亮。
主意打定,左旸风拉起尚坐在地上的杜闵熏,半推半拉将他带到门边。「闵熏,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不开伙了,你明晚再过来用餐。」他用极富魅力的笑容对杜闵熏合掌说道。
杜闵熏不好意思地赶忙回道:「啊?喔,没有啦,是我打扰了……」
这时跟在两人后头的柳望月听见左旸风的话,喊道:「等一下,左旸风,你不开伙,那晚餐吃什么?」
左旸风朝柳望月深情万千地说道:「亲爱的柳柳,我的晚餐就是你啊……至于你嘛,宵夜一定弄好吃的给你吃。」他转身打开门将杜闵熏请出门外,道:「闵熏,抱歉啦,接下来是私人时间。我也会叫宸风明晚一道过来用餐,你们到时候再好好谈谈吧!」
门喀啦一声在杜闵熏面前关上,也掩住柳望月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发出的惨叫。
(6)
韩宸风冲出社团办公室后,转身跑到活动中心一楼,躲进靠近后门的男厕里。
门关上不久,他兀自气喘吁吁,便听到杜闵熏叫他缩头乌龟的吶喊透过木板门隐约传了进来。(作者云:说实在,二楼的大喊能传到一楼厕所里,某耀也不禁要佩服杜闵熏的音量^^;;;;)
韩宸风握紧双拳,用力咬着下唇。
「没错……我就是胆小,就是缩头乌龟,那又怎样……?」做缩头乌龟,总比和你搭档却害你受伤要来得好。
不讳言,当杜闵熏开口说出搭档的提议时,自己猛然间有种得尝宿愿的感动,可是那种愉悦与悸动稍纵即逝,很快便被打心底升起的恐惧所取代。
密闭的厕所并不透风,韩宸风却蓦然感到一股飕飕冷意。
他喜欢网球,想打网球,想和人一同努力朝世界的顶峰迈进。
可是
若再和人搭档,被那群食古不化的长老认为是鼓励自己「不务正业」从事网球运动,而施予「教训」的话,依杜闵熏这样的烂运气,恐怕就不只是断手断脚的命运搞不好连命都没了!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韩宸风抱着头,却无法阻止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悲愤指责。
泪水终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不是……故意的……」
痛苦的啜泣,最后却化为一连串咯咯的笑,泪水依旧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下。
他还在为自己找借口吗?人终究是因为他而受伤的永远也无法再打网球了!
韩宸风看着天花板上忽明忽灭,似乎随时要死去的灯管。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个因为「意外」被车子碾压右手臂,最后不得不面临截肢命运的搭档,八年前,最后的搭档。
他不曾出口的指责用满怀怨怼的眼神代替,不就明白告诉他,他很后悔跟他搭档,和他扯上关系?
他早该领悟到一个人战斗,没有后顾之忧,也不用再承受伤害了别人的懊悔与罪恶感。可是,杜闵熏说出搭档提议时,他的心还是脱离了理智,有那么一下子,就像反射的反应似的雀跃不已。
和我搭档吧!和我搭档吧!!
韩宸风用力敲了下自己的头,想把杜闵熏那句回荡在耳边的话打去。正好有个学生进厕所洗手,看见靠在墙边的韩宸风的动作,露出奇怪的眼神,但没有多说什么,洗完手就又离开。
韩宸风只是瞪着在他眼前再度掩起的门。
不能再让不相干的人受伤了,趁早把两人的关系停在这里吧,这样才对。
如果柳望月愿意和自己搭档,该有多好。虽然看到他和旸哥如此亲密,有时真教人感到生气。可是也唯有他,才能让长老们有所顾忌。他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和自己搭档却不用担心暗地里会受到狙击的人吧……
但那小子说什么就是不肯参加网球社!
「去你的!」韩宸风低咒同时,踢了最边间厕所关紧的木门一脚,不意门的那头传来两声轻敲,他这才发现原来自一开始男厕里就不只他一人。
喃喃说了声抱歉,韩宸风走出男厕,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活动中心。
漫无目标地走在小椰林道上,韩宸风穿梭在脚踏车与学生们的车来人往之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事物都离他很近,却也离他很远。
「韩宸风!」
听到有人突然之间唤他的名字,韩宸风朝左后方看去,发现黄清源小跑步地朝他奔来。
「是你?」
黄清源跑到韩宸风的身边,对他露出个微笑。
由于两人在系上只是点头之交,除了昨天的球局,他们几乎从未真正谈过话,也因此黄清源会在大庭广众下叫他的名字,并到他身边微笑,说实在的,韩宸风完全搞不懂他的用意。
黄清源低头看看韩宸风的脚。「你的脚还好吧?」
韩宸风随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穿著的浅蓝色牛仔裤,随口答道:「没事。」有杜闵熏在旁紧张地直提供消肿除瘀青的方法,加上自己从小到大不知处理过多少次运动或其它伤害,今早他起床时发现伤处只剩下一块不算太严重的瘀青,对走路来说当然没什么影响。「那你……」韩宸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