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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在读讲演稿,同时撑着太阳伞为跪着的那名女性和她自己遮凉。跪倒的女性是鸣冤的苦主,而读讲演稿的女性是她的代言人。
好听的女声说道:大哥大姐们、大爷大娘们、良心还热着的人们,请你们记住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这一天有一个忠厚善良的哈尔滨人被海查干黑帮害死了!一声爆炸制造了一起冤案、一声爆炸摧毁了一个家庭。一夜之间沦为寡妇的妻子,带着弱小的女儿踏上漫漫上访之路,官员的漠视、警察的冷淡、保安的喝斥、流氓的骚扰压不倒她;女儿的走失、经济上的拮据,不能动摇她为夫伸冤的决心,只要一息尚存,她一定将上访进行到底!
好听的女声说道:在场各位中的任何一位,只要提供爆炸杀人案的线索,我代言的苦主必有酬谢,没有钱,但有血肉之身。各位叔叔大哥,我代言的苦主可以为证人生孩子、可以为证人献器官,也可以为证人做性奴隶。在场的各位,卖身葬父舍命殉夫的烈女佳话,正由我代言的苦主演绎现代版。
黎志坚首先感到那个好听的女声耳熟,继而觉得好听的女声说的是余建设命案。好听的女声让他想起了红袖添香的艳姣,好听的女声和艳姣一样,都把大哥说成大锅。他不走了,站在报摊旁边听。听演讲的同时,他从老太太手中买了一份报纸,如果好听的女声果然是艳姣,那么就用报纸挡一挡脸。
演讲结束,人墙散去,读讲演稿的收了举着的伞,摘下太阳镜,果然是艳姣。
跪着的造势者身子歪向一旁,用一只手拄着地,压在两脚上的屁股移开,同时拉长上身,让心脏里的血液流向两脚。这个姿势保持了有一分钟,然后双手抱着膝盖试着站起。长时间被压的两脚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血液,因此不是很听话,站了几站没有站稳。艳姣过来扶,同时把跪着的造势者覆盖在脸上的长发向两边分开。
我的天,是贝贝。
贝贝直接跪在地上,双膝与步道板之间没有铺垫。贝贝膝前的地面上也有一幅条幅,比悬在高空的小些,小些的条幅上写着:苍天有眼,还我骨肉。条幅近旁,堆着一些没有散发出去的申诉材料,申诉材料的总标题叫六月雪。午报新闻热线上曾经提到过,贺小贺请愿时就打出这样的条幅、散发这样的申诉材料。
他忘了用报纸遮脸。
然而贝贝和艳姣没有往黎志坚这边看,她们把两幅条幅卷起来,放进随身带的包里,没有散发出去的申诉材料也放进包里,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开,一边缓缓地走,艳姣一边用一册申诉材料为贝贝扇凉。
黎志坚向看守报摊的老太太了解贝贝和艳姣的情况。老太太是个话痨,她说,天天都来风雨无阻。一个多星期前,那个跪着的女的领着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跪着,她站着念材料。一个多星期后到现在,小丫头丢了,不来了,来了个南方妞,那个跪着的女的替小丫头跪着,南方妞替她站着念材料。跪着的、站着的分工明确,跪着的只管跪着,站着的只管念材料,有外人听就读给外人听,没外人听就读给自己听。
红袖添香的贝贝和拆迁命案的苦主贺小贺。两者远隔万水千山,黎志坚不相信她们会合二而一。想来想去想出了这样一种可能:贝贝和艳姣是在为贺小贺打工。余建设是位小老板,死后应该给贺小贺留下一些钱,贺小贺用这些钱雇佣贝贝和艳姣到这里作秀。按照这个逻辑推算,此前和贝贝一起作秀的萌萌也是雇佣的了。
在博大医院,虽然黎志坚以一个普通患者的身份缴费挂号。但他还是被医生认出来了。医生与院长联系,院长说,既然铁肩记者不愿享受免费,就让他享受特殊医疗服务,去高干病房输液。
在高干病房,黎志坚撞见老刁。
第一章 山雨欲来
七
三天前,也就是生猪黑市场报道见报的当天,老刁看罢《滨江午报》大叫一声:毁啦,铁肩记者把我毁啦!
老刁不姓刁,老刁姓曲。之所以把黎志坚晾在余建设家墙头上,是天快要亮了,如果他不能在天亮前从余建设家返回自己家,他将在海查干人面前暴露。他哪里想得到,黎志坚会报道中把他改姓曲。姓曲最要命,七十二蹬小区百余户居民中只有他老刁姓曲。
当晚,有关部门突击取缔生猪黑市场,嘈杂声中,老刁两口子彻夜无眠。天亮时,他们悲怆地预测:来啦,血腥的报复要来啦。果然,当天下午,几个海查干人送来一只花圈。堵在老刁所在单元的楼门口。海查干人比黎志坚更了解老刁,花圈挽联上指名道姓地写着:曲在岗先生不朽。
老两口打110报警。警察给花圈拍了照,询问老刁老两口后做了笔录,做得了笔录后要走。老刁说,麻烦警官把那个丧气的玩艺带走吧。警察说还是你们自行处理吧,110指挥中心没有放花圈的地方。
老两口在垃圾箱前烧了花圈,下决心要到一位住在城郊的朋友家躲几天。老伴心疼钱,不同意打的,老两口坐公交离开七十二蹬小区。三五个海查干人跟着他们上了公交车。臭烘烘地挤着他们,其中一个海查干人嗑葵花籽,不停地把葵花籽皮吐到他们脸上。
老两口忍到水道口车站的时候,一名海查干人摘下老伴的头套扔下车。老两口下车去找头套,被海查干人拉扯进丁香树丛,开打。一顿乱拳之后,老刁躺倒在地,老刁老伴则大喊大叫。一个海查干人把老刁老伴拦腰抱住,向上提,老刁老伴两腿悬空之后,另一个海查干人抱住她的腿,两人将她在空中放横,第三个海查干人过来往她嘴上贴胶带纸。老刁大叫:她有甲状腺机能亢进和肾病,别打她也别堵嘴,她不叫也不报警,我保证。这之后老刁大哭:祝老师是无辜的呀!
老刁老伴叫祝美渝,退休前是哈尔滨美术学院的教师。
又一顿乱拳之后。老刁觉得自己死了一大半了,他给老伴留下了遗嘱:杀我者黑手党、害我者黎志坚!
海查干人踩碎了老两口的眼镜,抽下了老两口的裤腰带,搜走了两部手机和零钱,用老刁的手机给120打了个求救电话,然后一哄而散。二十分钟后,120把老刁两口子送到博大医院急救。急救的同时,医务人员打110报警。
老刁两口子把调查生猪黑市场的事情、送花圈的事情和丁香丛中的殴打联系在一起,指出他们落到这般田地,是遭到了黑恶势力的蓄意迫害。老刁老伴说,不是我们风声鹤唳胡乱猜疑。我们出言有据:贩卖注水垃圾猪的人、送花圈的人、打人的人手臂上都文着忍。
警察笑了。警察坚持以斗殴和抢劫立案,警察说,手臂上文忍,不过是把这三件事情串在一起的猜测链,而我们立案需要的是证据链。
退休前,老刁是默电集团的总工,所以在高干病房输液,与黎志坚床挨床。
如果不是老刁先认出黎志坚,黎志坚无论如何也认不出老刁,老刁已被摧残得不像样子,脸上肿胀得西高东低,童颜不再,鹤发也少了许多。祝美渝老师服侍老刁输液,她的身体十分虚弱,服侍老刁的过程中几次吃药。
黎志坚也愤怒也委屈,同时也啼笑皆非。
他向老两口解释说,他从不小肚鸡肠,对于老刁弃他先逃,他当时没有生气过后付之一笑。既然没有生气就不会报复,作为党报培养多年的记者,他从不和读者斤斤计较。他说,出现这种巧合的概率不高,百年一遇的事情,我们遇上了。
老刁用没有输液的手隔着床拍了拍黎志坚,表示和解。祝美渝老师用暖水瓶里的水浸热了手巾,敷在黎志坚输液的手臂上。她说,理解万岁,这句老话说一百遍也不老。然后她为老刁和黎志坚之间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个总结:老刁掩盖真实姓名的举动,是有心栽花栽错了,而黎志坚是无心插柳柳遭殃。
黎志坚把输液速度调到最快,他和老刁的输液同步完成,然后把老两口送回家。
老刁的住房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其中七十几米是祝美渝老师的画室。画室墙上挂着人物素描,素描上面都是些少男少女,数下来竟有百十张。祝美渝老师说,素描上的人物都是她不同时期的得意门生,他们的素描在,就如同他们在。她的画室因而也就成了课堂,尽管退休了,她仍然在教他们作画。
画室朝向小区内,另外七八十米的房间向着老白党胡同,这一部分房间的景况很糟糕。由于摊上了祸事,这一部分房间几天来没有打理,加上窗口钉了防范海查干人的胶合板,阳光从窗框与胶合板缝隙间凌乱地进来,这一部分房间的景况像旧仓库。
老刁家还有一只小狗。小狗在家中的地位不低,门厅里有一幢狗屋,卧室里有一只花篮,想必它冬季睡狗屋夏季唾花篮。小狗很矫情,叼着祝美渝老师的裤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它,不停地哼叫,似乎在诉说它被单独扔在家里的委屈。安顿老刁躺下去之后,祝美渝老师抱起小狗,把它介绍给黎志坚:
丫丫,我孙女。
黎志坚没有逗弄宠物的心情,他把窗口的胶合板卸下去,他断定海查干人不再敢枪击百姓住宅,但他仍然希望老刁两口出去躲一躲。他和杜平凡在江北一处渔村有股份,渔村里有他们的三间房。他建议老刁两口到渔村住上一段时间,钓钓鱼,呼吸些新鲜空气。
老两口不去。杀人不过头点地,海查干人对他的报复不过如此,不会有再狠毒的了。他们反过来劝说黎志坚出去躲一躲,恳请黎志坚不要为他们复仇。铁肩记者为七十二蹬百姓做得够多的了,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然而黎志坚决不就此罢手。从老刁家出来,他边下楼梯边给肖庆芸打电话,他让肖庆芸派一名员工来,给老刁清理房间,把老两口该洗涮的拿到旅馆洗涮,老两口近期的饭菜由旅馆灶间做好了送过来。离开老刁家,他没有马上回报社,他沿着七十二蹬下来。在老白党胡同走了一遭。一路上他忍着裆间的疼痛,努力让自己走得雄赳赳气昂昂,他断定黑市场破房子里有许多海查干人的眼睛在看他,他用雄赳赳气昂昂向他们宣战:报复,冲铁肩来!
第二章 以牙还牙
八
午报高层召开了一次编委会。
午报面临着这样一种畸形的局势: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不对称。生猪黑市场报道面世之后,午报的零售份额突发性上扬,每天的零售售罄时段提前一小时,中午之后,很难在报摊上买到午报。零售份额上扬对午报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为满足零售,午报不得不加大了印制发行费用的投入。另一方面,午报的广告占有份额滑坡。近期午报的广告少得可怜,少得可怜的广告版面中,缺少含金量高的房地产广告。
程启前给广告部门加了些压力。他说,报纸是一张新闻广告纸,还是一张广告新闻纸?这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留给清谈家们讨论去吧,我们没有这个时间。我们可以简单地认为,报纸一会儿是新闻广告纸,一会儿是广告新闻纸,每个阶段各有侧重。或者说,我们的左脚踩着新闻广告纸,右脚踩着广告新闻纸,一步一步地向前发展。目前的情况看,做新闻的部门有成就,把午报做成了一张新闻广告纸。那么,下一步就要看做广告的部门了。
广告部门的干部情绪不高。
做广告的部门与做新闻的部门关系历来不睦。一是观念问题,编辑记者认为他们是报社的主体,是一等公民,而做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