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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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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唔——呼呼,你TMD真逗!靠!”

“你很快就会在镁光灯下金光闪闪,露出你的大金牙。”我把她扶开,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被灌得如啤酒桶一样的我头重脚轻地漂荡在空旷大街上,午夜冷风吹佛着头部滚烫而心底悲凉的我。胃部骤冷,一阵痉挛,忍不住作呕,就在街边一旮旯草坪上翻江倒海。我泪眼朦胧摇摇晃晃地爬上蓟门桥,再慢吞吞地爬上过街天桥。树木光秃秃的,天幕黑魆魆的,城市已经入睡。车流稀疏,灯光微熙,寒意入骨。我迎着冷风哆哆嗦嗦地掏出“那活儿”,对着桥下排出被身体捂得热气腾腾的废液,冷风吹散了水柱,噼噼啪啪逆风飞扬,似雨又似雾,车流沐浴而过。我摇摇晃晃下了天桥左侧,这里杳无一人,白天名利场的喧嚣归于死寂,颓败花草上披着浓重的风尘与冷霜。

惨淡的光线下,燕子幽灵般的身子倏忽隐现。

2

为了帮我弄个北京户口,小羽的舅舅果然将那个拐弯抹角的关键人物引荐过来。对这事我没理由不重视,请客吃饭。按小羽舅舅的意思,饭局安排在一个不错的肥牛火锅城。他说天气冷了,吃火锅进餐时间长,可以从容套磁。

此人自称老苏,老北京,开着老款“奥迪”过来,挺和气。点菜点酒水时,老苏只要了一瓶普通“五粮液”一盒软“中华”,其他坚持客随主便,我就把任务转交给小羽,原则是吃饱吃好。

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小羽舅舅问老苏,这事儿您有经验吗?老苏没直接回答,反问:“知道王大冲吗?”

“啥名啊这是,还小葱大蒜呢!”小羽舅舅笑着摇摇头。我一边拧开“五粮液”一边问:“您说的是一年轻导演吧?”

“瞧,还是这位识货。”老苏呵呵一笑,“就他,以前没名儿,就住我家地下室。我给办的。”

我有些吃惊:“他那么一成功人士,还在乎北京户口?”

“哈哈,他算啥,比他有名的人多了去了。”老苏熟练地把餐布铺在腿上,“北京只有一个,任何牛逼哄哄的人到了北京,他也得夹起尾巴来;就是美国总统联合国秘书长来,也得听咱们安排不是?”

“那是那是。”我恭维道,又献上一证据,“鸦片战争爆发原因之一就是洋人不肯给咱皇上行跪拜礼,目无天朝。”

老苏再次夸我有见识,我小心求证:“现在户口政策的趋势不是越来越放开了吗?”

老苏拿出烟,我就像当初给康妮点烟一样迅速服务到位,老苏长吐一口烟:“不错,中小城市户口在放开,北京——,永远没戏,除非北京不叫北京了。”

“就叫北平啦。”我插嘴,老苏说:“老弟,提个醒,千万别在北京人面前把北京叫北平,准跟你急。就相当于你把皇冠给人家摘下来,就相当于——相当于——”

“把孔雀翅膀一把捋光了。”看他脸都憋红了,我接了个茬。

小羽问:“北京户口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这个北京人咋不觉着啊?”

“哎哟丫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苏笑说,“北京户口意味着啥,简单说吧,面子、尊严和实惠。虚的咱就不说了,就说实的——小戈可能都知道了吧?”

我说:“基本都知道了,就业、买经济适用房、子女求学。主要就这几块吧?”

“不止不止,可就这几样,你得占多少便宜啊。”老苏口吐莲花,活像一个敬业的老鸨炫耀他的当家红牌,“就业咱就不说了,但凡公务员或国企,您没北京户口,免谈;连开个公汽出租当个交通协管都得北京人,这不是歧视——北京多大啊,外地人他认路吗?再说买经济适用房,你省一半,还不止呢;又说上学吧,您在外地考个北京三流大学可能也得脱层皮,在这儿,依您的天份,北大清华师大人大还不随您挑啊?——哦,您是晚了,这福得您后代去享了。”

“这些全国人民都知道。”

“还有好处呢。”老苏说,“出国容易啊,拿北京户口办的护照出国容易多啦,——您出过国吗?”

我尴尬地说:“惭愧,除了爪哇国,哪儿也没去过——哦,还有新、马、泰。”

“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还是我带她去的呢。”小羽当场揭露,“听他瞎吹,银河系他都梦游过。”

我那老脸热得就像电磁铁板,都可以涮羊肉了。

“嘿,瞧这小俩口,绝配!”老苏笑起来,呛了一口茶,接着说,“您以后就知道啦,大使馆签证一开口就问您户口在哪儿,一听您打小地方来,签证官琢磨啦,这人是不是要黑在他国家不回来啊?咱中国国情,他们也摸得门儿清啦。”

“再傻的鬼子进咱村了,也得变猴精啰。”我附和道,给他续上一支烟。

“可不嘛,这世界上谁敢跟咱比花花肠子小九九啊您说是吧?”老苏滔滔不绝,“我这么跟您说吧,如果把咱中国比成全世界,北京户口就是美国绿卡——,还不止,得美国公民。”

“那上海户口呢?”小羽插话,老苏摆摆手:“上海户口,也就一小日本绿卡。小日本再厉害,美国压着丫的;上海再牛逼,咱北京是丫领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香港户口好,那是个例外,代价也忒高,咱不说这个,您又不去哪儿——您媳妇不是北京人嘛?”

我连连点头,摧眉折腰给老苏添酒:“是是,我就喜欢死乞白赖地呆在北京,人都说全国有钱的一半都在北京,有名的一大半在北京,有权的就别说啦——公厕里站着撒尿的,十个有八个副处级;蹲着的一半正处一半副局。全国人民都向往北京,地球人都向往北京,连外星人盲流‘非典’沙尘暴都来凑热闹。”

众人笑。老苏夸我:“老弟不愧舞文弄墨一骚客,已经有点咱北京人儿的范儿(注:“范儿”,北京方言,源于京剧,指技巧、风格,后引申为气质、派头。)了。”

“岂敢岂敢,咱不过关公面前舞大刀八戒面前打呼噜痞爷面前耍流氓——班门弄斧班门弄斧。”我谦虚地说,“我呀,就是深受北京胡同文化的吸引才来的,不过咱舌头儿还是卷得不够圆,儿化音发不好,现眼了。”

“让小羽多教教啊,没事儿,很快就不会‘晃范儿’(注:“晃范儿”,北京方言,源于京剧,指不得要领,发挥失常。)啦。”老苏继续口若悬河,他纯正的京腔京韵和油腻辛辣的唾沫星子一起飞舞,“别说咱中国人,现在多少海归、甚至外国人哭着喊着要个北京工作签证呢。上海好吧?有商业没文化还娘娘腔,撑死了也就一买办文化;咱北京都做了几百年京城了,丫还一小渔村呢;深圳就更别说啦,也就一加工厂!咱北京要啥没啊?多少人哭爹爹告奶奶来北京啊!您别看北京包容,您来纳税谁不喜欢啊是不是?您想变成北京人难着呢,处处限制您——您办了暂住证吧?”

老苏就像武林高手稳稳捏住了我的命根似的嘿嘿地笑,我惭愧地说:“是啊,从C到B,与时俱进啦,也可以装——啦!”

“这不就结啦。”老苏哈哈大笑,凑近我补充道,“老弟,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您哪天失业了,吃低保也比外地高几倍呢。——咱开玩笑啊,您哪会吃劳保啊!”

“那可说不准,不吃白不吃,何况我还纳过税呢。”

小羽舅舅忍不住了:“老苏啊,这些您就别说啦,咱要是不懂,也不搬您这救兵啦。”

“行行,长话短说,咱谁跟谁啊。”老苏简单介绍了一些进京户口政策,我面露难色:“这种人才标准我还有些差距啊,首先,我没研究生学历啊。”

老苏扑哧一笑:“老弟,您是文人,《红楼梦》里咋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嘛。”

小羽一脸茫然,她舅舅诠释了一遍,大意是:说你是人才你就是人才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人才你就不是人才是也不是。老苏纠正:“咱不是那意思,小戈不是专著吗?”

小羽见缝下料:“出了几本书,年底又有新书出版——学术类的。”

老苏说:“这就有戏,同等学力处理嘛;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您看这事得怎么运作?”小羽舅舅的同学说,老苏低头沉吟了十秒,抬头说:“咱是哥们,我不要你一分钱,或者最多一点茶水钱汽油钱,这事儿有很多环节。首先我得给您找接收单位,现在编制多紧啊;然后找人事部门公安部门,完了找接收街道;对了,您这是按同等学力来,还得找教育部门。每一个环节里又有几个小环节,衙门多着呢,拜完市一级拜区一级,拜完一把手还得拜具体经办人,每一个环节都是拦路虎——我得烧香我得磕头作揖我得跑路,您说对吧?”

小羽舅舅连连说是,我也点头。小羽舅舅的同学说:“叔,您就直接说个数吧。”

老苏猛吸了一口烟,伸出两根手指头,抖了两下,又快速地收回去。大伙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拇指和食指组成的“八噶牙路”,而是食指和中指构成的V(胜利)。小羽问:“两万二?”

“去掉小数点儿。”老苏冷静地说。我和小羽舅舅愣了一下,小羽大惊失色:“啊——,要那么多呢!您把他卖了也不够啊。”

老苏笑起来:“可能各位不太清楚行情,打听打听去。现在行情是二十五到三十万,我说了我是一分不要。这是城八区的价格,郊县可以少个七八万,估计你也不乐意去。”

瞬间有些冷场,小羽傻傻地问:“如果按正常程序来呢?”

“那可没谱。”老苏呵呵一笑,“可办可不办谁给办啊?人门槛都踏破啦。中国的事儿咱还不门儿清?”

小羽舅舅看了看我,我说:“这样吧,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行行,这个不着急,有事儿您说话。”老苏善解人意,拍着我的肩膀做亲密状,“说实话,只要有钱,咱在北京没办不成的事儿。”

我一时得意,脱口而出:“老苏啊,你看,咱买户口的钱给您,您把天安门城楼那大脑袋换成我老爸,就一周,怎么样?”

老苏大笑:“这事儿,难点儿。”

余下的饭局,吃啥都觉得不香,说啥都觉得无趣。直到乖乖地买了单,奉上一条‘中华’烟,点头哈腰地把老苏送上车,关上车门,在烟尘里向他挥手。这一顿饭带礼物,空前也许绝后地花了我一千六。坐着小羽舅舅的“奇瑞”往回走,小羽舅舅问我:“冒昧问一句,这笔钱拿得出来吗?”

我说股市被套,解套了应该没问题。小羽很心疼的样子:“那么多钱就白送他们啊?买房首付绰绰有余啦,您这车咱可以买三部啦。”

小羽舅舅说:“你就别拿舅舅破车来开涮啦。——不过丫是狠了点。”

“可不是嘛。”小羽撒娇似的,“舅,您就不能让他温柔一刀吗?咱既不是地主富农又不是买办资本家。”

小羽舅舅说:“等等再说吧,估计也少不了几个,撑死了去掉尾数。”

小羽看着垂头丧气的我,充满怜悯地说:“谁让你生在那小地方——还那么穷啊?”

小羽舅舅责备她:“咋说话呢?我还想生在中南海生在白宫呢,由得了你吗?”

余下几天,我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一番,老苏没夸张,少一个子也没戏。买房子入户根本不可能,要不杨星辰也不会暂住在他的高档商品房里了。

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世界一切都被标了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滴水一寸地都物有所值物有所主,就连这肮脏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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