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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获!”
“不错!”道衍点点头道,“南下最大之目的,在于拿下京师;若不能,那便退而求其次,全歼河北南军主力!只要我军小心谨慎,两者中必然能拿到一个!当然……”道衍又一笑道,“若能先打败河北南军,继而还有余力南下京师,那自是最好。没了盛庸的袭扰,我军攻打京师会更加从容!”
“好一个兵无常势、水无常行!”道衍话音一落,朱棣便起身击掌相赞。突然间,他又想到道衍话中的“小心谨慎”四字,似是意有所指,遂自信一笑道:“师傅放心,东昌一败,本王已得了教训。此番若再有机会与盛庸决战,必不会重蹈覆辙!”
“王爷能惕厉自醒,臣也就放心了!”道衍躬身做答。
“可儿臣还有一事不放心!”就在道衍说得朱棣热血沸腾时,一直在旁边听道衍、金忠他们说话的李让却突然皱眉道,“直隶南军虽不足虑,但京师毕竟还有上十二卫。届时很有可能在盛庸自河北南下的同时,朝廷又调此部上直军北上,形成夹击之势。方才道衍先生也说了,此战我军不取江淮城池。但若没有坚城依持,面对南军前后夹击时恐十分不利。父王去年费尽心机攻打济南,不就正是为南下寻一个根据之地么?”说到这里,李让又转身对朱棣一揖道,“儿臣还请父王务必三思,江淮不比山东、更不比河北。在那里遭敌夹击,一旦有个闪失,这相隔千里的,想平安返回北平可就难了!”
“儿臣也有顾虑!”李让话音方落,高炽也接着道,“以往父王出兵,战场多选在河北,这粮道维持十分容易;即便突入山东,但从北平接济粮草也都不难。可此番父王是要至河北南军于不顾,长驱南下,届时一则大军与北平距离遥远,二则有德州大营挡在中间,从北平运粮根本不可能。最要紧的是,父王是以下金陵为目的,这绝非区区二三十日就可以成功的。儿臣担忧的是,十余万大军长期在外,若无北平粮草接济,仅凭着出发时携的那点粮食,大军又能撑得了多久?万一到时候粮草尽了可怎么办?”
“呵呵,连世子和李仪宾都这么多顾虑,看来大家对南下之计的担心确实不小!”道衍哈哈一笑。高炽和李让只负责北平城防,通常对出兵作战的事情不会发表意见,更不会轻易驳他的计划。今日连这两个人都连连表示反对,足以证明在大家心中对直取金陵一事的犹疑。
“关于世子和李仪宾的疑问,老衲也自有计较!”道衍知道不光是高炽和李让,就是朱棣,心中恐怕也仍有些不踏实,因此必须将其中利弊详尽分析清楚,才能获得众人的赞同:“所谓南北夹击一事,在我军深入直隶后,的确很有可能出现。然则依老衲看来,这未必就会成为梗阻!如今朝廷尚存的南北两支生力军中,上十二卫是否调出或存变数,然河北大军南下几无疑问,只是或早或晚而已。若上十二卫不出,仅河北一军应战,以我燕军实力,歼之应不会难;而若两军齐动,乍看上去我军身处夹缝,颇为不利,但往深了究,其实也并无太大危险。”道衍轻咳一声,继续道,“上十二卫是朝廷最后的本钱,守卫京师全靠他们,所以不可能全部调出。以老衲看来,能抽出一半便不错了。而德州、真定两地虽有十五六万人,但还要守城,最多也就能带出个十万人马,两者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二三万人,与我十万燕军相比,其战力并不占优。此外,我军突入直隶后,可以切断江南与山东之间的粮道,这样德州粮饷供应吃紧,想要大举出兵愈发艰难。而且南军南北夹击,中间有我燕军相阻,别说彼此协同不可能默契,就是相互间沟通信息也需费老大周折。如此夹击,能有几分胜算?既然其必协同不力,那我燕军居于其中,完全可以从容转圜,各个击破。试问,不管是盛庸、吴杰还是上十二卫,其中哪一部能与我军单独抗衡?若朝廷果真行此愚策,那王爷正好在渡江前将两部击溃,如此一来,到我军陈兵金陵城下时,皇上只怕连勤王兵马都找不出来了!”
“分而破之,各个击破!”朱棣眼光一亮,道衍讲的这种办法正是燕军屡次取胜的重要法宝。就拿之前的夹河一战来说,朱棣便是利用吴杰、盛庸配合上的失误,在真定大军尚未赶到之前将德州军马成功击溃。如今燕军的形势比夹河之战前要好得多,故即便果真出现南军夹击的情况,朱棣自信也可以从容应对。
“至于粮草接济不上,的确是此次南下之最大问题!”道衍皱皱眉头继续道,“此次南下,讲究兵贵神速,随军不可能携带太多粮草,故只能就地打粮。直隶与山东、河北不同,其本身便相对富庶,且一直未遭受兵戈,届时派兵赴各地打粮,所得应不会太少。而且如今两淮空虚,梅殷的义勇战力较弱,只能集中力量坚守凤阳、淮安等重镇,只要避开它们,从其他州府打粮不会有太多掣肘。”
道衍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颇能服人,但在粮草一事上的解释就很难让人彻底放心了。毕竟,粮草关乎大军命脉,而这个就地打粮,怎么看都变数太大。所谓打粮,说白了就是到直隶各州府县的官仓里去抢。可鬼知道江淮各官仓里究竟有多少粮食?万一梅殷察觉,提前将各地粮饷集中到淮安、凤阳,或者干脆付之一炬,难不成燕军到时候喝西北风去?
果然,高炽他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表示心中的担忧。而殿中央坐着的朱棣则皱着眉头默然不语。平心而论,直扑金陵的诱惑确实让人心荡神移。若能就此拿下金陵,他朱棣将从此一跃登天,成为天下的主宰!想到这里,饶是他一向沉稳,也禁不住热血沸腾。可是粮草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不解决好这个问题,那不仅南下金陵的美梦可能化为泡影,就是他带出去的大军,也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在以前,对于这种全军覆没的结局,朱棣有时也会心生恐惧。但当时燕藩本就如狂风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翻船。整日里提心吊胆,反而使他顾不上去顾虑许多,做决断时也是义无反顾。可现在,燕藩形势一片大好,朱棣也从一个赤脚乞丐摇身一变成了穿鞋的员外,这种角色上的变化,倒使他多少有些患得患失。在他看来,燕藩在与朝廷的较量中已占了上风,接下来只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虽然慢一些,但也一样有希望打败朝廷。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冒这般风险呢?一想到这里,朱棣那颗沸腾的心顿时又冷却下来。
朱棣的犹豫,道衍一丝不漏全看在眼里。他正琢磨着如何才能说服眼前这位王爷,突然旁边的金忠忽然开口道:“王爷,请问您可知近年征战,我军耗粮几何?现北平存粮又剩几多?”
“啊?”金忠这一问与之前的话题八竿子打不着,朱棣听了不由一愣,半晌方回过神来。略一思索,朱棣答道:“去岁拿下德州时,曾从李九江那里缴获了六十万石存粮,当时已统统运回北平,记得当时北平本身尚存四十万石存粮,加上屯垦所得及四方购买,共有一百二十万石有余。后来连续用兵,存粮消耗不少,尤其是今年出兵长达七月之久,其间虽有从南军中劫掠,但大部分还是靠北平存蓄。仅此一项,所耗费者当在四十万石,加上去年征战所费及北平守城将士所耗,现仅军中已用了近六十万石,再加上支应北平、大宁百姓和军户之用,共用粮共七十万石,所存者应为五十万石左右!”这些情况还是前几日刚回城时高炽向他禀报的。当时朱棣因车马劳顿,人十分疲惫,只强打精神听了一遍便回宫歇息。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王爷好记性!”金忠由衷地赞美一句,旋即又正色道,“王爷既知我燕藩存粮数目,当知我燕藩目前之窘境!”
“窘境?”朱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今燕藩形势一片大好,哪来的什么窘境?
“王爷请听臣细细道来!”金忠清了清嗓子,侃侃道,“自靖难以来,江南再无粮草接济北平。这两年多来,除了北平、大宁百姓和军户屯垦所得外,我燕藩最重要的粮草来源便是劫掠南军所得,尤其是大宁、德州之克,我军所得颇丰,这才使我燕藩得以支撑至今!”
“啊……”金忠稍微一点拨,朱棣立时便有些明白了,当即脸色一变道,“世忠的意思是……”
“臣是要告诉王爷,如今我燕藩虽然军势大振,但其实粮草已逐渐接近枯竭!”金忠深吸口气,沉声道,“北平素来贫瘠、大宁就更不用说了!此两地屯垦所得有限的紧。而劫掠南军粮草,虽有大宁、德州之例在先,但此为可遇不可求之事。且自盛庸为帅后,于粮草十分谨慎,屯粮之地多选在大名、沛县。此二地均距北平较远,中间还有真定、德州隔阻,我燕军即便劫了他们的粮草,也只能取其少数,供一时之需,大部分都无法带回,只能就地焚毁。而德州、真定虽然存粮较多,但此二城却非轻易可以攻破。如此说来,王爷再想靠劫掠获取大批粮草已无可能!而我军眼下总数近十五万。每日即便枯坐城中,所耗粮食最少也需一千三四百石之多;而若出战,以十万军计,将士每人每日最少需耗粮二斤。十万人便是二十万斤,一月下来便是五万石;另留守士卒每月也要耗费一万二、三千石,两者相加,再把供应百姓军户的算上,每月便是近七万石!而我燕藩眼下存粮总共不过七十万石,如此算来,王爷若再像今年这般征战一次,那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燕藩就真得坐吃山空了!”说到这里,金忠突然语调升高,略有些激动道:“臣敢问王爷,仅存七八月之粮,又无其他接济,如此境况,我燕藩究竟是如日中天,还是外强中干?”
金忠神情激动,朱棣听了也是悚然动容。其实粮草的问题一直是燕藩的软肋,只是燕军运气好,两次夺了南军的大粮仓,这才能支撑到今天。但金忠说得对,上天不可能永远眷顾燕藩,以眼下的形势,再想一次性从南军手中夺几十万石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燕藩又没有其他足以支持军用的粮草来源。这也就是说,快则七八个个月,慢则一年半,燕藩就将陷入断粮的绝境!想到这里,朱棣猛地打了个寒噤,头上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待稍微按捺住心神,朱棣细细一想,便明白了金忠这番话的真实用意。本来,朱棣从江保口中得知朝廷要花两年时间重振旗鼓后,便生了稳扎稳打的心思。以燕藩眼下的实力,朱棣有信心在此期间打乱朝廷的部署,甚至步步推进,取得最终胜利。但是听了金忠的话,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是多么的愚不可及!七个月!这么短的时间,连德州、真定能否攻下都还两说,且即便最后攻克,血战过后的南军又能给自己留下多少粮食?没有粮,别说步步推进,恐怕到时候不用朝廷再派大军来攻,自己就已经先饿趴下了!通过这番分析,朱棣突然发现——道衍的建议,其实是自己眼下唯一的出路。要么杀入金陵,毕其功于一役;要么趁南下之机彻底击垮河北南军,从而可以扩大地盘,征集更多粮草。除此两者,他朱棣已没有别的路可走。长驱南下,表面上决定权握在自己手里,但实际上,朱棣已别无选择。
“一语惊醒梦中人,世忠见识不凡!”内心做出决定后,朱棣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他威严地扫视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