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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主,还是先往后退一下吧!”朱荣一脸担心地上前相劝。
“不!”张辅大声拒绝了朱荣的建议,并向身旁亲兵道,“搬把交椅过来,本帅就坐在这里,等着尔等将敌炮轰烂!”
见张辅这么说,众人尽皆失色,刘俊本也想劝,但见其面容坚毅,也只能禁口,转而催促王友赶快开炮。
明军开始调整炮口,并向方才向张辅开炮的北门城头方向瞄准。这其间,安南军又打了两炮,但都未能击中张辅。待到准备开第三炮时,明军火炮已调整完毕,王友一声令下,全部火炮一起开火,随着炮声接连响起,多邦北门的城楼轰然坍塌,那门火炮也终于停止了攻击。
见敌炮被打烂,明军大阵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张辅再次下令,继续发炮轰城。过了小半个时辰,北门左侧的一大段城墙再也经受不住连番炮击,终于出现塌陷。
见城墙坍塌,张辅从交椅上一跃而起,伸出右手向前一指。顷刻间,号角声四起,火光冲天,明军得令,如山呼海啸一般,向多邦城冲杀过来。
明军打前锋的是都督佥事黄中。黄中在芹站殁了陈天平,回国后被革职拿问。朝廷决意出兵后,由广西行营总兵韩观做保,又把他与吕毅从狱中提了出来,戴罪立功。黄中脱得牢笼,将害自己入狱的黎季犛恨了个半死,此番攻城,他主动请为先锋,要第一个杀进多邦,将黎家父子千刀万剐!
“都给老子上!拿不下多邦,尔等和爷一起受死!”黄中提着把大刀,恶狠狠地厉声大叫。在他身旁,大批明军各背一土包,奔到城壕前,将土包奋力掷下,不一会儿,丈余深的壕沟便被填满。
“登城!”见通途打开,黄中狂嚎一声,将头盔一扯而下,带着亲兵从坍塌的城墙废墟处向内猛突。
安南军开始抵抗。不过刚才的炮击,已让他们吓破了胆,且此时城墙已近半塌,抵御起来也十分费力。一群安南土兵爬上已被炮子砸的已几成废土堆的残墙,刚扔下几块砖木、射出几只弱矢,明军便冲到了跟前。
都指挥蔡福一马当先。他一边向前,一边连声大喝,手中大刀连连挥舞,立刻将面前扫出了约一丈宽的空地。在他身后,明军将士接踵而上,顷刻间便打开了第一个口子。
一击得势,接下来就顺畅多了。在明军的奋力猛攻下,一个又一个口子被撕开,其余没塌的城墙也被接连突破,安南军的抵抗越来越无力,终于,半个时辰后,多邦北门被明军攻陷了!
城外,张辅他们早已等候多时。见城门开启,张辅长剑出鞘,大声呼道:“大明健儿,随本帅进城!”说完,便一夹马腹,飞驰而出。
“进城!进城!”左右骑士已齐声高呼,汹涌澎湃地向多邦涌去。
张辅进城不久,沐晟那边也打开西门,杀入城内。此刻,安南守军在金吾将军梁民献、蔡伯渠的统帅下,也分兵迎上,对明军展开抵抗。
巷战进行得十分激烈。城内的守军倒是十分顽强,由于明军已将所有外逃路口悉数堵死,他们走投无路之下,只要不想投降,就唯有拼死反击。一时间,多邦城内的每一间房、每一条街,都成了两军厮杀的战场,无数的明军和安南士兵操持着各式兵器,近身肉搏在了一起。
“兵主,象兵!象兵!”张辅正在督军奋战,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都指挥同知朱广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辅一望,他所在的大街前方,几只大象在象奴的驱使下正隆隆开了过来。明军突逢此庞然大物,一时有些慌乱,只见象鼻左右甩动,几个兵士猝不及防,被卷向半空,象背上的弓手也接连放矢,不时有明军中箭倒地。
“慌什么!”张辅一声大喝,将朱广骂得回过神来,“马上把画像拿出来蒙到马上!”原来进安南前,张辅便料到黎季犛或将用象兵作战,因此事先作了一批蒙马套,并让画师将其全画成大象模样,以迷惑战象。
朱广被张辅骂得一愣,随即羞得满脸通红。他也不答话,只一抱拳,马上折马返回。不多时,前方骑兵所乘战马皆被画像蒙身。
战象见着被蒙身的战马,还以为是自己的娇小同类,顿时愣住,明军抓住时机,连放飞弩,将象奴纷纷射杀,一时局势稍缓。
“神机将军罗文何在?”张辅高声大叫,一名偏将即刻闪到身前。
“率神机铳手上前,向战象开火!”张辅大声下令。
“是!”罗文一拱手,转身向前跑去。不多时,战象前方十余丈处已有三百名神机铳手严阵以待。
“点火!”罗文一声大喝,三百铳手齐齐点火。
战象皮糙肉厚,火铳伤不了它。但大象天生害怕火光和巨响。三百支神机铳同时开火,耀眼的火光和震天的响声混杂一起,战象顿时受惊,纷纷掉转方向,向后狂奔而去。只见一片血肉横飞,紧随战象之后的安南劲卒顿时一片哀嚎。
“冲!”张辅提声大喝,率众骑士沿着战象打出的通道,向城中杀去,其余明军亦是士气大振,俱举械大呼,奋勇向前,多邦守军连挫之下,终于再也抵挡不住,纷纷四散而逃。
经过一整天的厮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战事才告结束,多邦终于落到了明军手中。战斗的最后时刻,酋帅梁民献、蔡伯渠合兵突围,张辅锲而不舍,一路围追堵截,终于在伞圆山下将他们擒获。经此一战,安南军主力尽数覆没,连战象也被明军缴获了十二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城陷之前,黎氏父子见势不妙,率着所谓的“侍卫上直军”冲破了明军堵截,夺船渡过洮江,向老巢清化方向逃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明军的进展十分顺利。第二日,张辅亲率大军,沿洮江而下,直扑安南东都升龙。明军到时,多邦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开,升龙守军遁得无影无踪。在升龙百姓的欢呼声中,张辅兵不血刃进入了这座安南都城。紧接着,十二月十八,丰城侯李彬的偏师攻克西都清化。至此,虽然黎氏父子仍然在逃,但他们苦心经营的大虞国已宣告瓦解。随后张辅坐镇升龙府,一方面遣诸将领军,追剿黎氏残部;另一方面,以安南归附土官为招谕人,出外招降州县,安抚百姓,兼寻访陈朝王室遗族。安南在历经暴政和战火之后,终于逐渐恢复了安宁。
六
冬去春来,转眼间永乐五年的春节到了。安南虽是番邦,但毕竟曾属中国,历法上亦与华夏相同,故也有过年一说。今年升龙府的春节,却与往年都不一样。胡氏败亡,压在升龙百姓头上的大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加之张辅也有意拉拢人心,藻饰太平,不惜拨出大批米肉供给百姓,更引得这座安南京都一片欢腾。除夕当晚,张辅命明军舟师在升龙城北的洮江上点燃五色烟炮,引得阖城百姓纷纷前往江边观看,当前所未见的绚丽火花在江上绽放开来,观景的人潮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这一刻,所有升龙百姓都相信,在经历了无数个动荡不安的日夜后,饱经磨难的安南国将迎来期盼已久的太平。
元旦当日,张辅率全体明军文武要员及归附的安南土官、耆老一起,一大清早就来到洮江畔。大家面向南京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遥祝大明永乐天子圣体康健,福寿万年。礼毕,张辅与沐晟回到位于升龙东门外的征夷大将军行辕。两人刚在中军帐内坐下,外面便传来一阵聒噪声。
“怎么回事?”张辅刚端起一杯热茶欲饮,闻声放下茶杯,将目光投向沐晟,正好沐晟也望过来,从其一脸茫然中可知,这位副帅对此亦不知情。
正在这时,新近归附的安南土官莫邃走进帐内躬身一揖,操着生硬的汉语禀道:“禀二位大帅,安南士绅、耆老千余人齐聚门外,叩请二位大帅降尊接见。”
“千人请见?”张辅与沐晟吓了一跳,均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顿了好一阵,张辅方怔怔问道:“其来所为何事?莫非有王师不守军纪,骚扰百姓?”
“兵主误会了!”听得张辅这么问,莫邃连连摆手,继而跪倒在地,从袖中掏出一道本子,高举过顶,满脸庄重的大声禀道:“我安南士民联名上书,愿举国重归中华,请大明天子恩准!”
“什么?”张辅和沐晟大吃一惊!张辅起身走到莫邃跟前,将折子接过一看,却是一道《安南士民诚请内附大明表》。
“……安南本古中国之地,其后沦弃,溺于夷俗,不闻礼义之教。幸赖圣朝扫除凶孽,军民老幼得观中华衣冠之盛,不复庆幸!咸赖复古郡县,庶几渐革夷风,永沾圣化。邃谨同耆老等人具表文一通,以达下民之请!”
张辅将表文看完,稍一思忖,旋大声喝道:“莫邃,可是尔欲献媚朝廷,故有意胁迫士绅上得此表,以邀一己之赏?”
“下官冤枉!”听得张辅责问,莫邃一愣,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当即大声道,“此议为城中耆老所倡,乃是安南士民之意,唯请下官代为呈上而已。臣乃安南人,受朝廷之命招抚士民,又岂敢矫行百姓不愿之举?今耆老名宿皆在外,兵主若不信,可另遣通事问个明白,若果有强迫事,下官甘愿伏法!”
张辅一阵默然。莫邃此话讲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而且千余耆老名宿都在辕门外。莫邃就是想矫造民意也没这个胆子。想到这里,张辅颜色稍缓,伸手一虚抚道:“原来如此!是本帅误会了!莫大人快快请起!”
“谢兵主!”莫邃叩了个头,遂站起身子,旋又拱手正容道,“归附华夏一事,兵主与沐帅看似唐突,实则非也。我安南自古便为中国之土,唐后方自立一国,然士民百姓,一向仰慕中华。前番黎氏无道,于国内横征暴敛,士民早已苦不堪言。幸得天子明察,遣王师亡此逆朝,我安南举国上下,莫不欢呼雀跃。今胡朝已亡,安南无主,士民愿重入华夏,亦是应有之义。还请朝廷念我等华夏遗民一片拳拳之心,允安南内附中国,再沐中华圣风。如此,安南幸甚!”
莫邃说话间,张辅已回帅案后坐下。听得此言,张辅当即摆摆手道:“尔等心意,本帅已知。然此次王师南征,只为剪除暴虐,绝非图占安南其国。本帅出征前,天子曾命大学士解缙作《讨安南黎酋檄》,其中明言待亡黎氏伪朝后,当寻陈氏遗族,重立其国。此檄现已传遍天下,朝廷岂能出尔反尔?故此表本帅绝不能受,尔且将其收回,并将本帅之意带与门外耆老士绅,命其各归其里,勿得再有此意!”
“兵主!”见张辅这么说,莫邃一时急了,立即再争道,“朝廷檄文,安南士民早已熟知。然我等之所以行此举,绝非要朝廷言而无信,而是顺势而为。朝廷欲重立陈王,可陈氏一族,早已在黎逆篡位时被屠戮殆尽。唯一幸存之陈天平,亦在芹站被杀。朝廷欲访陈氏遗族,却不知从何访来?若世间再无陈氏,那安南重归中华,岂不是顺理成章?”
“这……”张辅一时语塞。莫邃这番话倒确实在理。本来,按照陈朝遗臣乃至陈天平本人的说法,陈氏王族早已被黎季犛杀了个精光。所谓访陈氏遗族,也不过是存个万一的念想,其实访不到的可能性是极大的。而且自入升龙以来,张辅遍遣归附土官寻访陈氏,但至今仍一丝音讯也无,由此更加印证了陈氏族绝的说法。若果真陈朝王族皆没,安南士民再自请归附,朝廷顺水推舟接受倒也不是说不过去。想到这里,张辅的立场顿有些软化,不过仍道:“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