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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一旁的增寿忙训妙锦道,“你这丫头,惹下了天大的祸患,害得我们一家人为你担心受怕,大哥教训你一番,你还有脸顶嘴?还不赶紧向大哥赔罪?”
妙锦北上期间,增寿两次给北平去信,关怀之情跃然纸上。因着这层关系,妙锦对他的不满已去掉不少。此时见他教训自己,妙锦虽不尽服气,但也乖乖听话,拉起辉祖的手,撒着娇道:“大哥,小妹知道错了,你就莫生气了。也别拿篾条抽我了好不?”
妙锦一副小女儿家哀求之态,辉祖明知其是假装出来的,但也顿时心软。不过此次她孤身北上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若不惩戒,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想到这里,辉祖仍把脸板得死死的,扭头对徐增寿道:“你说,该如何处置!”
增寿暗中一笑。他明白辉祖的想法:若罚得轻了,妙锦根本不会引以为戒;可若罚得重了,她又必然不服。这小妮子不谙世事,却又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要真在皇后那里说漏了嘴,那徐家可就麻烦大了。此间轻重,辉祖把握不准,只有推给自己。反正徐家人中,就数他徐增寿与妙锦最亲,即便他处罚的稍重些,妙锦忍忍也会接受。
不过增寿却没重罚妙锦的意思。想了一想,他摇摇头,无奈对辉祖笑道:“这妮子便是我家混世魔王,弟弟又能拿他怎样。依我看,不如仍照以前那般,禁其出府便是!”
“她的足禁得了吗?”辉祖断然否决。
“那你还要把我怎样!”妙锦杏眼一瞪。
“好了好了!”增寿见他们二人又要争执,忙道,“大哥放心,我叫人多盯着她就是了!”
辉祖明知此法对妙锦无用,但也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对妙锦道:“你就尽管闹吧,我看你非得把我们徐家闹得败了方才安心!”说完,便一甩袖子,气呼呼的去了。
妙锦对着辉祖的背影吐吐舌头,笑眯眯地转过身子跟增寿道了声谢,便四处张望道:“玉蚕姐姐和景儿妹妹呢?我回府半天了,她们怎么不来看我啊?”
徐增寿一愣,随即尴尬一笑道:“你出走的这段日子,玉蚕和景儿也不知所踪了……”
“什么!不知所踪?”妙锦花容失色。
“不错!”增寿垂着头,黯然道,“你走以后,她们在府中暂没了差事,你四嫂便将她们收到自己房中当差。过了二十来日,有一次你嫂子命她二人上街买些绸布,结果就一去不返,再无音信。”
“那你怎不派人去找啊?”妙锦一下急了,她与玉蚕她们虽相交未久,但情如姐妹,此刻听得二人失踪,立时心急如焚。
“京师这么大,到哪去找?”徐增寿回道。
“那她二人就没再回来过?”
“没有!”徐增寿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见增寿摇头,妙锦顿时泄了气,黯然神伤道:“玉蚕姐姐待我甚好,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人影了呢?”
“好了好了!”见妙锦眼有些发红,增寿忙上前安慰道,“兴许她们觉得你已不在,不好意思继续在府里待下去了。所以你也莫太伤心,没准儿她们知你回府,便又返回来侍候你了!”
“真的吗?”妙锦闻言一喜,脸上顿又冒出几分激动之色。
“是真的。若非如此,她们又怎会不辞而别呢?”增寿笑着安慰。
听增寿这么一说,妙锦的心情好转起来,这时才感觉到自己饿了,忙嚷道:“四哥快去叫人开饭,妹妹已经好几个月没吃到咱府里的清蒸花鲢了,心中早惦记着哩!”
“一见你回府,我便让厨房去做了。你是惹祸归来,自然没人给你大肆铺张的接风洗尘,我便让下人直接送到我屋里去了。你到我房里去吃吧!”
“咿呀,好咧!”妙锦当即眉开眼笑,缠着增寿的手便一溜儿向后院去了。
诚如辉祖所料,想拴住妙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增寿也确实严格叮嘱家人,禁止妙锦出府乱逛,但他却不可能阻止妙锦应召入宫。没过几日,马皇后便得知了妙锦“康复”的消息,随即一道懿旨下来,召她入宫相见。
在进宫之前,增寿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口无禁忌说漏了嘴。好在妙锦也知道北平之事是万不能为外人知的,当即一口答应,绝不会泄露半分。进宫之后,她果然十分小心,只拣着女儿家的琐碎事跟马后提。马后也万未料到妙锦这短时间内竟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见到她比以前瘦了几分,马后不知这是她曾劳累奔波的缘故,还以为是久病所致,当即心疼地说道:“你这疯丫头,平日里就没个安分,这次遭场大病,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老实?”
“哪有什么大病哪!”妙锦嗑着瓜子,对马后笑道,“不过是气虚体寒,在家静养了几个月罢了!”
“还不是大病?”马后伸出食指,对着妙锦的额头轻轻一戳道,“马云上次奉本宫旨意去看你,回来便说你脸色苍白,病怏怏地窝在床上,一点精神都没有。当时本宫听了,急得差点没掉下泪来。要不是碍着这皇后身份,本宫都要亲自到大功坊看你去了。”
“马云见到我?”妙锦闻言一愣。她已从增寿处得知自己“患病”其间,马后几次派人去府上探望,但都被徐家兄弟以各种理由挡在卧房之外。此时听马后说马云曾见得她本人,妙锦一时就犯了迷糊。
“怎么,马云没曾见到你?”见妙锦犯愣,马后顿时起了疑惑,眼光顿也瞄向了一旁侍候的马云。
马云见状,忙躬身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小的去了几次,徐小姐都在房中歇息,小的也不敢打扰,只能隔着窗远远瞧着,故小姐都不知我曾见到她哩!”
“原来如此!”马后这才释了疑惑,转而对妙锦笑道,“看来你这妮子还是患病时最安分。”
妙锦听马云这般说,心中更是迷惑,不过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另起了个话头,把这事给掩了过去。
妙锦在坤宁宫待了许久,又与马后一起用了午膳,方告辞出宫。马后虑着她大病刚愈,便命马云送她一程。刚走出坤宁门,妙锦便瞅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问马云道:“你是怎么见着我的呀?”
马和躬身一笑,解释道:“奴婢哪曾见过小姐?只是娘娘曾特地嘱咐,定要奴婢亲眼看看小姐身体如何。奴婢无奈,只得这么跟娘娘回话了!”
“咿呀!”妙锦低声惊呼道,“那这不是欺骗娘娘么?你不怕她怪罪呀?”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若说每次去见小姐都被拦住,那娘娘得知必然疑心,万一再换别人去探视,小姐的事儿怕就瞒不住了!”说到这里,马和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小姐在真定义释马骐,奴婢感激万分。替小姐遮掩亦是理所应当!”
妙锦这才明白过来:当初自己在真定放了马骐一条生路,他回京后履行诺言,未有泄露自己行踪,但却把事情告诉马云。马云知道自己其实是去了北平,出于感恩之心,不仅没揭穿自己的底细,反而尽力在皇后面前为自己遮掩。
搞清楚状况后,妙锦对马云兄弟也大生好感,当即谢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小姐这是哪里话!”马云忙答道,“奴婢虽卑贱,但也明白事理。小姐先后救我兄弟二人性命,奴婢自当要知恩图报,这谢字却是当不得的!”
见马云如此真诚,妙锦更加感动,但也从他之言不再道谢,随即出宫而去。
一出西华门,徐家的几个家奴便迎了上来。妙锦知道他们是四哥派来盯着自己的,不过她也不在乎。堂堂徐四小姐想逛逛大街,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胆敢阻拦?待出了西安门,妙锦招呼也不打,骑着马便往织棉坊方向而去。家奴们果然不敢吭声,只紧紧跟上。
妙锦到织棉坊,是想着年关将至,自己原先的几件漂亮衣裳又在往来北平的奔波中多被磨损,故特意来这里挑上两匹合意的绸缎做新衣用。按朝廷的规定,金陵城内“百工货物买卖,各有区肆”,而这织棉坊正是各式绸缎花布的制作兼买卖之所。一进坊内,妙锦便被大江南北运来的各式缎子迷花了眼,女儿家爱美之心顿被激发出来。一路上,她左瞅瞅右看看,挨家挨铺的细挑精选,一副乐不思蜀之态。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妙锦从一家绸布店挑选了两匹上好的彩锦出来,正喜滋滋地准备打道回府,忽然背后却传来一阵惊叫声:“四小姐!四小姐!真的是你吗?”
妙锦扭头一瞧,见一个脸色蜡黄的少女又惊又喜地望着自己——竟正是增寿口中已失踪数月的景儿!
“咿呀!”妙锦亦一声惊呼,疾步上前拉住景儿的手道,“景儿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呜……”见到妙锦,景儿情绪万分激动,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似哗啦啦直往下掉。
妙锦见景儿如此,知其失踪数月必然历经磨难,又见玉蚕并未在旁,一时心下更急,忙追问道:“景儿妹妹,你这段日子去哪了,玉蚕姐姐呢?”
妙锦不说还好,一提起玉蚕,景儿更加激动,竟然当街嚎啕大哭起来。
景儿这么一哭,妙锦顿知玉蚕情况不妙,心中更是一沉。此时哭声已引得一些闲人侧目,妙锦知此地不宜长谈,遂好好抚慰景儿一番,然后带着她一起回府。
回到家中,妙锦亲自斟了杯茶给景儿缓缓喝下,总算让她情绪稍缓了些。随即,景儿抽抽泣泣地把她与玉蚕失踪的前后过程徐徐道来:
原来那日下午,玉蚕与景儿受增寿夫人之命,来到三山门外南北货商云集的塌房一带,给府里购买一些从广东贩来的新鲜荔枝。待买好时,天色已经渐黑,两人结伴回城,刚走到北伞巷与三山门外大街交汇处,忽然从巷子中冲出两辆马车。马车上跳下几个黑衣男子,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抓玉蚕的岐阳王府管家杨思美!
一见杨思美,玉蚕二人便知不好,正要出声求救,杨思美便令手下一拥而上,将她们用绳子缚了,一股脑塞进马车,然后直接向城内开去。
到达岐阳王府,玉蚕立刻被送到李增枝房中,景儿则被扔到柴房里看管起来。两日后,李景隆誓师北伐,李增枝以参将身份从征。这个花花公子色胆包天,竟置军法于不顾,将玉蚕也一起带上。景儿眼见玉蚕被增枝掳走,一时悲愤交加,但却无计可施。
李家兄弟出征,府中家奴也大都随行,京城府邸内便空荡起来。景儿本不是重要角色,自也没什么人看管她,于是便被她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
景儿逃脱生天,自然想着要搭救自家小姐。可她在京中无权无势,又能有什么办法?思索一番,她只得返回中山王府,向徐家求救。
岐阳王府位于中城的玄津桥,中山王府则在南城的大功坊内。当时天色已暗,街上已没什么行人。景儿孤身一人,沿着西安门三条巷、里仁街向西转,经过马府街,再过朱雀街、大中街等几条大道,继而拐入小巷,终于到了中山王府后门外的全福巷。眼见王府在望,景儿忙加快脚步,可就在离王府后门不过二三十步距离时,突然又冲出个男子,掏出块手帕对准她的鼻子一捂,景儿顿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景儿醒来时,已是在一个四面皆是高墙的小院里,身边则站立着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壮妇。景儿哭喊求救,两个壮妇却听若未闻,根本就不理她。其后数月,景儿便被囚在此处。这期间,其衣食供应一应不缺,但就是脱身不得,而这两个壮妇整日不离其左右,但却一句话也不说。